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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抱怨:rou都煮爛到湯里了,就他媽剩骨頭了! 有人回嘴:有rou湯喝就不錯了,別的大隊有這么好的待遇嗎! 邵鈞自個兒親自提了滿滿一桶羊rou湯,拎進七班。 刺猬驚呼:rou有rou羊腿! 順子捂住刺猬的嘴:你小點兒聲!埋頭吃,少說話,別把隔壁班那群láng招來! 七班的崽子們看出來了,邵鈞給他們七班的這一桶,里邊兒rou最多,不是支支棱棱的腔骨,是大塊大塊的羊腿! 大伙心里都覺得,邵鈞罩著他們班,偏向他們,就是因為邵三爺跟羅老二貌似關(guān)系相當不錯,是給羅qiáng的面子。 羅qiáng捧著一大碗米飯,泡了nongnong的羊rou湯,犬齒撕扯著噴香的rou,吃得像一頭饕餮。 刺猬嘻皮笑臉地討好:邵警官,您人真好,真疼我們!有您罩著,我們以后都不想出去了! 邵鈞哼道:甭貧,你以為我給你吃的? 刺猬抖著肩,拿筷子一指:您給qiáng哥吃的,我們就是沾光喝口湯唄!一句話把兩位爺?shù)鸟R屁都拍到。 羅qiáng埋頭扒飯,嘴上沒說啥,心里默默地一動。 說不上來的滋味兒,心腸竟然有些發(fā)軟,發(fā)蘇。 可是邵鈞隨即說道:這頓飯,你們是沾了大黑的光。大黑過幾天就要出去了,你們兄弟一場,就算是集體為他踐個行。 羅qiáng一口差點兒咬了自己舌頭,疼著了 別說羅qiáng一愣,邵三爺使出這么一招,在場所有人都讓他說得,臉色都變了,動容了。 大黑從凳子上慢慢地站起來,捧著碗,呆呆地,半晌才說:謝謝邵警官 大黑是啥人呢?這人是他們七班牢里的老大哥,年紀最大的一位。進來的那一年還是小黑,后來變成大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年輕犯人尊稱他老黑了。從死緩減到無期,再從無期減到有期,大黑統(tǒng)共在牢里蹲了二十年,見證了一波又一波管教和犯人來了又再離開,現(xiàn)在終于熬到他自己出獄的那天。 七班牢號里重新熱鬧起來,大伙一一地跟大黑擁抱,碰拳,眼里帶著羨慕,留戀,不舍。 監(jiān)獄里不允許喝酒,邵鈞懷里偷揣了一瓶大可樂。 大家以可樂代酒,全都gān了。大黑眼睛里有淚花兒,扭頭悄悄地抹了 羅qiáng進七班這好幾個月,大黑從來沒欺負過新人兒。羅qiáng跟大黑碰了碰碗,問:出去以后啥打算? 大黑說:還能去哪,回家唄家鄉(xiāng)恐怕都變老樣兒了,找不著路了。 大黑笑笑,又對邵鈞說:邵警官,我在您這兒待習(xí)慣了,我真不想出去,我都不知道,我出去還能gān啥? 邵鈞眼一瞪:出去打個工,開個小店! 羅qiáng接口道:娶個媳婦,成個家! 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沒娶著媳婦,現(xiàn)在五十了,我上哪找媳婦,誰樂意跟我這樣兒的大黑苦笑著,邵警官,我跟您說句實話,咱們監(jiān)獄條件這么好,有吃有喝,管教們也客氣,進來之前我沒吃過羊rou、沒吃過紅燒rou,我進來以后全都吃過了,我生病你們還免費給我治病,比我們村兒里醫(yī)保qiáng多了 二十年,外邊兒那片天,早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天,我爹媽前幾年走了,村里修路征地,把我們家房子征了,我連家都沒了我真不想離開大伙。 刺猬、胡巖都沉默著,聽大黑講他的人生,那滋味就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 那天的餞別席上沒有酒,可是大伙好像都醉了,眼里閃著光。 羊腿上的rou啃完了,湯嘬沒了,大家恨不得互相把旁邊人的碗都挨個兒舔一遍,意猶未盡。羅qiáng這時候把一根根小腿骨拎出來,拆那上邊兒的關(guān)節(jié)。 邵鈞問:你gān嘛呢? 羅qiáng說:沒見過吧? 邵鈞眨眼:什么?。?/br> 羅qiáng說:玩兒??! 羅qiáng是六十年代尾巴梢兒上那一代人,小胡同里的貧民出身,打從一生下來就沒趕上好時候,全國人民最貧窮最饑餓最動dàng最瘋狂的年代。 羅qiáng從小沒吃過啥好的,沒穿過啥好的,更沒玩兒過好的。小時候撿他大哥的衣服穿,褲子一直是不合身半吊著,襪子是兩個大拇趾全破dòng的,臉永遠都是臟臟的沾染著板車的煤灰,鄰居們啥時候看羅家老二,都是孤零零地走在小胡同里,趟石頭子兒,翻墻爬樹,沉默寡言卻身手利索,或者幫他爸爸扛大白菜,拉蜂窩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