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

    金碧輝煌的屋子里, 年近四十的蕭全躺在軟榻上，他的身邊環(huán)繞了好幾個(gè)姿色各異的美人，此時(shí)這些美人都伏跪在地上, 猶如攀蘿的嬌花，有給他敲腿捶肩的，也有給他喂葡萄喂酒的……這若擱在往日, 他早就拉著這些美人在榻上行歡好之事了。

    可自打三日前在顧家見過顧攸寧之后，如今再見到這些他從前喜歡的女人，蕭全只覺得索然無味。

    就像是有幸見過天上的九天玄女。

    那么凡間這些本來姿容還算不錯(cuò)的自然成了地上的泥。

    而像蕭全這樣的男人, 又怎會(huì)委屈自己？以前聽著美人爭(zhēng)寵，他還覺得飄飄然，如今卻覺得厭煩不已, 不等她們靠近, 蕭全就伸手揮開她們，喊來近侍詢問, “人來了沒？”

    近侍知道他說得是誰，忙低聲答道：“還沒?！?/br>
    蕭全一聽這話就沉了臉，“你馬上去顧家傳話, 再不來, 可就不止是跳支舞的事了?！?/br>
    雖然他原本也沒想這么輕松放過人。

    近侍知曉他的脾氣, 自然低聲應(yīng)是，剛要退下就見外頭有小廝跌跌撞撞跑進(jìn)來，蕭全本就心煩，見他這般更是直接把火氣都對(duì)準(zhǔn)了他，“慌慌張張的像什么樣子？”

    小廝連罪都來不及告就說道：“王, 王爺, 姬大人來了?！?/br>
    “誰？”

    蕭全一時(shí)沒聽清, 等人又重復(fù)一遍，立刻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身上和臉上的肥rou因?yàn)檠杆倨鹕碓诎肟找活澮活澋?，臉色也有些蒼白，“他怎么來了？”又問小廝，“他穿得是官服還是常服？”

    要是常服還好。

    可若穿得是那身官袍，他就得好好想想最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讓人登門了。

    朝中幾乎有一句秘而不宣卻又口耳相傳的話，“若是都察院的姬大人穿著紅衣登門，那這家不是犯了罪就是即將要伏法”，因?yàn)檫@個(gè)緣故，朝中的官員私下都把姬朝宗喚作“紅衣閻羅”。

    聽到小廝答道“常服”，蕭全那顆狂跳不止的心總算是稍稍平復(fù)了一些，臉上的神色卻還是有些蒼白，顯然還是有些心悸姬朝宗的到來。

    卻也不敢怠慢。

    立刻發(fā)了話，“快請(qǐng)人去正廳?！?/br>
    等人應(yīng)聲退下，他也連忙朝正廳走去，到那的時(shí)候，俊美的青年早已經(jīng)在客座上入座了，手里握著一盞茶，正低頭品茗，神情閑適，一點(diǎn)都沒有做客人的樣子，反倒比他這個(gè)主人還要自如。

    雖說按輩分，姬朝宗得喊他一聲舅舅，就算是按位份，他也要高出他不少，可蕭全每回見到他都忍不住發(fā)憷。

    即使姬朝宗看起來是那么溫和那么無害……

    坐在里間的姬朝宗似乎察覺到什么，掀起眼簾朝門口看去，待瞧見站在門口的男人時(shí)，他放下手中的茶盞，而后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語氣也十分溫和，“舅舅。”

    蕭全正準(zhǔn)備進(jìn)門，聽到這聲稱呼差點(diǎn)沒被門檻絆倒。

    還是身邊近侍攙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讓他當(dāng)眾丟臉，勉強(qiáng)撐著一抹笑和人打招呼，“留行來了啊。”

    姬朝宗朝人拱手一禮后，溫笑道：“之前沒跟舅舅說，不知有沒有打擾到舅舅？”

    蕭全哪里敢說打擾？坐到主位上，佯怪道：“我們舅甥之間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話是這樣說，可他心里總歸還是有些發(fā)毛的，一邊低頭喝著茶，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他到來的原因。

    姬朝宗就像是沒有瞧見他的不安，閑話家常般地問道：“成宣可還好？”

    蕭全道：“還好還好，小孩子皮實(shí)，前幾天還哭得不行，今天又不知道到哪里瘋玩去了。”

    姬朝宗聞言便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笑道：“那就好，母親還怕成宣出事，特地讓我?guī)Я瞬簧傺a(bǔ)品過來?！闭f著，他便喊了一聲“沁喜”，身后立刻有黃鶯般的女聲應(yīng)和。

    蕭全原本還沒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

    他心中畏懼自己這個(gè)小外甥，哪里敢朝他那邊看？這會(huì)聽到這道曼妙的女聲，倒是被勾得忍不住循聲看去，入目的是一個(gè)身材曼麗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衣，露出的肌膚恍如白雪一般。

    腰細(xì)腿長，蓮步輕移，那張精心打扮過的臉在陽光的折射下更是美艷不已。

    蕭全眼睜睜看著她捧著東西朝他一步步走來，等走到他面前便彎下身子軟了膝蓋，把手里的東西奉給他，等了一會(huì)沒見到他接，女子抬起那雙勾人的眼睛望著他，見他一副呆怔的樣子，不由又喊了他一聲，“王爺~”

    聽到這一聲，蕭全總算是回過神了。

    他垂眸看著眼前這個(gè)貌美的女子，見她美目欲拒還迎，聲音也如嬌鶯一般，心頭便一陣火熱。

    為了顧攸寧，他已經(jīng)有幾天沒碰過女人了，就想趁著今日好好享受下那位第一美人的滋味，如今被眼前這個(gè)女子勾起火，哪里忍得??？手不由朝人白皙的小手摸去，等觸到細(xì)膩的肌膚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抽了回來！

    他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去碰姬朝宗的女人啊。

    掩飾性地咳嗽一聲，他把東西接過放到一旁，然后看著姬朝宗說道：“替我謝你母親一聲，讓她費(fèi)心了。”余光卻還是忍不住朝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的沁喜看過去。

    她的背影和正面一樣好看，像是專門被人調(diào).教過，十分清楚怎么拿捏自己的身體去吸引別人，直到她回到姬朝宗身后，似乎察覺到蕭全還在看她，便又大膽地朝他一笑。

    蕭全一看，心里那團(tuán)火就更旺了，握著茶盞的手指也不由收緊。

    倘若她不是姬朝宗帶來的人，他這會(huì)早就開口了，偏偏……

    蕭全雖然風(fēng)流放浪，這么多年全靠封蔭過日子，但也不是沒腦子，相反，就是因?yàn)樗智宄@京城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他才能安然無恙活到現(xiàn)在。

    而姬朝宗，

    這個(gè)比他小了快兩輪的男人，正是他不能得罪的那一類人。

    姬朝宗像是沒瞧見他的反應(yīng)，待又喝了口茶，才又問道：“我聽說舅舅今天請(qǐng)了顧家那位小姐登門獻(xiàn)舞？”

    聽他說起顧攸寧，蕭全點(diǎn)點(diǎn)頭，倒是也沒隱瞞，“是啊?！彼@話說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gè)念頭，目光在姬朝宗的臉上停留，像是終于恍然，有些肥碩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要是留行今日無事，不如留下來一起觀看？”

    他剛才還奇怪姬朝宗為什么會(huì)突然登門。

    原來……

    是因?yàn)轭欂鼘幇　?/br>
    倒也怪不得，就那小丫頭片子長得那么一副勾人的模樣，他這小外甥會(huì)喜歡實(shí)在太正常了……終于知道了姬朝宗的來因，忐忑不安了許久的蕭全也終于松了口氣。

    他倒是一點(diǎn)都不介意和別人分享美人，就他后院的那些，以前也沒少跟別人一起共享，若是姬朝宗喜歡，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讓他先使用。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和他這個(gè)小外甥一起享用美人，蕭全不知怎得，心里只覺得更加興奮。

    恨不得現(xiàn)在顧攸寧就站在他面前。

    因?yàn)檫@一份不安之后的放松，蕭全沒有注意到姬朝宗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戾。

    可他心里不高興，面上也就有些沒怎么藏。

    “舅舅?！?/br>
    姬朝宗一邊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一邊出聲，寡淡的嗓音恰好打斷了蕭全的那些混賬心思。

    蕭全被這冷淡的聲音嚇得回過神，他立刻抬頭去看，可屋中茶氣繚繞，恰好氤氳了姬朝宗的眉眼，倒讓人一時(shí)有些辨不清他的情緒，不知道他這突然是怎么了，還是自己聽錯(cuò)了？可蕭全還是小心地放輕了聲音，“怎，怎么了？”

    語氣都變得有些結(jié)巴起來。

    直到茶氣散去，露出姬朝宗如今的面貌，還是原先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蕭全這才放下心，而后便聽人溫聲說道：“我今日來，除了成宣的事，還有……是想請(qǐng)舅舅幫個(gè)忙?！?/br>
    請(qǐng)他幫忙？

    蕭全愕然，他能幫姬朝宗什么忙？雖然不清楚，可他心里居然有些激動(dòng)，身子坐直，就連聲音也揚(yáng)了起來，“你這孩子和我客氣什么，你且說說是什么，若是舅舅能幫的，肯定不會(huì)推辭！”

    姬朝宗抿唇笑道：“這個(gè)忙，舅舅肯定能幫?！?/br>
    見他神情越發(fā)高揚(yáng)，姬朝宗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請(qǐng)舅舅高抬貴手，放顧家那位二小姐一馬?！?/br>
    “什么？”

    蕭全一愣，等反應(yīng)過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合著姬朝宗跟他周旋了這么久，就是想獨(dú)占顧攸寧啊，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罷了，可這個(gè)顧攸寧，他肖想了這么幾日，就等著今天了。

    吃過了也就算了。

    這還沒吃過，就像是有只爪子勾著他的心，不上不下地讓人難受。

    “我也不讓舅舅吃虧?！?/br>
    姬朝宗往后一靠，又道，“沁喜，沁柔?！?/br>
    兩個(gè)女子應(yīng)聲而出，蕭全也是這個(gè)時(shí)候才注意到除了剛才那個(gè)紅衣女子之外居然還有個(gè)女人，不比紅衣女子大膽嫵媚，她身邊的女子穿著一身藍(lán)色霓裳，眉目端莊、神色清冷，看著倒不像是侍女舞姬，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家小姐。

    最最稀奇的是，這兩人竟長得一模一樣！

    蕭全活了四十年，也算是閱美無數(shù)，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便是他這王府后院，也是各類美人應(yīng)有盡有……可眼前這兩個(gè)性格迥異卻相貌一樣的女子還是讓他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這是我南陽本家送來的女子，從小就受專人調(diào).教，讀書習(xí)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奔С诼曇艉Γ叭羰蔷司讼矚g，我今日便把她們送給舅舅了?！?/br>
    蕭全心下一動(dòng)，可想到要這兩個(gè)美人的代價(jià)是得割舍顧攸寧，心里一時(shí)又有些猶豫起來。

    他雖然閱美無數(shù)，但真是第一次見到顧攸寧那樣的美人。

    出身高貴卻身世可憐，長得像嬌艷的牡丹花，偏偏性子卻像寧折不彎的寒松綠竹，這樣的美人天生就勾著人去探究，若是能把這樣的美人調(diào).教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無疑會(huì)給人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我同他哥哥曾在一個(gè)書院讀書，當(dāng)初他哥哥幫過我，如今我也不好袖手旁觀?！奔С诔吨e從來不眨眼。

    蕭全見他眉目微垂，言語又是一派真誠的樣子，又看著自己跟前兩個(gè)風(fēng)格迥異的美人，掙扎猶豫了一番還是咬了牙，“也罷，就是個(gè)女人，既然留行喜歡，做舅舅的自然不會(huì)跟你搶。”

    他自然不會(huì)信姬朝宗的那番話。

    姬朝宗也懶得反駁，臉上揚(yáng)起一抹感激的笑，“那便多謝舅舅了?！?/br>
    還是第一次被姬朝宗這樣恭維，蕭全本來還有些不大高興的情緒，此時(shí)不禁變得高昂起來，說到底顧攸寧再如何也就是個(gè)女人，何必跟他小外甥爭(zhēng)，再說就姬朝宗這樣的背景，怎么可能讓顧攸寧進(jìn)門？

    等以后他玩厭了再把人喊過來就是，到那個(gè)時(shí)候還不是他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蕭全想得挺好，等察覺到姬朝宗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神色微怔，反應(yīng)過來才笑道：“瞧我這糊涂腦子，曹任，你現(xiàn)在就去顧家，就說這事，本王不計(jì)較了?！?/br>
    曹任忙應(yīng)聲退下。

    解決了事，姬朝宗也懶得在這同蕭全虛與委蛇，又說了幾句話就站了起來，“那我就不打擾舅舅了。”

    蕭全現(xiàn)在美人在懷，自然也不想跟姬朝宗耽誤時(shí)間，點(diǎn)頭應(yīng)好。

    姬朝宗起身離開，快走到門口的時(shí)候才又停下步子，回身同蕭全囑咐一句，“舅舅，這事，我不希望有多余的人知道?！?/br>
    蕭全一怔，等反應(yīng)過來就笑了起來：“你放心，舅舅明白的?！?/br>
    他現(xiàn)在看姬朝宗也沒從前那么畏懼了，甚至因?yàn)楣蚕砹嗣孛芏甲兊糜H近起來，這會(huì)一手?jǐn)堉粋€(gè)女子，嘴里還笑道：“你就放寬心，舅舅一定會(huì)替你好好保密，絕對(duì)不會(huì)讓其他人知道的?！?/br>
    他只當(dāng)姬朝宗是要維持他那副君子如玉的名聲，哪里會(huì)多想？

    姬朝宗見他答應(yīng)也不再多言，朝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徑直往外走去，剛剛走到門外就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陣調(diào)笑聲，剛才還翩翩君子一樣的面貌當(dāng)即就斂了下去。

    神情冷淡，俊美的臉上滿是厭惡之色。

    杜仲就侯在外頭，見他出來，立刻就迎了過去，“主子?！?/br>
    姬朝宗沒看他，“走吧，回家?！?/br>
    嗯？杜仲一愣，跟著人往外走的時(shí)候，忍不住小聲問道：“我們不去找顧小姐嗎？”他還以為主子做了這么多，怎么著也要同顧小姐說一聲。

    “找她做什么？”姬朝宗一想到上次顧攸寧的反應(yīng)，就覺得不爽，他懶得聽她那些感謝的話，嘴里冷聲說道：“以后再有她的事，別跟我說?！?/br>
    他可不想再替她做什么了。

    杜仲早就習(xí)慣他這番樣子了，嘴上假意應(yīng)著，卻一點(diǎn)都沒放在心上。

    *

    而此時(shí)的顧家。

    顧攸寧已經(jīng)換好衣裳了。

    銅鏡里的女子一身掐腰霓裳紅裙，襯得腰細(xì)腿長，頭發(fā)盤成流云髻，斜插兩支金步搖，這些東西都是瑞王府前幾日送過來的，半夏替她換上的時(shí)候還止不住抹眼淚。

    這會(huì)也是。

    顧攸寧透過銅鏡可以看到身后眼眶通紅的女子，若不是早前她叮囑過，只怕這會(huì)半夏都要忍不住哭出聲了。

    “幾時(shí)了？”

    聞言，半夏往外頭看了一眼，才哽咽答道：“剛過巳時(shí)?！?/br>
    “嗯?！鳖欂鼘廃c(diǎn)點(diǎn)頭，沒去看鏡子里的女子，又問一句，“承瑞在屋子里？”

    “是，李嬤嬤一直在屋子里照看著?！卑胂膯÷暣鸬?，說完看著眼前的女子，還是忍不住上前握著她的胳膊，低聲說道：“姑娘，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顧攸寧低垂眼眸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拿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低聲道：“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出來?！?/br>
    短短一句話就讓半夏眼中滾動(dòng)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不愿她看到，半夏緊緊咬著紅唇，艱難地應(yīng)了一聲“是”，而后快步往外走去，顧攸寧就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確定她走遠(yuǎn)了，這才打開錦盒拿出最下方的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是她十歲的時(shí)候，父親送給她的，刀鋒鋒利，削鐵如泥。

    那個(gè)時(shí)候母親還嗔怪父親怎么盡送這些不該是女兒家玩的東西給她，她卻很喜歡，一直仔細(xì)保存著。

    想起爹娘，顧攸寧握著匕首的手不住顫動(dòng)，她緊咬著紅唇，雙手壓在紅木桌上，匕首外頭還鑲著寶石，此時(shí)被重力壓著都快把掌心的皮rou磨出血來，可她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她就這樣低著頭，閉著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或許只是短短地一瞬間，顧攸寧便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美艷依舊，精心打扮后的容貌，甚至比從前還要奪目，可她看著這張臉，心中卻第一次生出厭惡……她抿著唇，什么都沒說，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轉(zhuǎn)身的時(shí)候，臉上的表情早就收拾干凈了。

    走到門外，半夏和四喜都在。

    看到她出來，半夏立刻迎了過來，四喜也跟著過來，只是還沒靠近她又害怕地停下步子，顧攸寧也沒去理會(huì)她，只和半夏囑咐道：“盯著些，別讓外頭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到承瑞的耳中。”

    半夏忍淚應(yīng)是，“奴婢知道?！?/br>
    “姑娘，”四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鳖欂鼘帥]看她，囑咐完便往外走去，走到外頭的時(shí)候，她回首看了一眼顧承瑞的屋子，即使隔得有些遠(yuǎn)，她也能聽到他讀書的聲音。

    輕輕握了握袖子里的那把匕首，顧攸寧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收回目光，徑直往外走去。

    ……

    “姑娘?！?/br>
    涼亭中，顧筠身邊的小丫鬟看到顧攸寧出來，小聲提醒道：“二小姐出來了?！?/br>
    握著團(tuán)扇的顧筠一聽到這話立刻就站了起來，眼看著顧攸寧獨(dú)自一人往外走去，她也沒過去，就站在原地，身后丫鬟不解，低聲問道：“姑娘，您不過去嗎？”

    她原本以為姑娘特地過來就是為了跑去譏諷二小姐。

    顧筠蹙眉道：“我是討厭她，卻也不至于看她這樣的笑話。”說完輕輕嘆了口氣，眼睜睜看著顧攸寧挺直著脊背往外走，即使隔得遠(yuǎn)了，也能瞧出她的傲骨不屈，“我如今倒是真的有些佩服她了?！?/br>
    如果身份互換，她肯定做不到顧攸寧這樣，甚至早在幾年前，她可能就忍不住去尋死了。

    就這樣看著顧攸寧離開，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顧筠才收回目光。

    “走吧。”

    她輕聲說，語氣第一次帶了些惆悵。

    離開的時(shí)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攸寧離開的方向。

    顧攸寧沒瞧見顧筠，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往外走去的這一路，她碰到不少下人，問安聲不曾斷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倒是比從前還要多，她卻只當(dāng)瞧不見，臉上的表情也還是以前那副樣子。

    直到快走到門房的時(shí)候，她才感受到一抹視線。

    循著目光看過去，便在長廊底下看見了顧昭的身影，只當(dāng)她是來看她笑話的，顧攸寧的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zhuǎn)便又不動(dòng)聲色地收了回來。

    看著腳步不停的顧攸寧，顧昭忍不住往她那邊邁了一步。

    “姑娘，您做什么去？”丫鬟見她出去，連忙拉了她一把，又小聲提醒道：“剛剛大小姐還來傳話，讓您過去一趟?！?/br>
    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眼睜睜看著顧攸寧越走越遠(yuǎn)，顧昭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直到看到她踏上馬車，腳下的步子也沒邁過去，她的手死死地扒拉著廊柱，看著顧攸寧的馬車已經(jīng)往府外去，她突然拂袖，掙脫丫鬟的胳膊，大步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

    府外。

    “吁——”

    馬車突然停下，坐在馬車?yán)锏念欂鼘庉p輕擰了擰眉，問車夫，“怎么回事？”

    “二小姐，是……”

    車夫的聲音還沒落下，外頭就響起了顧嘉平的聲音，“二妹，是我們?！?/br>
    三哥？

    顧攸寧一怔，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只見顧嘉平和顧修文高坐在馬背上，見她掀起車簾，兩人都朝她笑著看了過來，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猜到了什么，她語氣訥訥地喊人，“二哥，三哥，你們……怎么在這？”

    顧嘉平挑眉：“我們當(dāng)然是陪你過去，難不成還真讓你一個(gè)人去？”

    顧修文也壓著嗓音寬慰道：“別怕，我們陪你一起過去，不會(huì)讓瑞王欺負(fù)你的?！?/br>
    撐在馬車上的手指收緊，心臟也跟著一抽一抽地，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什么，就是心口脹脹地，連帶著眼圈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從沒奢想過會(huì)有人陪著她一起去。

    大概是早就過了做夢(mèng)的年紀(jì)，即使有人說過會(huì)護(hù)著她，她也習(xí)慣性地獨(dú)自一人去扛起這些事。

    “哎呀，你別哭呀?！鳖櫦纹綋狭藫项^，顯然有些不大習(xí)慣女孩子流淚，“你要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了，我就不信瑞王真敢做什么。”

    顧修文也擰了眉勸道：“阿寧，要不我們回去吧？”

    顧攸寧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她看著兩人，須臾，臉上重新?lián)P起笑容，“二哥，三哥，我們走吧?！?/br>
    那顆冷寂干涸的心好似有些活過來了，就連冰冷的指尖也重新?lián)碛辛怂緛淼臒岫取?/br>
    暖風(fēng)拂面，而她啟唇笑道：“早去早回?！?/br>
    顧修文和顧嘉平對(duì)視一眼，也跟著說道：“好，早去早回！”

    兄妹三人重新啟程，可還沒出烏衣巷，就看到了來復(fù)命的曹任，曹任看著他們一行人，神色微怔，但還是立刻打馬過來，朝他們拱手一禮，而后對(duì)著顧修文說道：“顧二少爺，王爺說這事算了，不用顧小姐過去了?！?/br>
    顧修文一怔，“什么？”

    曹任被人叮囑過，自然不會(huì)實(shí)話實(shí)說，便道：“我家世子爺已經(jīng)沒事了，王爺也懶得再計(jì)較了，就這樣，你們回去吧。”他說到這便不再多說，又朝他們拱手一禮后便打馬離開。

    留下顧家一行人面面相覷。

    不過不用去瑞王府，總是件好事，顧修文臉上重新?lián)P起笑，策馬靠近馬車，同顧攸寧說道：“阿寧，你都聽到了吧，這事解決了，你不用去了。”

    顧攸寧自然聽到了。

    她的臉上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瑞王一向風(fēng)流，衣裳首飾都給她備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大發(fā)善心，除非……她心下一動(dòng)，除非是那個(gè)人做了什么。

    顧家兄弟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重新往顧家的方向趕。

    直到到顧府門前，顧攸寧走下馬車，看著身邊的馬匹，她眼眸微動(dòng)，突然開口，“三哥，借你的馬一用?！?/br>
    伴隨著落下的話音，顧攸寧已經(jīng)翻身上馬。

    她打小就善騎射，不等顧修文等人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策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