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傾酒。
大多數(shù)時刻人生都非常艱難, 可有的時候偏偏又讓人覺得易如反掌。 太陽不遺余力地散發(fā)溫度,把碧空中的云朵烤化, 絲絲縷縷的像是碎掉的棉絮。 臺下吃瓜群眾震驚全家, 連路過cao場的圍觀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望過來,義莊氣得跳腳,萬分后悔剛才自己巡視到后排, 他急匆匆地從cao場最后狂奔而來, 大跨步上臺奪過楊木和蕭恕手里的無線麥克風。 李念站在班級最面前,雙手環(huán)抱仰頭看著喬卿久跟蕭恕, 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同樣是語文老師的池歡拍了拍她的肩膀, 輕聲嘆, “你說你這是什么破命啊, 怎么就攤上這倆活寶?!?/br> “倒也還行吧?!崩钅蠲嫔蠏熘? 目光平和的望著臺上人, 溫柔回,“這個年級不都這樣嗎,如果為了顧全大局而不為在乎的人出頭, 經(jīng)年以后想起來多半會覺得難過吧。但是所有事情都沒辦法回頭, 來日萬一他們回憶起年少時這一幕, 想到在最意氣風發(fā)的年紀里, 都沒能護住身邊這個人, 會難過自責的, 比起受點兒批評責罰, 我覺得還是未來不要后悔的好。” 池歡猶豫了下,想反駁她,卻又思及李念正在和年少相識那位走離婚程序的現(xiàn)狀, 最終沒能多說什么, 輕拍了她幾下肩膀了作安慰。 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有資格評價,這一刻的行為究竟值得與否,李念人站得離主席臺比義莊近許多,可她只是仰頭看著,沒有提前去終止這場“鬧劇”。 無關旁人如何看待,或者說作為當事人現(xiàn)在理應有什么樣,恐懼、憂心的情緒。 反正喬卿久統(tǒng)統(tǒng)沒有,她在此時此刻只能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滿足,不是那種戀愛腦的,為了你我可以顛覆全世界,而是很踏實的一中感覺。 喬卿久失去過太多,想要的東西少之又少,因此顯得什么都無所謂,什么都不那么重要。 外人看起來覺得她就是個與世無爭的小仙女。 其實真遇到想擁有的,喬卿久倔強死了。 喬卿久實在太容易滿足,只需要蕭恕站在她旁邊,勾勾手指不需要發(fā)誓也能懂對方的心意,摯交好友如應長樂,外加一個足夠考上985的高考成績足以。 鬧劇直接被義莊中斷,改成了苦口婆心的勸學教育。 義莊妄圖給學生們洗腦,讓他們忘掉剛才發(fā)生過的笑話。 “我跟你們說,比拼學習是好事情,賭點兒有意義的,比如說五年模擬三年高考練習冊之類的,堅決不能賭不該賭的東西!你們仨的檢查加到三萬字,下周一升旗。”義莊本想說升旗儀式,想想這三位大爺再拿上話筒,不定又口出什么狂言,立刻改了口,“下周去教導處親手交給我!” “學習就像呼吸,要隨時隨地進行,停止呼吸一分鐘就要去急救,一分鐘不想著學習這件事,就該治治腦袋了!”縱然義莊聲高震天,也沒人聽他的,學生們在臺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蕭恕、喬卿久和楊木,無疑給高中生無聊的生活添了濃墨重彩的戲劇性。 三人在主席臺下背對人群,正對教學樓站成一排。 罰站地整整齊齊,楊木鼻孔沖天不看他倆。 蕭恕噓氣,扯著喬卿久的手仍未放開。 反正“兄妹”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既定事實,那哥哥與meimei拉個手又怎么了? 那家法律都是允許當哥哥的拉meimei手的好吧。 “久寶非要多說兩句?!笔捤〕谅晢枺叭f字檢討,你現(xiàn)在心里舒服了?” “舒服了?!眴糖渚眯∧粗竸澲捤〉恼菩?,眨眨眼睛歪頭小聲答,“我爽就夠了,三萬字算什么事。” “嘖。”蕭恕輕嗤,“那現(xiàn)在爽了?” 喬卿久軟聲回,“我爽了啊?!?/br> 蕭恕無奈地笑笑,神色溫柔,以寵溺的語氣吐槽,“犟不死你。” “略略略。”喬卿久心情大好,兩頰梨渦明顯。 義莊滔滔不絕的講了大幾分鐘,才宣布解散回班,要求二班跟十四班班主任上來把人領走帶回去嚴肅批評。 楊木日常打架斗毆,主席臺讀檢討,沒一天安生,十四班班主任見他如同見了活閻王。 人沒走近罵聲已經(jīng)嚷出來了,“楊木!我告訴過你幾次了!別惹事!別惹事!先撩者賤的道理你不懂嗎!” “王姐?!崩钅盥朴频幕问庍^來,禮貌的對十四班班主任頷首,“你看這事鬧得,是我沒管好我們班這兩個小兔崽子,要不咱們各批各的?” 李念高中是一中讀的,現(xiàn)在的十四班班主任當年教的她物理。 不管年歲幾何,在老師眼里,學生永遠都是學生,是小輩。 李念是一中老一輩教師看著長大的,她讀書時人特乖、成績好、嘴還甜,變相來說是個團寵。 自然是沒人為難李念的,畢竟不會有老師誰能當著自己曾經(jīng)學生的面指責:“你沒管好你們班學生!” 往上推推,那可是她自己學生。 十四班班主任看著李念,神情緩和了幾分,拍楊木的后背,“是這小子作,我全都看見了?!?/br> “沒有沒有,是我沒教好?!崩钅畲鬼鴳M愧道,又指指蕭恕和喬卿久,“那王姐我?guī)Щ厝ズ煤门u,就先走了啊?!?/br> “去吧去吧?!笔陌喟嘀魅魏吞@回,楊木惡狠狠的瞥向喬卿久,被蕭恕如刀的眼神殺了回來。 **** 喬卿久垂頭喪氣的跟在李念身后,她低頭看著腳下,直到腳下從紅木地板變成了金屬質(zhì)地。 上次在教務處李念有多袒護他們,喬卿久是見過的。 雖然說話做事不怕任何人苛責,可給到底是給李念添了個大麻煩的。 她再抬頭,人已經(jīng)置身于電梯里了。 蕭恕站在她旁邊,一如既往的懶散模樣。 “終于肯抬頭了?。俊崩钅钚σ饕鞯貑?,“我還以為你為了三萬字檢討哭了呢?!?/br> “念姐對不起,我錯了。”喬卿久張口就是道歉,眸光水潤,萬分真誠。 李念沒講話,只是摸了摸喬卿久的腦袋。 電梯很快到了六樓,李念把他倆領進空教室,講了句在這等我,就扣門離開了。 喬卿久跟蕭恕一人一張桌子坐,沒個正形。 “你猜念姐干嘛去了?”喬卿久瞅著門的方向問。 “大概是去拿戒尺了?”蕭恕懶洋洋的答。 偏頭看自家小姑娘的臉,安撫道,“久寶害怕了啊?!?/br> 喬卿久扭臉跟他對視,莞爾一笑說,“怕了,怕你被念姐打死,反正念姐不會打我,就算會,你會讓念姐打我嗎?” 蕭恕勾唇,狹長的眸微瞇,克制著從在主席臺上就想要親上去的心情。 最終只是以指尖輕輕的戳了戳喬卿久的臉,嗓音微啞,“小家伙?!?/br> 喬卿久懶得拍開他的手,由著他捏臉,皺眉講,“說真的,你才回來讀書沒多久,不知道念姐實習期剛過,我們給她惹了太多事情了。” 李念手里握著兩本作文紙,推門聽見的就是喬卿久這句內(nèi)疚感十足的話。 “行了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害我丟工作了呢?!崩钅钸f出作文紙,抬下巴示意他們拿著。“一人一本,寫三萬一,比要求的多寫兩頁,開頭結尾要誠懇,中間看著忽悠套話吧,反正沒人仔細看?!?/br> “……唉?!眴糖渚眯÷曃鼩?,“念姐你不罵我們嗎?” 李念饒有趣味地看著喬卿久,調(diào)侃問,“久久你好像很期待我罵你啊?想我罵你點兒啥。” 喬卿久揪著校服褲子不吱聲。 “今天的事我看全程了,依然是楊木先放的狠話,所以我不覺得你們有錯,十四班班主任也覺得是楊木的錯誤更多,要不然不會允許我直接把你倆帶走的。” “我是當班主任的,出了事我給你們扛,天經(jīng)地義,沒必要對我說抱歉?!崩钅畹v,“除非你對我道歉是希望我放過你倆早戀?!?/br> “我們沒有?!眴糖渚昧ⅠR否認,并且極其認真的解釋說,“我們是兄妹啊,那天教務處您不是也在嗎?!?/br> “你跟蕭恕是兄妹?”李念宛若聽到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李念她捧腹喊蕭恕,“我不行了,我快被久久樂死了,你給她說說我跟你的關系?!?/br> 蕭恕摸出包紙遞給她,揶揄說,“念姐,笑多了會長皺紋的?!?/br> “……”李念瞬間止住笑,聲還顫著,罵道,“倒霉孩子。” 喬卿久不解地望向蕭恕。 蕭恕嘆氣,不自覺地溫和下來,“念姐跟我姐蕭如心年少相識,我有沒有meimei,她門清兒?!?/br> 風從半開的窗口涌進來,楊柳抽長拔條,已有冒尖的枝椏與樓層同高,蟬鳴聲聒噪不止。 喬卿久在蕭恕語畢后僵住,她以為除開應長樂外,整個一中都不會有人在知曉她同蕭恕不是兄妹。 因此為所欲為,陪著蕭恕瘋的起勁。 反正諸多合理與不合理,套在血緣關系下都能夠說得通了。 兒子賭博,年邁老母織布還債;兒子活埋七旬老母,母親發(fā)生自己爬進去的;meimei被欺凌,哥哥持刀行兇…… 社會新聞里層出不窮的許多案例,無論是槽口無多,還是認為刑罰過重,網(wǎng)友大眾吵鬧至最后,無非落得一聲嘆息。 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在世俗和法律上是錯的,可因為那個人是我母親、兒子、meimei,所以哪怕千夫所指,我也必定會為他背離全世界,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那時候母親周音交了新的男朋友,想要對喬卿久動手動腳,周音轉身拎著菜刀進門要砍,喬卿久攔住了。 但沒多久就在周音未歸的深夜見到了表姐宋知非。 宋知非拎著一袋子燒烤進門,疲憊不堪地說,“小姨現(xiàn)在派出所呢,特地讓我過來陪你睡?!?/br> 喬卿久是事情過去兩個月后才從父親的舊同事那里知道當時周音為什么進了派出所。 周音到底還是砍了哪位對自己心懷鬼胎的對象,把人送進醫(yī)院后花錢與對方家人和解了事的,對方自知理虧,又是情侶關系,也沒想著告她什么的。 父親的舊同事把當時他和周音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專屬給喬卿久。 —“我問過你媽為什么要這樣做,分開好聚好散不行嗎?” 你媽這樣跟我說,“多數(shù)男人都有劣根性,尤其是像她前男友這種人渣,雖然沒能得手,可已經(jīng)動了心思。她絕不允許有人對你有潛在的威脅性,所以必須先下手為強,警告對方,不該有的心思永遠不要動,否則跟他拼命?!?/br> 周音這般為喬卿久考慮,從沒有主動透露過半分,卻又能夠把她打包趕出家門,急匆匆地奔赴新的生活。 還真是復雜難理清的情感。 **** “咔噠?!眴糖渚帽磺宕嗟捻懼嘎晢净噩F(xiàn)實里。 李念單手扶著腰問,“你上次的給我的檸檬糖還有嗎?” “有啊。”喬卿久點點頭,從兜里摸出全部的糖,掌心托著送到李念身前。 李念雙手攏著,把所有的糖都拿到自己手里,萬分滿意地講,“好了,現(xiàn)在我受賄了,你倆早戀的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喬卿久仰頭,小幅度的抽了抽唇角,“念姐,講道理哦,我什么時候承認我早戀了?” 蕭恕挑眉,手不知不覺的落到喬卿久腦后,一把扯掉了她的發(fā)圈,長發(fā)如瀑,從空中落下來。 “你干嘛!”喬卿久嗔怒,杏眼圓睜質(zhì)問蕭恕。 罪魁禍首懶散的笑笑,把捋下來的小草莓發(fā)圈戴到自己手腕上,晃了晃反問,“好看嗎?” 蕭恕的清瘦,骨骼分明,腕骨連接手掌的地方突兀,他特地把小草莓正過來戴。 很難說不好看,畢竟這樣一雙手,系塑料繩都好看。 “丑死了,還給我!”喬卿久違心說,伸手要去搶自己的發(fā)圈。 李念給自己剝了顆糖,拒絕看這兩位活寶秀恩愛,沖蕭恕打了眼色后掩門離開了。 蕭恕虛虛扣住喬卿久手腕,漫不經(jīng)心地笑,“不還拿哥哥怎么樣?” 喬卿久眉頭微蹙,“信不信我咬你?” “哦?”蕭恕笑意加深,薄唇開合,把自己的左手抬到喬卿久唇邊,“那咬吧,我喜歡重點兒的?!?/br> “咬死不犯法是吧?”喬卿久忿然。 蕭恕悠悠道,“咬死算你厲害?!?/br> 聽聽,這是人話嗎?喬卿久感覺自己不成全蕭恕,就輸了。 她垂眸,望見他的手腕,皮膚冷白,流淌的靜脈血管清晰可見。 喬卿久緩慢的低下頭,最后唇觸碰到蕭恕手腕的肌膚,她短暫的失神,忘了張口咬。 如果準確些形容,應該算是輕吻了上去。 “你不咬嗎?”蕭恕啞聲問。 喬卿久仰起頭,長發(fā)隨著動作被撩起,蕭恕另手幫她把垂在額前的,別至耳后。 “不了,先攢攢吧,到時候新仇舊恨一起算?!眴糖渚萌魺o其事的岔開話題,“說起來我們跟楊木賭,你有信心嗎?” 蕭恕收回手,指腹隨意的按過喬卿久吻到的肌膚,不緊不慢地說,“你有嗎?” 喬卿久睨他,從桌子上下來,站在他面前。 用李念給的作文紙本敲蕭恕的腦袋,“講道理,既然是我跟你一起立的誓,我就必須有信心,否則我就得站在主席臺上喊我自己是個賤人了?!?/br> “那個哥哥必不可能讓你有機會罵自己,否則我還算個人嗎?”蕭恕凝眸低笑,自嘲道。 喬卿久摸著自己垂到胸前的長發(fā),沉聲講,“你是不是人,這個概念現(xiàn)在真的非常模糊?!?/br> 蕭恕默然,“……我能考過楊木的,你信我?!?/br> “我信你個大頭鬼?!眴糖渚眯÷曂虏郏半m然楊木估計也就是最后一個考場或者倒數(shù)那幾名的主,照理說比他分底很困難。可大哥你幾年沒念過書了,你心里沒個數(shù)嗎?” 蕭恕尋思他真沒有,如果喬卿久問究竟他幾年沒好好睡覺,那他能答出來,精確到天數(shù)。 可問他究竟那天沒讀過書了?他那天都讀過,無眠的夜實在太漫長,光是競賽習題就足足堆了四五箱。 見蕭恕不講話,喬卿久誤認為可能是自己講話講的過分,扎了學渣的心。 畢竟按照蕭恕往日的風光無限,學習不行已經(jīng)算的上是致命性降維打擊了。 于是她語氣特地緩和許多,以德報怨,暫時忘掉蕭恕搶她發(fā)圈的事情。 喬卿久掰著手指算日子說,“不過沒關系,今天周一,下周四開始期末考試,我們滿打滿算還有十天時間。” “其實真不用。”蕭恕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他的數(shù)理化是按競賽路線走的,母親司榕對他要求異常嚴苛,哪怕在國外那幾年,也請了高材生輔導,高中理科知識早在初二前就學完了,競賽更是之前是蕭如心手把手輔導出來的。 至于外語……你如果在國外待三年,不行也得行了。 蕭恕覺得自己頂多需要學習下語文,奈何喬卿久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聽我的?!眴糖渚脽o情打斷他,“我們從頭開始補,基礎分全部拿到,然后回頭找應應給你要個筆記本,實在不會的就寫公式吧,我覺得你智商起碼沒問題,楊木那一看就是腦子有毛病的,問題不大?!?/br> “為了你能考過楊木,今天開始給你補習,下午副科不上了,拎包回家我教你?!眴糖渚脹Q定道。 “那個感情好啊?!笔捤№镩W過絲不易察覺的光,朗聲答。 寵六十八下。 七月流火,酷暑難耐,雪糕成為了學校內(nèi)銷量最好的產(chǎn)品。 喬卿久坐在椅子上咬巧克力可愛多,看蕭恕收拾書。 連名字都沒寫過的書頭一次被裝進了書包里。 往日蕭恕包里放的,除了喬卿久的零食,就是喬卿久的雜物,以及他自己玩的。 導致他書包突然充實起來,喬卿久看著還有幾分別扭。 蕭恕單肩背著包,跟喬卿久一起在門口簽字。 一中請假的人不算多,之前基本上每次喬卿久的名字都簽在蕭恕的下面,今天換了。 門衛(wèi)趙大爺搖著蒲扇開玩笑,“原來你倆認識的?。俊?/br> “認識啊。”喬卿久寫好,把筆蓋上,莞爾答。 豈止認識,還住一起呢。 “那你倆之前怎么老一前一后走啊,不是請假做同件事?”趙大爺閑來無事,好不容易逮到能聊天的人,自免不了多說上幾句。 好像還真的是同件事,蕭恕往日雖然先走,可永遠會等她午休完又回來送她去舞蹈附中。 “……”喬卿久噎住,推諉說,“他是我哥,特挑食,所以一般都是回家自己做飯吃,我嫌他做飯難吃,所以我都是在學校吃完再走?!?/br> 張口就來,說的跟真的一樣。 蕭恕差點兒就信了。 “嘿呀”趙大爺拍桌子激動道,“我平時瞅你倆就像是一家人,你大爺我這眼神,看人可準了。” “是是是。”喬卿久點頭如搗蒜,敷衍著,“那我倆的確是一家的人。” 為了掩蓋自己早戀或是明戀的真相,喬卿久總是念叨著自己和蕭恕是一家人,蕭恕對此不可置否。 喬卿久在某人的推波助瀾里,保守估計起碼說過上千次。 整個青春期里,他們的名字都捆在一起,等喬卿久發(fā)覺時,只笑蕭恕心機狗,令自己在十六歲這年,把未來幾十年提前定下了結論。 一中到西四胡同不算遠,可夏日正午步行總是遭難事。 他們并肩出校門,喬卿久瞇起眼睛看太陽,下一刻,粉紅色蕾絲邊內(nèi)嵌的太陽傘擋住了撲面落下來的陽光。 喬卿久有些懵逼的看著蕭恕。 “周六你不是嫌棄我隨身不帶傘嗎?”蕭恕鎮(zhèn)定自若的撐著大號遮陽傘,轉動傘骨,低頭問,“現(xiàn)在公主殿下還滿意嗎?” “你跟哪兒弄來的傘?。俊眴糖渚妹亲樱p聲問。 這傘看著就不像是直男審美能買出來的。 “你猜。”蕭恕逗她。 喬卿久不肯接話茬,扁嘴應,“你猜我猜不猜?!?/br> “你姐給的微信,同城某家實體店,昨天順便去買的?!笔捤∏迩迳ぷ哟稹?/br> “哦?!眴糖渚脻M意了,嘴上不說,可眼睛里的笑藏不住。 蕭恕挑了把最大的,大到足夠把兩個人完全罩進去,為了打傘終于規(guī)矩的雙肩背了包,喬卿久的粉紅色書包被他拎在靠外側的手里。 喬卿久沒負重,心情大好,走起路來不算規(guī)矩,一蹦三跳的。 蕭恕卻總能夠跟上她的步調(diào),把人罩在傘里,端的算得上是奇跡般的默契。 夏日悠長的仿佛沒有止境,學輔路不是主干道,又作為單行路,車輛稀少。 喬卿久背著手左右張望,見沒有車,眨著眼睛試探性地提議,“我們過去嗎?” “是我色盲了?”蕭恕抬手一指冷漠道,“我看那個燈它是紅色的,久寶看到的綠的?” “……沒有,它就是紅的?!眴糖渚勉?。 “那就等著?!笔捤≌Z氣堅定,不容置疑,“不許闖紅燈?!?/br> 喬卿久低頭,點腳尖在地上畫圓圈,“知道啦知道啦,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還會是個守交通規(guī)則的人?!?/br> “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么樣的人?”蕭恕云淡風輕地問。 喬卿久遲疑片刻,認真講,“就鮮衣怒馬、桀驁不馴,肆意張揚的那種人吧。” 全是夸人的褒義詞,蕭恕自己都聽笑了,他點點頭肯定道,“久寶說的對?!?/br> “喂?!眴糖渚玫伤澳阒t虛點兒不好嗎?” “我這種貨色,向來是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么寫的,估計我現(xiàn)在唯一會遵守的規(guī)則怕就只剩下交通規(guī)則了?!笔捤∽猿暗某洞浇?,“我總覺得吧,人可以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但總要把別人的命當命。非要尋死得在家里,利國利民,跳樓臥軌,那就是給人添堵?!?/br> 話糙理不糙,蕭恕的落寞轉瞬即逝,喬卿久沒能抓住。 紅燈驟然轉了綠,蕭恕漫不經(jīng)心地轉了轉傘,“走了,先過道再說?!?/br> 他有意岔開話題,喬卿久并不準備追問。 馬路對街就是家全家便利店,她興奮的搓搓手,“哥哥你想吃冰淇淋嗎?” “不吃?!笔捤』亟^,并且連帶著拆穿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十五分鐘前你好像才吃了應長樂買的可愛多?” 喬卿久舔舔嘴唇,理直氣壯,“是啊,所以現(xiàn)在想吃哥哥給我買的了,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去挑吧。”蕭恕摸出手機給她,“密碼是你生日?!?/br> “啊?”喬卿久發(fā)了個疑問詞。 “0725?!笔捤≈貜?,狹長的眼尾微挑,“記不得自己生日的,久寶怕是頭一號。” 還真是她生日,喬卿久不解的嘟噥,“你怎么知道的?誰出賣我?” 蕭恕指尖敲傘柄,懶洋洋地幫她回憶,“這周六、在后臺、抱你時候你自己說的,你賣你自己?!?/br> “……”喬卿久扔下蕭恕,攥著他的手機轉身鉆進便利店門。 蕭恕百無聊賴地咬著煙,點火時仰頭,無疑朝道路對面看過去。 全家吃兩家生意,不偏不倚的開在一中和七中交界處,正對著那條由隔離墻繞出的暗巷里。 正午艷陽高照,是暗巷里一天之內(nèi)唯一能被微弱光源照到的時刻。 三個月前某日清狂生意好,蕭恕圖清凈,又因為沒太睡醒厭惡見光。 于是躲在暗巷深處抽煙,喬卿久在暗巷中段被人堵,那天他難得動了惻隱之心,扔給喬卿久一盒創(chuàng)可貼,然后三天內(nèi)遇到她足足三次。 命運的際遇奇妙至難以言喻,晚春時節(jié)的蕭恕從來沒想過,盛夏時會對喬卿久喜歡到如癡如狂。 早知道有今天,他當初肯定不扔創(chuàng)可貼,而是體面的放到喬卿久手里,順便要個電話。而不是讓喬卿久誤以為他社會少當家,不學無術是個絕世學渣。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蕭恕跟門外咬著煙感慨人生,喬卿久在便利店里拎著購物框,瘋狂從冷柜里挑冰淇淋宣泄被蕭恕調(diào)戲之憤。 結賬時本來她都拿了自己的手機出來了,想了想?yún)s又不由自主地去蕭恕的界面輸入解鎖密碼。 0725,解鎖成功。 鬼使神差的找到支付寶界面,拿蕭恕的付了帳。 喬卿久不光不缺錢,還儲蓄豐厚,周音被拉黑后端著架子不肯主動來加她,可每半個月給她轉一次零花錢,越轉越多,現(xiàn)在轉一回快趕上普通人掙半年的了。 偶爾周音會想知道女兒的消息,可是自己先放棄的喬卿久,加上很信任蕭馳的人品,所以到底懶得去過問,秉承著有錢花必定能開心點兒的準則,她是越打越多了。 在雙方都不差錢的時候,花誰的就顯得非常無所謂了,喬卿久想的開。 從她住進西四胡同八號院蕭恕家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牽扯不清這情分幾多了。 只是某人的手機解鎖都換成了自己的生日,而她還不知道蕭恕的生日是那天。 “好了,您慢走。”店員利落的把小票裝進購物袋里,雙手遞給喬卿久。 **** 喬卿久悄無聲息的鉆進蕭恕的傘下。 蕭恕早早在余光里望見她,并沒有喬卿久期待的驚訝模樣。 掃過她手里的購物袋,淡聲問,“買開心了?” “就還行吧?!眴糖渚脫瞥鰝€曲奇鯛魚燒,撕開塑料封口小口咬下去。 黑色奧利奧餅干碎蘸在她唇角,當事人渾然不覺,順著蕭恕的視線看過去。 赫然是那條喬卿久提起來就頭大的暗巷。 喬卿久咽下嘴里的冰淇淋,又沉默的咬了口,含糊不清的開腔,“我真真是太難了,次次被堵都在哪兒,還次次都讓你撞見,說真的,要不是你不跟傻子玩,我都懷疑那些堵我的人是你雇來的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啊?!?/br> “……”一口突如其來的鍋扣在蕭恕腦袋上,這鍋接不得,接了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蕭恕直接伸出手,去測喬卿久額頭的體溫。 他先是用手掌心試,又用手背試,看著自己的手,嚴肅講,“二百五十度,再不送醫(yī)院搶救就來不及了。” “去你的!”喬卿久去打蕭恕的手心,“你才發(fā)燒呢?!?/br> 逗自家小寶貝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蕭恕對此樂此不疲,“你這小腦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 “你啊?!眴糖渚貌患偎妓鞔稹?/br> “什么?”蕭恕是真的沒聽清楚。 母親周音生長于江南,吳儂軟語講的比普通話多一些,喬卿久沒特地學過,可耳濡目染多年下來,答單字時總帶著幾分腔調(diào)。 喬卿久別過頭不肯理他了,暗戳戳的小聲罵蕭恕,“狗男人?!?/br> “大點兒聲罵,哥哥不打你?!笔捤∑藷煟创剿缮⒅v。 “哦?!眴糖渚命c頭,“狗男人,腿真長?!?/br> 蕭恕臉色一沉,冷冷道,“把前面三個字去了?!?/br> “我就不去?!眴糖渚醚鲱^倔強的瞪他。 說實話,喬卿久本身脾氣怎么,蕭恕不得而知,但越發(fā)放肆,還真是蕭恕親手縱容慣出來的。 自己慣出來的小寶貝兒,打不得罵不得,多兇一下就可能跑去別人家借住。 “行?!笔捤⊥讌f(xié),肩膀往上提,手腕挎住喬卿久的書包。 他從兜里摸出濕巾,指尖頂出個尖端,輕柔的擦層喬卿久唇角的餅干碎,“狗就狗吧?!?/br> 喬卿久眨巴眼睛,無辜的說,“你怎么弄的好像我欺負你了一樣?!?/br> 蕭恕默然不語,“……” 要不然我?guī)湍慊貞浺幌?,你沒有嗎? 鑒于好男不跟女斗,寵自家寶貝應該。 最主要是重復自己是狗男人過于難受,所以蕭恕選擇吃虧。 蕭恕難得吃癟,喬卿久爽了,并且決定今天回去給蕭恕制定詳細的“預習”計劃,力求一定能考過楊木。 理想非常豐滿,現(xiàn)實骨感成了白骨精。 午飯是在外面解決的,即便蕭恕在吃飯時車轱轆似的來回說真不需要學習方案。 喬卿久敷衍的點了數(shù)次頭,她也只當蕭恕是不好意思。 你想啊,蕭恕這么大一個人,長了這么好看一張臉,跟哪兒都要風得風要雨的雨的。 就是學習不行,說出去多丟人啊。 喬卿久回到臥室的頭一件事是換下校服,第二件事就是找了張白紙開始根據(jù)蕭恕的自身學業(yè)情況做計劃。 甚至坐在地板上從床下拖出書箱,翻找到了初中教科書和筆記,又精心挑選了套沒做完的練習卷,準備等下試試蕭恕的學業(yè)水平。 實在就不行從頭開始教,學的更踏實。 喬卿久期末考第幾是早已經(jīng)不需要向誰交代了,周音不會在乎,在乎也沒用。 可蕭恕考不過楊木,他倆就得一起丟人了。 有的人丟起來輕如鴻毛,有的人必不可能丟,丟了不如從泰山頂上跳下來算了。 自己夸下的???,許下的誓言,不行也得強行能行。 喬卿久雙手捧住學習材料,拿的著實有點兒多,她用下巴抵著固定住,腳尖輕輕踹了兩下蕭恕的臥室門。 蕭恕開門開的很快,但明顯是剛洗過澡,換了身居家穿的純色t恤,運動褲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間,濕發(fā)捋到額頭后,毛巾還搭在肩膀上。 他垂眸無奈的把喬卿久手里的書捧到自己手里,“進來吧?!?/br> 喬卿久是頭一次進蕭恕的臥室,整個房間都是黑白色系,目之所及處除了書柜里書皮的顏色無法控制外,整體布局里再沒有一丁點兒鮮亮的顏色。 “我能看看嗎?”喬卿久問話時,蕭恕正彎腰把這摞實在沒什么用處的教材放到地板上。 他沒看到喬卿久的舉動就答,“隨便看?!?/br> 喬卿久站在門口,指尖勾到放在柜面上的白色無線耳機,看位置,顯然是蕭恕剛剛在聽,過來給自己開門時候才摘的。 她莫名其妙的好奇蕭恕在聽些什么,反正不管現(xiàn)在聽什么,一會兒開始,就都要變成英語聽力了。 為了祭奠蕭恕即將失去的聽曲兒自由,喬卿久覺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下,所以她軟軟糯糯的征求意見,“我能聽嗎?” “你聽?!笔捤「纱鄳?,定睛看見放在最頂上的書皮,抽了抽唇角,臉上有幾分扭曲。 ——神他媽的王后雄教材全解初二數(shù)學。 喬卿久把耳機塞進自己耳蝸里。 女聲空靈,宛若天籟。 “你在我旁邊,只打了個照面,五月的晴天,閃了電。[1]” 喬卿久倏爾抬眸,看向蕭恕,他們就在五月初見,她混沌的世界自那天開始,被閃電劈開,露了光進來。 那人在忙碌的給自己搬椅子收拾座位,還開了瓶新的草莓牛奶,估計是提前從冰箱里拿的。 “過來坐吧。”蕭恕沖她招招手,又用手按了下椅子,覺得有些硬,蹙眉回眸問,“要不要給你加個靠枕什么的?” 喬卿久沒聽清他說什么,但看懂了手勢,乖乖巧巧的走過去坐了下來。 眾所周知,男孩子不需要軟綿綿的抱枕,蕭恕環(huán)顧四周,終于意識到,自己沒有。 “我去你屋拿個抱枕。”蕭恕伸手,摘掉喬卿久左邊的耳機,柔聲說。 喬卿久豪邁道,“我多得很,你隨便挑。” 蕭恕的書桌很大,臺式電腦和鍵盤只占據(jù)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桌面異常整潔,按他平時的潔癖看,喬卿久覺得得是邊用邊收拾,見不得亂。 蕭恕特地把自己平時的椅子給喬卿久坐,他自己搬了廚房的椅子過來,喬卿久坐在左側,正對著十來本牛皮紙包的東西。 從外面看不見名字,但能精準判斷出,百分百是試卷題冊。 現(xiàn)在的商家,為了博眼球,試卷出得五花八門,什么黃岡密卷、通關必備都是老套路。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玩上盲抽這套了? 估計也就賣賣蕭恕這種不學習的吧。 喬卿久好奇地拿了最上面的一本,準備看看自己手氣如何,能抽到哪科。 結果翻開首頁,映入眼簾就是復雜的幾何圖形。 喬卿久倒吸一口涼氣,甩甩手,運氣不佳,抽到了科數(shù)學。 這卷子包裝的弱智,里面也跟正常的試卷有出入。 最奇妙的是竟然連蒙題必備的選擇題都沒有,直接就是大題,八開紙,卷面對折為分界線,直接就是兩道大題。 題干被劃過,演算過程填滿了下面一整頁的空白處。 連個解都沒寫,是蕭恕能干出的事情了。 喬卿久默讀了左邊那道函數(shù)題,結果居然在畫過重點的情況下,想不出該套用什么公式,以什么方法解題。 說難聽點兒,她甚至連題干里的函數(shù)也沒能看懂。 喬卿久絕望的找到卷頭,赫然印的是:[2014年中國數(shù)學奧林匹克(cmo)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