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傾酒。
吸取在一中門口被搭訕的教訓, 蕭恕沒有再下車,他把車窗降下來, 探頭看過去。 華燈初上, 舞蹈附中僅有兩層樓燈火通明,估摸著就是練舞室所在的樓層。 蕭恕從左到右,一間一間的數(shù)過去, 一面五個練舞室。 然后又開始猜測喬卿久會在那一間里, 邊猜邊關(guān)注著門口有沒有人出來。 蕭恕覺得自己是腦子有病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但他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過來之前他已經(jīng)給喬卿久發(fā)過微信消息, 說自己在門口接她去吃晚飯。 喬卿久沒回復, 多半是在忙, 可練完總會看到的, 手機開了音效和震動, 所以根本沒必要一直盯著。 幽藍火光竄出來, 點燃了指尖煙,蕭恕手半掛在車窗外,視線聚焦在南平舞蹈附中的牌子上。 他這樣看了五六分鐘, 煙沒顧上抽幾口, 更忘了撣, 積了長長一截燒過的灰, 重到支撐不住, 猛然砸到地上, 揚起灰塵。 想起指尖還有煙時, 已然燒到了盡頭,蕭恕猛地吸了口底,指尖滅掉微弱的星火, 把煙扔掉, 撥通了父親蕭馳的電話。 父親蕭馳同母親司榕年少相識,自由戀愛,婚后各自事業(yè)起色良多,吵吵鬧鬧大幾年。 婚姻徹底破裂的原因歸咎于上位小三唐媛媛,蕭恕最初是判給司榕的,在美國那幾年按年為單位見父親。 青春期少年跟父母本就容易疏離,加上各種雜七雜八原因,蕭恕三年里只見過父親兩次,早淡得連媽都不認識了。 這種本來憑借著血緣關(guān)系維系的父親親情,在蕭如心離世后關(guān)系更顯淺薄。 蕭馳對蕭恕采取放養(yǎng)政策,若不是每個月銀行卡的固定大額轉(zhuǎn)賬,蕭恕幾乎快要不記得自己還有父親這件事的存在了。 電話接通的非???,蕭馳的背景音是酒杯碰撞的聲音,“稍等?!?/br> 腳步聲過后周遭安靜下來,應(yīng)該是找到了合適通話的地方。 “是出什么事情了嗎?”蕭馳關(guān)切問。 夜風從大開的車窗涌進來,風微涼,撫面連帶著使人清醒了幾分,蕭恕自嘲地笑笑。 現(xiàn)在在蕭馳眼里,自己只有出了解決不了的麻煩才會聯(lián)系他。 挺可笑的不是嗎? 兒子給父親打電話,對方第一反應(yīng)是兒子惹了禍端。 “沒有,我準備回一中繼續(xù)讀書了,想讓您幫我提前安排一下。”蕭恕如實講。 托蕭馳給學校捐了整棟實驗樓,順便包攬全部實驗器材的福。 蕭恕高一一整年沒上課,學籍跟座位都安然無恙。 可捐樓歸捐樓,有些程序始終是省不了的,高中畢業(yè)證需要每學年的期末成績,這年頭事事聯(lián)網(wǎng),總不好為蕭恕一個人弄虛作假。 而且競賽會在高二開始,馬上期末了,的確到日子該回去了讀書。 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蕭馳的喜悅,“爸爸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你振作了,想要走回正軌了,爸爸很高興?!?/br> “嗯。”蕭恕冷漠淡聲回,又明知故問道,“對了,我約了喬卿久搭伙吃火鍋來著,她平時在哪里練舞來著,我忘了問了?!?/br> 這話說的巧妙,三言兩句間皆是與喬卿久不熟的意思。 心血來潮找人家吃飯,結(jié)果連人平時跟哪兒活動都還沒認真搞清楚呢。 “在舞蹈附中哪兒,你們倆能相處好爸爸非常開心……”極少有蕭恕主動打給蕭馳的時候,當家長的自然免不了長篇大論念叨。 蕭恕左耳進右耳出的聽他講完,吐槽說,“舞蹈附中是不是在東區(qū)?那也太遠了,吃個飯還繞路,找她吃個飯不夠折騰的,那算了,我自己吃得了。” “別啊,你有車,就辛苦點兒去接接meimei唄?!笔採Y寬慰道,“卡里錢夠不夠?上學花銷大,下個月我給你打雙倍?!?/br> 蕭恕假作不耐煩,“行吧。” 蕭馳頓了半秒又拿商量的語氣,試探著問,“舞蹈附中確實遠了些,不怎么方便,要不在家里給久久改個練舞室?反正西四胡同別的不多,就屋子多,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你覺得能行嗎?” 話術(shù)說的妥帖周全,蕭馳經(jīng)商多年,神經(jīng)敏感。 蕭恕這通電話打的說蹊蹺著實帶了幾分蹊蹺。 說正常吧,再正常不過。 校長早些天聯(lián)系過蕭馳了,如果蕭恕不主動提回去讀書的事情,過兩天蕭馳就該開口了。 因此蕭馳這幾句都在邊緣試探,他想要知道兒子這通電話的意思是為了喬卿久開口。 結(jié)果還是真為了他自己,喬卿久不過蕭恕隨口一提。 “你想給她裝那就裝唄,西四胡同又沒寫我名,關(guān)我什么事?。繏炝?。”蕭恕察覺到父親的意圖,皺著眉快速撂狠話。 講完不給蕭馳機會,直接切斷來電。 警報全部排除。 每個字都令蕭馳覺得蕭恕意不在喬卿久,大概喬卿久于蕭恕,還不如火鍋的吸引力大,他兒子可能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吃火鍋尷尬,想搭伙。 蕭馳包工頭出身,搞建筑有一套。 跟兒子電話剛結(jié)束,便找了人約好時間,準備給喬卿久在西四胡同安排個練舞室。 **** 今天的舞練的十分不順,拖著疲憊的身體反復跳錯下去不會有好效果。 王懷雪破天荒的提前結(jié)束訓練,在七點十五便放了人。 十多歲的小姑娘,偶爾休息時累的癱在地上還不忘了捧著手機回消息。 喬卿久是個特例,她休息時間光看躺著天花板閉目養(yǎng)神了。 反正沒什么人會在她練舞的時候聯(lián)系她。 急事找她她也走不了,小事結(jié)束了再回也無所謂。 喬卿久是解散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后開不了機。 充電線確認了接口完好,充電寶卻怎么都按不亮開關(guān),至此喬卿久才意識到自己充電寶沒電,她白充幾個小時的慘痛事實的。 在場除了她以外全是舞蹈附中住宿學生,根本沒人會帶著充電設(shè)備來練舞。 此時此刻喬卿久非常想感謝父親喬封,她從父親那兒繼承了數(shù)不清的優(yōu)點。 其中之一便是在手機殼跟常用包里放兩張現(xiàn)金。 在當下這個乞丐都提供二維碼的數(shù)據(jù)信息時代,隨身分散攜帶現(xiàn)金的習慣救了喬卿久一命。 蕭恕車正正好好停在舞蹈附中門口稍左的位子,沒徹底擋死人家門口。 但出門肯定一眼便能看到,這么大個物體呢,這要是看不見,得近視成什么樣? 加上蕭恕給喬卿久發(fā)的消息十分詳盡,怕女孩子不認識車型,體貼的連車牌號都寫上了。 常理來講,打死都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劇本。 跟老狐貍蕭馳打太極累心,蕭恕就低頭喝了瓶水的功夫。 喬卿久已然大步走過了他的車。 蕭恕扭好水瓶,眼皮一跳,下意識的探出頭往左看。 紅白校服,全城獨一中一家,背影纖弱,馬尾被扎成了顆丸子頭。 蕭恕摔門下車,大跨步追上去。 夜幕低沉,風扯著槐樹,葉片相錯,沙沙作響。 身后腳步聲如影相隨,喬卿久步子沒停,反而越發(fā)快了。 月色透過樹蔭落下來,碎的斑駁陸離,有頎長的影子和自己的重疊了。 喬卿久屏息停下步子等對方。 見她停了,蕭恕伸出手,越過鼓鼓囊囊的書包,才剛落到她肩上。 喬卿久迅速抬手,反手就是一個擒拿式,動作快、準、狠。 出手太快了,蕭恕根本沒來得及謙讓喬卿久招式,便已經(jīng)被她制住。 還真是小看自家小寶貝了。 常理來說喬卿久會回身猛攻對方下|三路。 然而扭過頭看見那張過分英俊的臉,撞進雙深邃狹長的含情眼。 喬卿久當場愣住。 “……”她立馬放開手,輕甩了下,嗔怒道,“蕭恕你有病???” 杏眼瞪人,不兇反像賣萌。 蕭恕左手壓著右手肩膀,含笑松動了下被掰疼的手臂,眼尾揚著,輕佻講,“不乖哦,怎么現(xiàn)在都不喊哥哥了???” 喬卿久揉揉鼻子,嘟噥著,“你嚇死我了?!?/br> 蕭恕伸手撫著她的發(fā)旋,柔聲安撫,“乖,摸摸毛,嚇不到,我給你發(fā)過消息,說在門口等你,你沒有看到嗎?” 提手機的事情,罪魁禍首蕭恕真算不上無辜。 “沒電了?!眴糖渚脹]好氣地把鍋扣回去,“都怪有人昨晚睡覺前堵在我門口,說我搞百合,讓我忘了沖了?!?/br> 月黑風高殺人夜,一手機沒電的姑娘家,聽到身后腳步聲,對方還拍她肩膀。 蕭恕想象了下這個畫面,真特么絕了。 他斂睫,低聲下氣的道歉,“對不起,我真沒有想故意嚇你,我覺得你應(yīng)該看到了消息的?!?/br> 昏黃的路燈虛虛攏著兩人的影子,在不遠處的某點交集上。 人是分開站的,影確實頭貼著,好似在接吻。 喬卿久近視的度數(shù)不高,一百二十度,平時不戴眼鏡,跳舞時候會戴美瞳。 大概是這個原因,喬卿久覺得今天看到的蕭恕跟平時不太一樣。 喬卿久見過蕭恕挺多面的,不羈、倨傲、淡漠、吊兒郎當跟慵懶、倦意十足。 生了雙好看的含情眼,眼睛整體走向狹長,眼尾上揚,蘊著笑。 五官硬朗,配上這雙眼生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語文成績優(yōu)越如喬卿久想不出形容詞,只好歸納為特別好看。 沒睡醒的話眸里自動蒙上層冰霜,誰都不太想理的模樣。 她們初見那天蕭恕估計沒睡好。 風從蕭恕身后來,裹挾著他身上的氣味往鼻腔里鉆。 “你是換香水了嗎?”喬卿久揉了下鼻頭,柔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