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他眼力和記性不錯, 基本過目不忘,但凡他見過的人,就不會忘記。尤其這王大強, 本是陽城人,在北京犯下入室盜竊和故意傷害罪,一直潛逃在外。 公安有個特點, 每次年節(jié)休假探親訪友都會提前回顧或了解一下家長本地的通緝犯,胡峻不一樣,他不用特意辨認, 只偶然間看過一次就有印象,剛上大學(xué)就因為在師傅手里見過一張照片而在回鄉(xiāng)火車上抓獲一名要犯。 認出王大強,那也就是一眼的事兒。 只要王大強被抓, 事情就很好解決了,因為這一伙人都是王大強臨時糾集來的混子, 別看一個個叫喚得賊兇,可沒了他的組織指導(dǎo), 壓根就是烏合之眾, 一盤散沙! 而胡雪嫣, 直接嚇傻了,她只知道表哥在外頭不干凈,是最早一批出去闖蕩的城市無業(yè)游民,每年過年都能帶回許多手表衣服皮鞋皮包之類的二手好東西,家里人雖然都疑惑他去哪兒淘來這么多好東西,可不要白不要,拿了東西也就顧不上其他的。 卻哪里曉得, 他在外頭不是普通的撈偏門, 而是犯罪呢! 這下, 崔家人才意識到,他們可能被詐了!但也不敢第一時間報警,因為崔建國那混賬玩意兒吭吭哧哧,自己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發(fā)生什么,萬一孩子真是他的…… 崔綠真和胡峻對視一眼,眨了眨眼睛,狀似天真,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胡雪嫣jiejie,你知道詐騙罪判幾年嗎?數(shù)額巨大的話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嚴打期間還有可能無期徒刑……你說你這么漂亮的女孩,要在里頭待一輩子,值得嗎?” “就算運氣好,沒判無期,那也是十年左右……你說,你今年剛二十一吧?十年以后出來臉上得添多少皺紋?三十一歲你還能嫁誰呢?” 胡雪嫣臉色一白,心虛了。 對,嫁個好男人才是她的終極目標,她從小漂亮,皮膚細白,脾氣又軟,說話還怪甜,是挺招人喜歡,可就因為出身不好,爺爺是曾經(jīng)有名的剝削四方的老地主,家里長工奴仆幾十號,大小老婆也是十幾個……早十年,每次憶苦思甜大會的時候他們家在生產(chǎn)隊都抬不起頭,本來以為這樣的出身不能參加高考,讀書也沒前途,所以小學(xué)初中都在混日子。結(jié)果誰能想到摘帽后,她也能參加高考了? 可那時候想努力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只能一面憤憤不平,一面野心勃勃,發(fā)誓一定要自己給自己奔出一份好前程! 正巧此時聽說大河皮革廠招工的消息,她立馬來報了名,還非常幸運的考上了,成了讓整個村子都羨慕嫉妒的皮革廠電話值班員,雖然三班倒,可工資高??! 一開始,她也是滿足的,尤其廠里以蘇強東為首的年輕工人們對她殷勤小意,又是電影票又是磁帶鴨蛋粉的送,她得到物質(zhì)實惠的同時,心理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她認為,做女人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這樣吧? 誰知才沒幾天,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廠子挺賺錢的?別看建國廠長土里土氣,可人家住著大房子,開著小汽車,老婆又是買衣服又是燙頭發(fā),每個月工資還不夠零花……要知道,他們工資比她這小小的值班員可高了去了! 就劉惠那樣母老虎黃臉婆都能當廠長太太,她為啥不能?她劉惠除了歲數(shù)大,哪兒還能比她大不成? 胡雪嫣試探過幾次,發(fā)現(xiàn)崔建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土老帽莊稼漢,啥心計也沒,正巧跟劉惠的夫妻關(guān)系也不是那么好(經(jīng)常吵吵鬧鬧),這不就是向她敞開大門了嗎? 她立馬以奉承劉惠為由,多次接觸崔建國,甚至私底下給他送這送那,雖然他都沒要,可下個月的工資會給她多加幾塊“加班費”,這不就是暗示他對她也有意思嘛?! 胡雪嫣的膽子更大了,某天趁著大家都不在,就喊了他“建國哥”,把這土老帽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呸!沒出息! 后來黃衛(wèi)紅結(jié)束病假,廠里把她給辭退了,但好在給了補償,她也痛快走人了,只是對崔建國還是賊心不死,總覺著這是她能接觸到的“有錢人”的天花板了,經(jīng)常在街頭巷尾“偶遇”他??上О。晾厦本褪峭晾厦?,居然不解風(fēng)情到了極點! 恰在此時,她一考上大學(xué)的高中男同學(xué)偶遇她,人家年輕英俊,前途無量,關(guān)鍵還是干部子弟,簡直就是“好男人”的完美詮釋,兩個人很快墜入愛河,暗度陳倉。 她讓男朋友上家里提親,結(jié)婚后她就能拜托貧困生活,跟著男人上省城租個房子照顧他,陪他讀書,以后生下兒子就高枕無憂了。誰知對方父母卻看不上她的家庭條件,嫌她成分不好,一哭二鬧三上吊,男人也變心了。 走投無路的她,那天正好撞見崔建國借酒消愁,趁著他喝醉,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把“生米做成熟飯”,逼迫他不得不娶了她……當然,哪怕不娶,她也能訛一筆錢。 可就崔建國這樣的,褲腿上泥點子還沒洗干凈的糟老頭子,她也下不了口啊,只閉著眼睛硬著頭皮給他脫個精.光,她連躺都不想躺他身邊去。 事情做完沒幾天,她就以父親生病,家里缺錢為由,提出向他借兩千塊錢,當時想的是,他要借她就不還了,放他一馬,要不借的話,扯出哪一夜的事兒,逼他“賠禮道歉贖罪”。可誰知她例假忽然過期不來,早晨起床還會惡心嘔吐,當時就把她嚇軟了。 提心吊膽過完年,例假還是沒來,去外地找個老中醫(yī)看,人家說她懷孕了!晴天霹靂,劈得她頭暈?zāi)垦P幕乓鈦y,孩子是誰的她知道,可問題是大學(xué)生不要她了,她拿人家不僅沒辦法,還會壞了自個兒名聲……最后,只能選擇崔建國當背鍋俠。 正好表哥回家過年,她把想法說了,兄妹倆一拍即合,謀劃一番準備賺筆大的。可惜誰也想不到,表哥居然是通緝犯,還讓公安當場抓了! 她的計劃徹底夭折,要是再堅稱孩子是崔建國的,萬一以后生出來不像他那慫包樣怎么辦?她的謊就圓不過來了。 同時,她內(nèi)心又有兩分僥幸,孩子要是像她,也能糊弄過去,誰規(guī)定孩子只能像“爹”?況且,號脈的老中醫(yī)也說了,她懷的是男胎,崔家滿門閨女,崔建國想生兒子的心是路人皆知……要是她肚子爭氣,生下崔家唯一的男丁,崔家還不得將她皇后娘娘似的供起來?誰還管孩子像誰? 可惜,崔綠真要打破的,就是她的僥幸心理。 “胡峻哥你還記得上次何教授講的課嗎?他說在英國,有一種很先進的技術(shù),能通過化驗父母和孩子的一滴血,就知道這孩子是不是親生的,這叫什么技術(shù)來著?” 崔綠真故作思考,“嘖嘖”兩聲,忽然一拍腦門:“哎喲我想起來了,叫染色體多態(tài)性,也稱為變態(tài)反應(yīng),是指在正常人群中常見的染色體形態(tài)的微小變化。這種多態(tài)性可以繼承的增加,重復(fù)或丟失,使用染色體多態(tài)性可以鑒定親子關(guān)系【1】?!?/br> 胡雪嫣跟所有人一樣,聽得一頭霧水,可她知道,崔綠真聰明,不會亂說話,他們家又有關(guān)系,想要從她身上弄滴血,找到英國專家做鑒定輕而易舉,她的謊言總有暴露的一天。 到時候可就是詐騙罪了。 十年或者無期,無論哪一種結(jié)局,都是她無法承受的。 胡雪嫣腦子轉(zhuǎn)得快,短時間內(nèi)分析出利弊,立馬捂著臉哭起來,“表哥你好狠的心,我好好一姑娘,清清白白,你偏要說我懷孕,我哪兒懷孕了我?”說著,還在肚子上捶了幾下,力證清白。 沒辦法,痛死也要忍著,不然她以后別想嫁人了。 想讓大學(xué)生回心轉(zhuǎn)意是不可能的,他能回心,他父母也不會同意,那是一對多么愛面子地知識分子??!可也就是這樣的知識分子身份決定了,她懷孕的事兒他們絕對不會說出去。 只要她一口咬死沒懷,這事就天知地知他們知,等過了風(fēng)頭悄悄把孩子流掉,她還是冰清玉潔大姑娘,還能重新做人??涩F(xiàn)在要是承認懷孕的話,那就是雞飛蛋打坐大牢!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做出了最有利的選擇。 趴地上的王大強:“懷孕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哎喲警察同志別打我,別打了?!?/br> 胡峻冷聲道:“讓你胡說八道,污蔑人家小姑娘,罪加一等?!毙睦锢浜?,要不是為了崔大伯名聲,這女孩也逃不脫。 胡雪嫣心思電轉(zhuǎn)之間,立馬順勢哭訴起來:“我不想誣陷建國廠長的啊,是他,都是他威脅我,說我如果不配合他訛一筆錢的話,他就要……就要……嗚嗚嗚,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崔家眾人:“……” 得吧,轉(zhuǎn)了一圈沒訛到他們,反而轉(zhuǎn)她親表哥身上去了! 反正,倆貨都不是好貨,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吧。 胡雪嫣和崔家人不謀而合,將這事推到王大強身上,接下來就是公安機關(guān)的事兒啦。 城關(guān)派出所來人,將一群彪形大漢帶走,顧家終于恢復(fù)平靜,頗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唯獨劉惠心如死灰……當然,也沒人在意她的心情。 因為這事,就是她引起的! 要不借那十萬塊,崔建國就不會借酒消愁,不會讓胡雪嫣有機可乘! 崔老太直接白她兩眼,讓她滾回家去,別在綠真家丟人現(xiàn)眼……當然,崔建國也讓她罵回去了,灌點兒貓尿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混賬玩意兒! 老太太罵起人來,連自家兒子也不放過,只是讓周家人看笑話了,人家第一次上門就目睹這么大的丑聞,以后春苗嫁進去,還不知道要怎么編排拿捏她。 好在周文良和父親還算有眼色,沒多耽擱,當晚連夜回省城了,說是過幾天春苗要去深圳的話來接她。崔家人都知道,這就是再來討口信的意思,心里也是頗為猶豫。 周母是刻薄,可周文良是挺不錯的,他們做長輩的既不愿委屈她,又不好斷送侄女姻緣,只說讓她自個兒考慮吧,無論選擇與否,都支持。 春苗在這家里最敬重的是四嬸。 黃柔也給不了建議,設(shè)身處地的想,如果當年知道顧老太是真的尖酸刻薄的小市民,她肯定不樂意的,可那是她在牛屎溝無依無靠,現(xiàn)在春苗有整個大家族作她的堅實后盾,她完全可以不鳥老太婆,甚至可以“打敗”她。 “你自個兒想吧?!?/br> 春苗于是又來到綠真房里,還沒開口呢,聰明的崔綠真已經(jīng)猜到來意,“就看姐喜不喜歡文良哥哥,要喜歡管它刀山火海,有我們替你保駕護航,要不喜歡就另當別論?!?/br> 她只想告訴她,女孩子,由著心來吧,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不要在意別人怎么想,重要的是自己怎么想。 毫無疑問,要不是愛情,誰會跟他耽擱這么多年?要不是愛情,哪個男人又會為了她背井離鄉(xiāng)干個體? 第二天,綠真專門上胡家,找胡峻打探消息,想知道公安怎么解決這事兒。 “綠真等一會兒,啊,小峻出去找同學(xué)了,很快就回來?!焙┓蹇蜌舛鵁崆榈陌阉龓У胶块g,還讓劉珍給她送了一個果盤,一杯蜂蜜水。 當然,崔綠真是不可能喝的,鬼知道劉珍會不會往里吐口水?她只是坐他書桌前的板凳上,抽出一本《犯罪心理學(xué)》,饒有興味的看起來。 他柜子里沒幾本書,最寶貴的就是那套龍葵的小說了,因為喜歡,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封皮兒都起毛邊了。綠真想起自己家里正好有幾張小碎花紙,是楊麗芝在學(xué)校跟著同學(xué)做的,聽說是什么純手工造紙,做的又滑又厚還漂亮,可把她嘚瑟壞了。 綠真趕緊跑回家把紙拿來,像小時候封書皮兒那樣,把一套武俠小說封得嚴絲合縫,再照著原來的書名寫上幾個大大的毛筆字,豎起來一眼就能看到,絕不會拿錯。 封書皮兒,可是她絕活。 崔綠真得意的想著,又笑起來。小時候也幫他封過的,幾乎每一本書都是她的“杰作”,他們班多少男生羨慕他有個這么心靈手巧的meimei呢! “笑什么?” 綠真嚇得一回頭,鼻子撞他胸口上,她還沒說話,胡峻先緊張了,“痛不痛?流鼻血沒?” 崔綠真痛得齜牙咧嘴,連連吸氣,說不出話來,只“嗚嗚”的哼,還用雙手捂著。 胡峻嚇壞了,“快,我看看,乖聽話,我看看撞成什么樣,不行咱們還是上醫(yī)院看看?!?/br> 崔綠真只一個勁哼唧,疼得都抽泣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憐極了。 長這么大,胡峻還沒見過幾次她這副模樣,那么堅強,那么勇敢的女孩,居然因為他的莽撞……他學(xué)過一點表淺的生理解剖常識,知道鼻梁上的骨頭是軟骨,非常脆弱,很容易斷。 他抓捕犯罪分子的時候就曾打斷過他們的鼻梁骨,那可是三四十歲身強體壯的大男人啊,她一女孩子…… 頓時嚇得額頭冒汗,摸著她腦袋說:“別哭啊,乖,咱們這就上醫(yī)院,沒事兒沒事兒,等好了你打我罵我都行,是我……” 他婆婆mama碎碎叨叨,就跟小時候一樣,可現(xiàn)在他的安慰一點兒用也沒有,懷里的人不僅沒止住哼唧,還哭得更厲害了,那圓潤的肩膀愈發(fā)抽.動得厲害,抽著抽著還趴他懷里不愿抬頭了。 “走吧?上醫(yī)院?!焙薏坏帽ь^自捶,怎么就這么粗心! 崔綠真再也忍不住,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再憋就得出內(nèi)傷啦!“哈哈哈大臭屁你上當了吧?” 胡峻一愣,捧起她腦袋,只見粉白的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眼睛里像一片細碎的星海,亮得驚人……就是鼻子,也毫發(fā)無損,紅都沒紅一下。 “小沒良心的,你是想嚇死我是吧?” 大手一伸,將她撈進懷里,“噔噔噔”一連三顆暴栗,綠真“哎喲”叫著逃脫魔爪,趴到床上去,被窩一蒙,誰也不愛。 胡峻當然要拉她的被子,兩個人拉扯著,互不相讓……都是青春男女,血氣方剛的,沒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 但胡峻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只用手揉了揉她后腦勺,“還沒說你來找我什么事。” 可現(xiàn)在,王大強和胡雪嫣已經(jīng)不重要了,崔綠真就想跟他親近,好像貼著他會特別舒服一樣。小地精不會委屈自己,她伸手,一把抱住胡峻的腰,不害臊的說:“大臭屁,我要抱著你。” 胡峻的臉紅了,耳朵根紅得都快滴血了。 這丫頭,咋這么直接呢?直接得令他喜歡。 他輕咳一聲,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嗯?!?/br> 抱了一會兒,綠真發(fā)現(xiàn)好像哪兒不對勁,像什么硌著了,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你臉怎這么紅?是不是發(fā)燒了?” 胡峻躲開她探過來的手,“沒,太熱了,要不咱們起吧?!毙液盟S手把門關(guān)上了,不然要是讓人看見,她名聲可就壞了。傻丫頭,男人的床哪是由你躺的? 崔綠真也不深究,隱約知道他時不好意思,反正在北京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她要不小心碰到他一下,他就這幅表情。 可是,她不止想碰他,還想……嗯,綠真咬著嘴唇,看著他修長的脖頸蠢蠢欲動,上輩子的她可能是只吸血鬼叭。 胡峻也不敢動,平靜呼吸后,輕聲哄她:“起來吧?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回來?” 崔綠真咽了口口水。 胡峻暗笑,小丫頭,一聽說“好東西”就饞了吧,正要指指墻角的東西,忽然見她湊上來,附耳道:“我可以那個……你一口嗎?”她也想制造幾個“蚊子包”嘞。 胡峻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等看見她視線落的地方時,頓時全身氣血只往一個地方……沒人跟他說過那是什么感覺。雖然宿舍里有人處對象,師兄師弟們都有家有口,可大家都是正派人,誰也不會下流的講跟另一半的私密事兒……那到底是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別說十九歲不通人事的她,就是二十五六,略微懂點“事”的他不禁好奇的想,身體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真的很想體會一把。 而下一秒,他忽然心頭一震,是啊,她才這么大。 趕緊一把攔住她湊過來的臉,“不能,你太小了?!?/br> “我哪兒小啦?”崔綠真不服氣的挺了挺胸膛,一張小臉在他大手里動來動去,“你放開,我就想試試。” 胡峻深吸一口氣,“你太小了,不能輕易嘗試?!蔽遗挛視习a。 “我都十九了,我的初中小學(xué)同學(xué)們都結(jié)婚了,有的孩子都生了,我不小?!?/br> 胡峻點了點她俏生生的小鼻子,“傻,你跟她們不一樣?!?/br> 崔綠真掙扎幾下,沒掙脫,眼珠子一動,“那我可以吻你嗎?就一下下,很輕很快噠,保證比《廬山戀》還快。” 胡峻“噗嗤”一聲樂了,想起那年那讓她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銀幕第一吻”,自從開了先河,現(xiàn)在的電影時不時總有那樣的鏡頭出現(xiàn),甚至持續(xù)時間越來越長,他看了都不好意思。 趁他分心,崔綠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啾”一下,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真的只是碰??!比蜻蜓點水還快,胡峻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躺回床上。 小表情得意的,看吧,我保證過的,說到做到喲。 可胡峻卻高興不起來,太快了!他終于懂了當年她的遺憾,這才哪兒跟哪兒啊,都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不行,太快了,電影里不是這樣的?!?/br> 想說他“教”她吧,又覺著挺下流的,說不出口,只好任她躲過去??伤膊蝗ツ膬?,就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會兒滾到被窩外,一會兒又滾到他身體和床鋪之間形成的小“空間”里,不小心還碰到了那啥,他“嘶”一聲,險些手一軟,壓她身上去。 “別鬧,快起來?!?/br> “就不起,就不起,略略略——”又滾過來,這次她確信,自己是碰到什么“東西”了,好奇的問:“你身上帶著槍嗎?” 公安是有槍的,她知道,只不過每天下班都要交.槍,從沒帶回過家里,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到底長什么樣,“是□□的嗎?” 她是個小軍迷,對武器的了解,超過絕大多數(shù)女孩子,甚至男人,甚至在大一理論課還沒接觸過槍.械時,她就能為去年從美國西科斯基公司購入的s-70“黑鷹”直升機展開辯論,辯得全系男生心服口服。 所以她很有自信。 可胡峻哥今天帶的槍,好像很奇怪,她居然感覺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槍。 胡峻:“……”我只想死一死。 崔綠真猜不到,繼續(xù)奇怪的說:“不是不讓帶回來嗎?哥你怎么……”忽然她眼睛一亮,“哦”一聲,意味深長。 肯定是有任務(wù),而且是特殊任務(wù),不然不可能帶回鄉(xiāng)的。她胡峻哥咋這么厲害呢?啥都能讓他干成,這世上就沒能難住他的事兒吧? 這不,一會兒會兒的工夫,槍就被他收起來藏好了,她偷偷挪了挪身子,感覺不到了。 胡峻:“……”讓我死一死吧。 兩個人鬧騰半天,卻不知道樓底下,胡雪峰已經(jīng)樂開了花,他雖然聽不清他們干啥,可聽聲音大小也能猜到,再看緊閉的房門,哎喲,這可好啦! 成啦! 再過了顧學(xué)章那關(guān),就十拿九穩(wěn)啦! 要他說,北京城那些姑娘能有多好?顧家這丫頭知根知底,她爸平步青云,家里的產(chǎn)業(yè)就是躺著吃三輩子也吃不完,更何況還是名副其實的“小福星”! 這不,自從他對她好些,和顏悅色點兒,“福運”就讓他沾到了,聽省里的意思,今年最遲下半年就要把他調(diào)到市工業(yè)局去當書記,終于要從蹲了十年的坑里出來了,他能不感激綠真? 越是感激,他越是要讓她跟小峻成一對兒,把福氣留在胡家,別人休想沾一星半點! 他啊,年紀也快五十了,再不挪窩,就沒機會了。這次調(diào)動要能成,最遲一年,他就想往市委挪,哪怕只弄個常委,他也心滿意足,掙再多錢終究是別人看不見的,只有名頭,才是一個人存在的價值。 此時的崔綠真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胡雪峰視為他仕途吉祥物,她正在胡峻房里,看著他從墻角紙箱里拿出兩個銀白色罐子,上頭是三個大大的龍飛鳳舞的金字兒——健力寶。 綠真興奮得雙眼冒光,“健力寶?!” “居然是健力寶!哥你哪兒弄來的?” 自從去年洛杉磯奧運會后,有兩件大事讓人印象深刻,先是運動健兒們的出色表現(xiàn),大陸地區(qū)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就徹底摘掉了“東亞病夫”的帽子,女排三連冠讓國人沸騰,全國人民只要是看過電視的都知道,將近小半年都在談?wù)撨@事兒,還有徐海峰摘得了第一枚世界冠軍金牌,最終我國取得了十五金八銀八銅的優(yōu)異成績,全國振奮! 另一個那就是隨健兒們“出征”的飲料——健力寶。 頓時火爆全國,尤其今年春節(jié)后,崔綠真在報紙上都看過好幾次了,只不過石蘭省地處山區(qū),飲料想要進來,還需要一定時間,現(xiàn)在只在省城能買到,陽城市偶爾也有,可經(jīng)常處于斷貨狀態(tài),春芽去問了好幾次都沒買到。 “我同學(xué)從省城帶回來的,剛讓我去就是拿飲料?!焙_拉環(huán),遞過去,“嘗嘗咱們的‘中國魔水’?!?/br> 這可是我國第一款運動飲料,含有電解質(zhì)的,在洛杉磯一炮而紅后,被親切的稱為“中國魔水”【2】。 綠真接過來,先小小的抿一口,先把液體含在嘴里,感覺到甜甜的,涼涼的,可能是保存在“金屬”易拉罐里,有種沁人心脾的涼爽,于是不客氣的“咕唧咕唧”喝個精光。 胡峻跟她比賽似的,喝完一罐,再來一罐,眼看著都喝去大半箱了,兩個人“嗝”一聲,“剩下的留給菲菲吧?!?/br> 吃飽喝足,綠真才回家去,順便讓胡峻問問他同學(xué),無論多少錢,能不能再給買幾箱來,她給家里人也嘗嘗魔水的滋味。 沒幾天,因為崔建國這兒也沒事了,蛇口批發(fā)市場又到一月一次的結(jié)賬日期,春苗必須過去,周家父子倆也來了,還是開著那輛惹人眼的紅旗牌小轎車。 周父親自向崔家保證,小兩口結(jié)婚后隨便他們在陽城還是深圳發(fā)展,他們老兩口絕不會跟過去(來),更不會干擾他們生活,如果他們想留在省城的話,房子各住各的,他給他們準備了一套婚房,跟老兩口的機關(guān)宿舍一個城南,一個城北,絕對不會影響到他們。 當然,無論他們在哪兒安家,房子他來負責(zé)。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也確實是誠意十足的,崔家人不好再拿架子,笑著道:“房子不是問題,我們一家送她一套?!?/br> 周父:“……” 這暴發(fā)戶就是不一樣,財大氣粗??! 這位幾十年的老干部,不得不感慨,改革開放好啊,連社會最底層的,人口占比最大的農(nóng)民群體,都開始富起來了,反倒是單位上體制內(nèi)的,每個月還在為那幾十塊錢奔波。 當然,農(nóng)民富裕了,自然有時間豐富精神文化生活,各類小說詩歌書報越來越火熱,好像是全社會都開始看起書來,看完小說看散文,看完散文好像只能看報紙了。 可報紙有啥好看的?對農(nóng)民和一線工人來說,橫豎就是那幾句套話,看來看去也膩了。況且文字正統(tǒng)而生澀,確實不怎么吸引人。 而最吸引人的是什么呢? 是八卦奇聞! 譬如省報右下角廣告欄旁那巴掌大一塊地方,偶爾會刊登一個簡短的小故事,譬如花市王大爺養(yǎng)的意大利蜂聽得懂中國話,讓它們往東絕不往西,譬如書城的臭水溝里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譬如市區(qū)東面馬路牙子上躺著位老太太,說不出自己是誰,自己家在哪兒……反正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可卻有一種讓人繼續(xù)沉迷,欲罷不能的“魔力”。 大河詩社最近的詩集銷量就遠不如去年,因為大家都看報紙小角落去了!而最近承接小說書籍印刷的業(yè)務(wù)量也有所降低,因為小說畢竟篇幅太長,對于文化程度不高,時間不充裕的人來說,經(jīng)常是一個星期前看幾章,一個星期后又看兩章,看了后頭忘前頭,沒了故事連貫性,趣味性也大打折扣。 沒有趣味性,讀者粘性也減弱,印刷廠也掙不到幾個錢。 黃柔為這事挺發(fā)愁,她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把印刷量提上來,最好是讓大家經(jīng)??吹?,經(jīng)常買的,印刷廠養(yǎng)活著二十號員工呢,業(yè)務(wù)量上不來她著急啊。 而崔家大人們現(xiàn)在還擔(dān)心另外一件事,眼見著二月份過完,馬上就三月了,綠真幫他們在上海買的股票還沒拿出來,心里不踏實。每家五萬塊吶,要真變成一堆廢紙,哭都沒地兒哭去! 每次問,她都說又漲了,等等再賣,王二妹著急的問了七八次,都是說“再等等”。 要不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她都要忍不住多想了。 這一天,綠真剛下課,剛到菲菲那兒,保姆阿姨忽然出來叫她:“小崔,電話,找你的?!?/br> 綠真接起來一聽,原來是二伯娘打來的,她一愣。 “伯娘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難道是胡雪嫣又出什么幺蛾子? “沒……沒啥事?!蓖醵猛掏掏峦?,綠真更著急了,“是不是我奶咋了?她好好的吧?” “好好的,你別擔(dān)心,是我有事兒想問問你?!蓖醵寐曇敉Σ蛔匀坏?,畢竟找侄女要錢,不是啥光彩事。 “就是,你年前幫我們買的彩票,是不是……伯娘不是問你要錢,是最近伯娘急用錢?!?/br> 可怎么急用,為什么急用,她又吞吞吐吐不想說,綠真相信她跟大伯娘不一樣,不會亂花錢,估摸著又是跟曹寶駿他媽做啥生意去了。自從那年煤炭生意沒成后,王二妹總覺著自己錯過了一個千載難逢的一夜暴富機會,經(jīng)常找大姐打聽還有啥能做的不。 春暉總覺著這兩年大姨和大姨夫狀態(tài)不太對,兩口子像鬧矛盾似的,說話經(jīng)常夾槍帶棒,聽說住也沒住一起,一個在別墅,一個在煤礦小區(qū)……她不想mama摻和,可她遠在千里之外,鞭長莫及。 當然,綠真是不知道這些的,春暉看她忙著學(xué)業(yè)和大河集團的事業(yè),也不忍心拿這些小事去煩她。 “伯娘你確定要把股票賣掉嗎?” 王二妹毫不猶豫,“賣,確定?!?/br> 崔綠真咽了口口水,“你確定嗎?” “對了伯娘,我還沒告訴你,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咱們股票漲了,當時一塊一一股,現(xiàn)在你猜多少?” 王二妹不關(guān)注這些,哪知道啊,只是隨口一說:“難道還能漲到一塊半?”那不是高利貸嘛! 崔綠真搖頭,“伯娘你再猜,肯定不止這個數(shù)?!?/br> 王二妹一愣,“難道一塊七?” 綠真還是搖頭,她怕嚇到她,提前打個預(yù)防針,“伯娘你先淡定,保證補說出去我才告訴你。” “哎喲小姑奶奶你倒是快說啊,急死我了?!?/br> “兩塊五。” “啥?!”王二妹傻了,她搞不懂“一股”是啥意思,急忙問:“那我的五萬塊變多少啦?” “十一萬三千六百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