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邱懷孟和衛(wèi)所指揮使怎么樣了？”，沈游閉著眼養(yǎng)神，所以未曾看到周恪臉上的陰鷙。

    “指揮使王瑞在戰(zhàn)場上死亡”，被我一刀劈下了頭顱。至于這位下令往城墻下潑熱油的邱懷孟，周恪抿了抿嘴，只后悔自己竟然沒在戰(zhàn)場上下狠手，事后才知道沈游為熱油所傷。

    “你放心吧，下了戰(zhàn)場自會優(yōu)待俘虜”，他知道沈游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兩個人，而是擔心瓊州府軍不執(zhí)行戰(zhàn)后紀律，為了泄憤坑殺俘虜。

    “記得一定要強調(diào)，優(yōu)待俘虜不是因為仁慈，而是為了瓦解敵軍的意志，確保他們不會負隅頑抗，讓我們增添更大的傷亡”，沈游睜開了眼睛，素來清亮的眸子帶著病痛帶給她的疲憊。

    “我知道”，周恪微微啞著嗓子，“俘虜們已經(jīng)被打散，會參與徐聞縣當?shù)氐男迾蜾伮饭ぷ?，第一年工薪只有正常勞工的一半，第二年與正常勞工齊平，如無背叛和暴動，三年之后便會成為普通百姓，放歸故里，或者編入徐聞縣戶籍”。

    大齊用的是異地從軍制度，前來參戰(zhàn)的士兵都不是徐聞縣人。

    “那就好”，沈游微笑起來，“我這手估計還挺長一段時間才能好，等明日我睡醒了，我們就得去參加會議，主理民政，爭取早日讓徐聞縣走上正軌”。

    沈游的聲音慢慢小下去，身體的疲憊感翻涌上來，拖著沈游進了夢鄉(xiāng)。

    然而她睡得并不好，噩夢連連。五年cao勞，那些被強壓下去，來不及回憶的東西幾乎都在這場低燒里翻了出來。

    比如，沈游在石頭寨親手殺掉的第一個匪徒，那個匪徒很高大，神色陰冷，已經(jīng)殺了他們兩個士兵了，沈游一槍捅穿了對方。夢里，血液迸濺出來，鮮紅的、溫熱的，勾連起了許許多多不好的回憶。

    她殺人了，許多許多的人。

    沈游覺得有點冷了，像是無數(shù)死于她手下的匪徒呼號著，要將沈游拖下去。

    她置身于冰冷的世界里，只覺骨頭縫里都滋生出冷意。下意識的縮了縮，卻帶動了雙手，一時間，劇烈的疼痛幾乎要將她痛醒。

    周恪一整晚都沒有睡，他目光流連在這個蜷縮成一團，看上去格外瘦弱的小娘子身上，見她額頭細汗層層，牙關(guān)緊咬，心知她陷入了噩夢。

    周恪原想喚醒沈游，可沈游深陷噩夢，痛苦異常。他無可奈何，輕輕的固定了沈游的手腕，不要牽動受傷的雙手。

    緊接著，他緩慢的靠近半縮起來的沈游，嘗試著輕輕的擁抱她，將她的后背貼著自己溫熱的胸膛。

    人的體溫是被子無法代替的，永遠guntang，永遠火熱，周恪希望借助肌膚的貼合，體溫的傳遞告訴陷入噩夢中的沈游。

    別害怕，我一直都在。

    他們輕輕擁抱，彼此溫暖，與風花雪月無關(guān)，不涉及任何欲望，僅僅只是最純粹的愛意流淌。

    大概是感覺到了熱源，沈游終于開始緩了過來，光怪陸離的夢境漸漸遠去，沈游松了一口氣，即使依然能夠感覺到疼痛，但痛到麻木后身體終于進入了深度睡眠中。

    第二天一大早，大概是藥膏起了作用，又昏睡了一覺養(yǎng)足了精神，沈游看上去終于精神多了。

    她慢慢的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身后似乎有人，她半偏著頭，剛轉(zhuǎn)過去就看見周恪的睡顏。

    沈游呆了呆，才發(fā)現(xiàn)兩人此時的姿態(tài)尤為詭異。她是半側(cè)著的，為了防止壓到手，周恪在她身后半擁著，一雙大掌輕輕的固定住沈游的手腕。

    別說中間隔著的三床被子了，兩人幾乎密不可分，沈游的腦袋枕在周恪的胳膊上，周恪低頭就能親吻到她的頭發(fā)。

    太親密了，沈游有點尷尬。談戀愛歸談戀愛，這個姿勢未免也太老夫老妻了。

    沈游手指起了燎泡，不太能動，正想著怎么起床呢，周恪就醒了。

    “醒了??？”

    剛剛晨起，周恪的嗓子微微沙啞，呼吸正好灑在沈游的頭頂，沈游頭皮一陣發(fā)麻。然后周恪就看見沈游白玉般的耳垂微微泛紅。

    周恪悶悶的笑了兩聲。

    “別笑了”，沈游惱羞成怒，“這是生理反應(yīng)，天生的，不怪我！”

    難得能見到這個厚臉皮的小娘子害臊，周恪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表示他相信沈小娘子的話。

    “謹、謹之”，沈游頭一回有點結(jié)巴，“你要不先起床？”

    沈游挪了挪腿，試圖避開身后的周恪，也好避開對方晨起的反應(yīng)。

    “可是沈小娘子，我還想賴會兒床”，周恪既沒有阻止沈游挪身子，卻也沒有絲毫要當君子的意思，就這么維持著原姿勢跟沈游耍賴。

    “你先起來”，沈游睡覺的時候只覺得身后熱烘烘的，下意識就想往熱源靠，結(jié)果造成了這個扭曲的姿勢。

    睡覺的時候沒覺得，可起床之后簡直無比羞恥。她很明顯能夠感覺到，周恪大清早的，火氣可真旺盛。

    “小娘子”，周恪語帶調(diào)笑，“我昨日可是看護了你一整個晚上，一宿沒合眼，又是幫你固定傷處，又是幫你暖身子。你倒好，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周恪一點也沒說謊。他生怕沈游高燒，幾乎一晚上都在小心照料她，時不時的測試溫度，掖被子，偶爾還要用白水給她潤唇。

    熬了一宿，接近天亮才堪堪合眼。閉上眼，腦子里都是沈游布滿燎泡的雙手、疲憊的眼神、蒼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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