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傾酒。
纖瘦的手指在屏幕上隨意的輕扣幾下, 喬卿久敲好字,不假思索的發(fā)出去。 傾酒:[我知道。] 蕭恕多寵我, 連旁人都看得清, 那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對我好、寵我,都并不等同于能夠在一起。 最近的例子就在旁邊,還正在跟自己聊天。 誰人敢說曲楚不寵應(yīng)長樂。 曲楚那么矜貴的人, 一口一個大小姐叫著, 為應(yīng)長樂眉頭輕蹙,半句話戒掉拿起了小十年的煙。 但他們會在一起嗎? 應(yīng)長樂本人單方面直接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喜歡來的容易, 心動就好, 可合適與否跟能不能長期生活在一起, 是分開來的三件事。 喬卿久和應(yīng)長樂都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的人, 她們跳過了所有了步驟, 便很難再看清前序如何。 蕭恕和曲楚的寵愛有加, 在喬卿久跟應(yīng)長樂這里,從來不是交往或想交往才能獲得的優(yōu)待。 兄妹之情也可以待你好的啊。 今天這出鬧劇以義莊誤認為兩人是親兄妹落下帷幕,卻也直接證明了。 早戀不會被允許, 哪怕是苗頭初現(xiàn), 家長老師對此避之不及。 放蕩不羈如蕭恕竟也會在師長面前假作同她不熟, 來打消會接踵而來的其他問題。 喬卿久更是沒有勇氣再多想了。 罷了, 現(xiàn)在不好嗎, 何必癡人說夢, 非要妄想以后, 連帶著把如今都弄得難過起來。 **** 蕭恕和喬卿久正站在風(fēng)口浪口的討論中心,誰都不想趕熱鬧回班被圍觀。 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反正他倆平時下午也都是不在學(xué)校上課的。 但具體cao作方法有待討論, 蕭恕可以直接拍假條出門, 什么都不用拿,他上課根本不帶包。 發(fā)的新書目前還堆在蕭恕桌洞里,喬卿久如果沒猜錯,這位哥迄今為止都沒有給書寫上過自己大名,首頁都沒翻開過。 他空手走就可以了,喬卿久則不行,她得寫作業(yè)。 今天好巧不巧是周五,要寫整個周末的作業(yè)。 周一早上現(xiàn)補周末作業(yè),跟玩火自焚到底有什么差別? 遇事難決無所謂,反正喬卿久有應(yīng)長樂。 應(yīng)長樂非常貼心的回教室?guī)退帐皶槺氵€從蕭恕桌洞里翻出了他的大半本假條,一并帶到了高三空教室。 人放下書包就撤了。 應(yīng)長樂美其名曰不喜歡看兄妹情深的戲碼,牙疼,差點兒讓喬卿久抓住打。 午休剛開始,校門口那幕探監(jiān)的取外賣大戲才開始,所以他們選了上樓來空教室坐會兒,錯峰出行。 喬卿久墊腳坐在窗臺邊上,窗外的槐樹長得很高,枝椏伸長到跟樓層持平。 甚至她拉開窗戶伸長手臂,就能觸碰到翠綠的葉片。 蟬覆在樹干上聲嘶力竭的鳴叫,喬卿久剛把窗挪開一條窄縫,想要通氣。 原本站在另個窗口抽煙的蕭恕眉心微皺,邁大步走來,猛然伸手“啪嗒”一下,用力把窗關(guān)上。 僅僅是關(guān)上并不足以讓蕭恕安心,他單手把煙移得離喬卿久很遠,確保即便喬卿久有什么動作,自己也不會因為條件反射伸手讓煙碰到她。 才揚手蹭過喬卿久的耳邊,直接將窗鎖拍下鎖好。 “這里是五樓,你坐在窗臺上,去開窗?”蕭恕蹙眉,視線鎖著喬卿久,高聲問。 喬卿久偏頭眨眼賣了萌,柔聲細語的解釋道,“我沒準備伸手,就是覺得太悶了,想開個縫而已。” “不可以,很危險?!笔捤【o繃的神經(jīng)隨著喬卿久的解釋逐漸松懈下來。 他嘆氣,“你下來坐椅子,我來給你打開?!?/br> 喬卿久乖巧的點點頭,腳尖踮到地,穩(wěn)當?shù)奶聛?,補上句,“對不起,讓你擔心啦?!?/br> “沒有?!笔捤u頭,把才鎖上的窗開到最大,啞聲問,“剛剛聲音大,有沒有嚇到你?” “你不兇啊,沒有嚇到我?!眴糖渚妹亲樱苤鼐洼p的提醒,“哥哥,你煙好像燒完了……” 蕭恕晃神,低頭發(fā)現(xiàn)真燒到底了,他用濕巾滅掉最后的火,包起來扔進講臺旁的垃圾箱里。 空教室的垃圾桶自然是空的。 白色濕巾落在深藍平面里,反差的扎眼。 蕭恕垂頭盯著那團白,發(fā)呆了兩分鐘。 喬卿久只是想要開個縫,她這么大一個人,怎么都不可能從窗戶的縫隙掉下去。 是自己多心,而且表現(xiàn)地過于激動了。 蕭恕曾以為這樣多的日夜過去,自己早就能夠平和的接受蕭如心離世的事實。 直到如今才發(fā)覺,原來他依然放不下。 jiejie蕭如心在廚房開了天然氣自殺,如果早些發(fā)現(xiàn),便能夠被終止,并不算周密的自殺計劃,甚至看起來更像是場意外。 天才少女蕭如心這輩子做的所有事都謹慎周密至毫無差錯,唯獨想死時候隨意的驚人。 多諷刺。 此后無眠的夜或是深重夢魘里,蕭恕重復(fù)幻想過許多次,要是那天自己早些回家,要是回家后能去廚房看上那么一眼,也許就能夠終止自殺。 這樣的悔恨在每個時刻拉扯著他的神經(jīng),喬卿久方才開窗的動作把他嚇了一跳。 蕭恕下意識的反應(yīng)很大,他太怕失去了。 在乎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已經(jīng)不能再接受離別了。 蕭恕對著墻,又點了只煙,緩慢的吞吐著霧氣。 喬卿久手臂撐在課桌上,托腮看著蕭恕的背影。 少年站的筆挺,身姿頎長,白霧從他寬闊的肩頭上方飄散出來。 明明沒看到蕭恕的臉,喬卿久卻莫名其妙地從這背影里讀出了幾絲心酸。 因為自己對暴雨的創(chuàng)傷性應(yīng)激障礙,喬卿久讀過很多這方面的書。 她了解了許多相關(guān),勸服不了自己,可越來越能理解他人。 正常人不該對剛才自己開窗的動作有那樣大的反應(yīng)。 除非蕭恕非常避諱這類危險動作。 原因喬卿久不會開口去問,就如同她不準備跟蕭恕說自己的從前。 發(fā)生過的事情永遠存在,它督促著人長成如今的模樣。 喬卿久毫不夸張的說,她現(xiàn)在的性格里,沒單拎出任何一塊,都能在成長經(jīng)歷中找到對應(yīng)的那點。 裝乖是基于周音的期待,被激怒時的狠戾源于喬封的性情跟教導(dǎo)…… 這些東西喬卿久知道,在記憶里鮮明如昨日重現(xiàn),可她完全不想去跟別人講出來。 每說一次就是掀開看似愈合的創(chuàng)口,血淋淋的,除了讓傾聽者為自己難過之外,沒有任何用意。 能分享未經(jīng)歷過從前的人必定親密無間,喬卿久不會去傷害這樣的人,所以她不會再說出來。 同樣的道理,使得她不會問蕭恕什么。 蕭恕這樣做有他自己的道理,而自己恰好能夠接受,總不能光由著他寵自己吧? “哥哥?!眴糖渚美事晢尽?/br> 蕭恕扭過頭,“怎么了?” 喬卿久粲然笑說,“我周六比賽,下午要去比賽場地過場,今天不去舞蹈附中了,你不順路的話我自己打車去就好了?!?/br> 每天都繞路送人的蕭恕面色平靜,吐著煙拖自己爹背鍋。 “沒事,送你去吧,上午老頭子才交代過,沒送你讓他知道了不得砍死我?” “那不至于,殺人犯法?!眴糖渚眯τ亟釉?,仰頭把桌上剩下的小半瓶草莓牛奶飲盡。 蕭恕非常體貼的等她喝完才接腔,“別看你哥天不怕你不怕,還是怕點兒死的。” “哈?”喬卿久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得看著他,調(diào)侃道,“我是不是可以去uc震驚部了,標題我想好了,震驚!社會少當家公然承認自己怕死,混社會只為當大哥?!?/br> “……喬卿久,你怎么這么皮啊?!笔捤√裘?,靠坐在她旁邊的書桌上,懶調(diào)問。 本來他已經(jīng)把喬卿久的空奶瓶拿在手里了,聽完這話又放回去了,“自己扔吧。” “你怎么跟女孩子一樣記仇啊?!眴糖渚眯÷曕絿?,自己握住瓶子,朝著垃圾桶拋過去。 粉紅色塑料瓶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砸在水泥地上,清脆的一聲響。 蕭恕垂眼揉了下她的發(fā)旋,起來彎腰曲背用手紙包著撿起瓶子,在喬卿久炙熱的目光里,給她撿回來了。 撿回來了。 蕭恕把瓶身擦干凈,沖喬卿久努努嘴,“來,再扔一次?!?/br> “人、能、干、出、這、種、事?”喬卿久咬牙切齒的問。 “你頭天發(fā)覺哥哥不當人嗎?”蕭恕淡定答。 流浪不可怕,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記憶力還很牛比。 喬卿久非常認命的又投一次,為了保證能投中,她特地站起來投的,還比量了下距離,草草估算位置。 結(jié)局跟上輪沒什么區(qū)別,不中垃圾桶的空瓶,扔到左邊還是右邊很重要嗎? 眼見蕭恕又要撿回來給她了,喬卿久一不做二不休,當即雙手前推,整個人低頭趴在桌子上,悶聲說,“我因為空投不中垃圾桶被氣死了,誰也別找我了?!?/br> 蕭恕抿唇低笑,把瓶子和包瓶子的紙巾同扔進垃圾桶,淡聲問,“你下午在哪兒排練?” “藍百合大劇場?!眴糖渚么稹?/br> “嗯哼。”蕭恕點頭,手機地圖導(dǎo)航了下距離,持續(xù)性找打問,“久寶不是說氣死了嗎,怎么還會講話啊?” 喬卿久徹底不理人了。 單薄夏季校服掩不住她突兀的蝴蝶骨。 蕭恕定睛看了半分鐘,陽光落在喬卿久脊背跟發(fā)梢,后頸細膩如白瓷,蟬鳴聲依舊聒噪。 一中的廣播電臺每天中午會接收投稿放歌,今天不知道是誰點了首五月天的《笑忘歌》。 聲音傳到頂樓稍顯模糊,男聲混著吉他堅定的唱。 “屋頂?shù)奶炜帐俏覀兊?,放學(xué)后夕陽也都會是我們的。 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永不回頭的火車…… 這一生只愿只要,平凡快樂,誰說這樣不偉大呢 自己和自己打一架了,想通想不通反正就是這樣了,不會再流淚更多了。 有多少錯誤重蹈覆轍,有多少苦痛還不是都過來了……”[1] 蕭恕無可奈何的扯出摸笑,寵溺的望了望還在裝死,看起來已經(jīng)提前午睡的喬卿久。 指腹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機,刻字的地方微微凹陷下去。 除了答應(yīng)過蕭如心會競賽拿獎外,他必須要承認,自己抱著些許私心才回學(xué)校刷臉讀書。 但好像還是給喬卿久帶來了不少困擾。 她本不必摻和這些事情,喬卿久可以義無反顧的參與,可蕭恕無法當作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上從來沒有應(yīng)該。 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做到什么地步,出自真心善待抑或是圖謀不軌皆可以,卻絕不是應(yīng)該。 莊義跟李念能理解蕭恕跟喬卿久今天的出格行為,選擇息事寧人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是兄妹。 人應(yīng)當無條件保護自己的家人。 蕭恕劃開貼吧app,點進一中貼吧。 不出所料的滿屏幕都是他跟喬卿久的討論。 飄紅回復(fù)最多的三個帖子標題分別是: [恕卿cp:你打架,我遞刀,很愛你。] [復(fù)盤蕭恕、喬卿久、楊木三人愛恨情仇。] [應(yīng)長樂約阮惜對峙,疑似為前女友出頭。] 不得不說義莊每日沒收手機成效甚微,小半個上午,三個帖子回復(fù)都翻了頁。 蕭恕點進第一個貼,入目就是照片。 看拍攝距離跟高清程度就是出自二班本班同學(xué),圖片上喬卿久扣握著蕭恕的手,裁紙刀邊緣從兩人手掌心露出頭。 發(fā)帖人—老子超帥 老子超帥:[我兄弟毅周八卦手機上交了,我來替他發(fā)帖,有圖有真相。] 你不行:[大哥,你不覺得cp名沒有樂久好聽嗎?我其實疑惑很久了,你們班磕cp拿腳起名嗎。應(yīng)長樂x喬卿久,為什么不取“長久”?] 別問,問就是沒文化,起名直接抽最后一個字,再問自殺。 老子超帥:[長久還是樂久重要嗎,反正都be了,磕新的不好嗎?西區(qū)扛把子跟甜美小可愛了解下,應(yīng)長樂獨自美麗。] 你不行:[不了不了,我是百合死忠,爺?shù)那啻航Y(jié)束了,先出樓為敬。] 老子超帥:[來,兄弟們跟我一起把般配打在回復(fù)里,刷起來同學(xué)們。] 蕭恕往下劃了幾條,光是般配就刷了小兩百樓。 破壞隊形的還是你不行:[我出去看了幾個其他帖子,決定要不還是回來繼續(xù)磕吧,太好磕了,我爬墻了,先刷般配為敬。] 蕭恕懶得往下看般配了,他快不認識這兩個字了。 指尖輕敲屏幕。 u8732:[般配。] 被溫暖的陽光烘烤著,喬卿久確實是困了,她簡單的打了個小盹,忽然覺得發(fā)被輕微的扯起。 蕭恕修長的手指勾起喬卿久扎馬尾的電話圈,緩慢輕柔的扯到低段。 長發(fā)傾瀉四散,喬卿久迷迷糊糊的抬起頭,烏發(fā)襯膚色如雪。 眉頭微蹙,奶聲奶氣的嗔,“蕭恕你干嘛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