你非替身 第15節(jié)
饒是落閑這個門外漢,也聽出這嗩吶聲著實不著調(diào),吹得顛三倒四,沒有音律可言便算了,跟爪子撓墻一樣,忍不住讓人心生暴躁。 旁邊少年一臉嫌棄地捂住耳朵。 聲音越來越近,難聽的嗩吶聲,悶啞的銅鑼聲,夾雜著唱詞,和一些凄涼的哭聲漸而接近。 送喪? 落閑想起昨日方來清風(fēng)鎮(zhèn)時,那小二說的話,所以不是請人做道士,而是真真正正的送喪? 轉(zhuǎn)過大彎,果不其然前方不遠處于風(fēng)中飄揚的白色招魂幡出現(xiàn),每個人皆身穿麻布喪服。抬著漆黑棺木,往這邊走來。 這里面還有好幾張熟悉面孔。 正前方兩位男子高舉招魂幡,其后四人分別舉著白燈籠,似是干慣了粗活的人,這些人皮膚黝黑,身材魁梧。 如此一來,打頭那位吊兒郎當舉著白燈籠的男子和旁邊撒銅錢紙的兩位男子,在這里面更尤其突出。 舉著燈籠那位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捏著長竹竿的手修長有力,一副漫不經(jīng)心悠閑自在的樣子像極了哪家游玩的公子哥。 至于他旁邊撒銅錢紙那位,相貌同樣出眾但兩靨蒼白,文文弱弱,捏著銅錢紙的手蒼白如紙,甚至可以清晰看見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排面挺足,就是一個像富家少爺,一個像文弱書生,怎么瞧都不似送喪的。 緊接著躁人的嗩吶聲戛然而止,難聽到極致的喪歌驟起: “三天不吃陽間飯,午時上了望鄉(xiāng)臺?!?/br> “望鄉(xiāng)臺上望一望,滿堂兒女哭哀哀?!?/br> “兒女哭得肝腸斷,閻王不肯放回來。” 調(diào)子起伏不平,該低的高,該高的更高。 落閑順著看去,只見后面跟在棺材旁,還有位相貌同樣不凡的男子,他一手拿著嗩吶,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顯而易見,那聽了讓人煩躁的嗩吶正是他吹的。然而他唱歌比方才吹得嗩吶更折磨人,喪歌唱得這般難聽,就不怕壓不住旁邊的棺材板? “啊啊啊啊!你死得好慘??!啊啊啊啊——” 喪歌剛落,撕心裂肺,中氣十足的哀嚎聲響徹云霄。棺材旁一個穿著麻布、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背,掩面大哭。 莫非落閑眼神好,瞧見那老頭趁著掩面哀嚎之際,偷偷摸摸往嘴里塞了塊糕點。這哭喪哭得興許還有點像模像樣。 仙風(fēng)道骨談經(jīng)論道的老者,哭喪哭得驚天動地的糟老頭,雜糅在一個人身上,竟毫無違和感,也著實神奇。 老頭哭完,嗩吶又叭叭叭地吹了起來,隨著送喪隊的接近,聲音越漸煩人。 落閑不動聲色用靈氣封住耳朵。 白色銅錢紙揚揚灑灑落下,有風(fēng)吹過,那瘦瘦弱弱撒銅錢紙的文弱公子似乎受了寒,手背抵住唇,輕咳好幾下。 漆黑棺木從旁邊抬過,落閑隨意瞥了眼,看見這本該莊嚴肅穆的棺木上竟刻了朵孱弱的小花。 花葉招展,枝蔓柔弱,花瓣含苞待放,饒是沒有別的裝飾,但在棺木上依舊栩栩如生,我見猶憐。 吵吵鬧鬧的送喪隊漸而走遠。 旁白少年已經(jīng)把手伸到落閑面前:“糖葫蘆!” “還有一個人?!边@里只有五個人。 少年瞬間炸毛,又無可奈何:“馬上帶你過去?!?/br> 落閑給了人一串糖葫蘆,“你們無名派是專給人送喪的?” “才不是,”少年一邊吃一邊道:“我們能做的可多了,鎮(zhèn)上每家每戶的老鼠都是我們抓的!” 落閑:…… 原來小二說的猛禽是指的老鼠。 似乎有點心虛,少年有點不確定道:“你不會想走吧?” 落閑不語。 少年齜牙,“不能,你今天不能走!” “為什么?” “臭老頭子說了,好不容易騙了一個新弟子進來,得讓你多買點丹藥。你今天又是跟著我,要是你走了,他們肯定罵我,扣我飯!” 丹藥? 落閑打開麻布袋子,里面一堆竹筒做的瓶子,瓶子上刻著什么長命百歲丹,強身健體丹,甚至還有什么一夜春風(fēng)丹。 落閑:…… 她打開竹筒看了下,只是草藥搓成的藥丸子。就這玩意,一文錢一瓶,還真不算便宜。 回了鎮(zhèn)子,少年帶著落閑來到鎮(zhèn)中小河邊,在小河正對面,有個石拱橋。石拱橋石階上躺著一個睡覺的人,面前放著個碗,碗里有幾枚銅錢。 正巧有兩位姑娘路過,羞怯地往那碗里放了一枚銅錢,睡覺的人聽見聲音掀開眼皮,懶洋洋沖兩位姑娘一笑。 兩位姑娘當即羞紅了臉,走遠了。 落閑:…… 剩下兩串糖葫蘆全給了少年。少年一手拿著一串,左邊舔一下,右邊咬一口,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 “我可是門中最厲害的。” 落閑:“怎么說?” 少年:“你不是說自己練氣三重嗎?你難道沒感受到我身上的靈氣?我可是引氣入體!我修為最高了,所以他們才讓我來招收弟子?!?/br> 落閑:“哦?!?/br> 吃完了糖葫蘆,似乎良心發(fā)現(xiàn),少年思酌良久,可能確實覺得整個門派太過丟臉,試圖想挽回門派的顏面。 “其實我們無名派還是挺厲害的,你想學(xué)哪個都成,丹修、符修、音修、陣修、器修、劍修什么都有!” 少年伸出舔得干干凈凈的手指,一個個數(shù)著:“師父是丹修,他練了好多好多的丹藥,至今房里還有五袋子呢!” 哦。 一個賣假藥,還賣不出的丹修。 “大師兄是符修,你看見了吧,撒銅錢紙的那個,銅錢紙就是他做的!” 哦。 一個病病歪歪,走一步咳兩聲,只能做做銅錢紙賣,掙死人錢的符修。 “二師兄是器修,那口棺木就是他做的,好看吧!” 哦。 確實挺好看的,穿得花里胡哨不說,還在別人棺木上雕花的器修。 “三師兄是陣修,”少年擰著眉,思索了半天,道:“長得可好看了,可會哄人了,就橋上那個?!?/br> 哦。 長得的確不錯,畢竟是能靠賣笑掙錢的陣修。 “四師兄是音修,嗩吶和喪歌都是他唱的!厲害吧?!?/br> 哦。 吹個嗩吶都吹不著調(diào),唱個喪歌差點把活人唱死了的音修,著實厲害。 “我可是劍修,”少年揚揚背后的劍,自豪道:“門中招收弟子是我來做的,門中的飯菜是我炒的,門中的樹是我砍的,門中的柴是我劈的!” 哦。 五串糖葫蘆就把門派給賣了,還把底細捅得一干二凈,時常被師長壓榨的小劍修。 “送喪為什么找你們?”單聽那嗩吶就能令人無比頭疼。 少年理直氣壯道:“長得好看??!” 落閑:? “不僅送喪,成親的時候也找我們呢,還讓師兄他們扮新郎。二師兄還扮過新娘子呢!老頭子太老了,不好看,又沒用,所以只能哭哭喪。” “他們還想請三師兄,但是三師兄懶得動,”少年顯然對于這種仗著色相混吃喝的日子十分羨慕,“等我再大點,我也去。” 落閑:…… 落閑早做好沒進什么正經(jīng)門派,也做好這些偏僻之地學(xué)不了什么東西的準備,但沒想到這個所謂的無名派這么不靠譜。 不過好歹不算什么惡人,至少沒坑蒙拐騙,殺人放火。 想到這里,落閑反而松了口氣。 “還想吃糖葫蘆嗎?” 少年:“嗯嗯!” “幫我個忙?!?/br> 清風(fēng)鎮(zhèn)偏遠,最好的軟被便是鵝絨,落閑一口氣買了四床。又添置了些家具,器物,一趟下來堆滿了整個板車。 幫著拎東西的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直呼落閑好有錢。 拖著板車往山上走,少年嚼著糖葫蘆,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還有兩袋子丹藥:“不行不行,得回去,丹藥還有這么多,回去臭老頭肯定要罵我?!?/br> “今日要賣出去多少?” 少年委屈巴巴,艱難道:“五文錢,實在不行三文也可以?!?/br> 落閑:“……我買?!?/br> 回到山上,正好午時,額邊豆大汗珠直掉。落閑來到屋前,見門還封著,狠狠舒了一口氣。推開門,床上的人依舊維持原樣。 落閑利索鋪上新買來的軟被,她道:“這些日子辛苦了,今夜再委屈一下。若合適,我們便留在這里好不好?” 她確實不怕麻煩,也無所謂居無定所,可容玖玉不行。好不容易尋到處靈氣積聚之地,只要多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就能找到法子。 傍晚,晚風(fēng)輕撫。 去給人送喪,順帶蹭了好幾頓飯的無名派眾人總算回來了。 落閑推著容玖玉出來時,少年正苦哈哈站在他們身后,一干人齊齊往這邊看來,看來少年已經(jīng)和他們說了。 落閑開門見山:“我曾乃應(yīng)天宗外門弟子,姓落名閑,四靈根,練氣三重,因躲避jian人故而來此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