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認真地與你講過我還能活多久。”澹臺蓮淚如雨下。

    “我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柱香都覺得體內像是有萬千螻蟻啃噬……我需要不停服藥，蓬萊九花玉露丹最大的作用是鎮(zhèn)痛，而七味長樂花只是比蓬萊仙丹更強大的鎮(zhèn)痛之藥而已?！?/br>
    “蓬萊修的是登仙道，我這一生修的蓬萊功法，本該最忌茍且偷生……”澹臺蓮猛地咳了起來，曲遙想扶他，卻被他伸手擋開。

    澹臺蓮咽下一口鮮血帶著哭腔道：“但和你在一起，就算這些時日是跟老天爺偷來的……我也心甘情愿。”

    澹臺蓮仿佛浸血般的眼角泛起一點笑意來。

    “即便《愛蓮說》從不是你寫給我的，即便陪你到終點的不是我，即便你忘不了時元——”

    “我也心甘情愿?。。　?/br>
    澹臺蓮看著曲遙眉骨處的那道疤痕，搖搖欲墜的眼神幾欲崩催。曲遙愣怔地看著淚流滿面的澹臺蓮，他簡直無法相信，仙宗的驕傲，蓬萊建派數(shù)千年養(yǎng)出的那朵蓮花，本該如斯驕傲，何曾卑微至此……

    “出海的這些時光里，縱使我如此痛苦，茍活的如此艱辛，我都從未想過死！都從未想過要結束生命！”澹臺蓮緩緩抬起眼睛，平靜的波瀾下是孤注一擲的狠勁。

    “曲遙，你又有什么資格跟我說你要死?。?！”

    澹臺蓮厲聲詰問。

    一時間，四野只余凄厲的風聲。

    良久之后，曲遙擦了擦眼睛小聲道：“師叔，你說吧，要怎么做才能救蓬萊？”

    “對不起……”曲遙沉聲說：“我方才糊涂了?！?/br>
    澹臺蓮嘆息一聲，他側過身，閉了閉眼睛，默念幾句心經以平息心境。曲遙幾次抬手想替他擦掉眼淚，卻都最終放下了手。

    “其一，蓬萊是離內陸諸仙門最遠的門派，一旦受難，則孤立無援。所以我們該尋找?guī)褪?，將各大仙門集中一起共同御敵?！?/br>
    “其二，既然我們已經通曉師憫慈最大的弱點是耳后翳風xue和水銀，我們就要迅速準備水銀這東西。長白宗世代精于煉器，宗門內最不缺的當屬水銀、辰砂之物……曲遙——”

    “嗯？”曲遙猛地回過神。

    “你始終直勾勾地盯著我是要做什么。”澹臺蓮一臉恨鐵不成鋼看向曲遙。

    曲遙被問的一愣，之后又呆愣愣問道：“師叔，我在想事情?！?/br>
    澹臺蓮直視曲遙，看著他那副吊兒郎當?shù)哪诱痼@道：

    “大敵當前，你現(xiàn)在還能想些什么別的么?。俊?/br>
    “我在想……”曲遙睜大眼睛湊近鼻尖抵著澹臺蓮道：“師叔啊……你是什么時候開始，這么這么喜歡我的?。俊?/br>
    澹臺蓮猛地一滯。

    眼前身著黑色皮衣勁裝的青年縱使嬉笑無狀，卻是普天之下都少有的俊俏秀氣，整張臉的線條極度流暢，柔順的長發(fā)只以緋色發(fā)帶隨手一束，劍眉之下是如同墨玉般的眼睛，仿佛能將晦暗的一切點亮。

    “我……我剛上蓬萊的時候，以為你討厭我，眼不見心不煩那種。”曲遙撓了撓頭發(fā)：“后來我養(yǎng)了海鷗晃晃以后，我們偶爾喂海鷗會碰上，我就隱隱約約感覺你好像不是很討厭我……”

    “辦正事，迅速聯(lián)系各大派宮主，聯(lián)系允卿門主季源遠和……”澹臺蓮努力想把話題岔開。

    “……后來吧……那封《愛蓮說》被發(fā)現(xiàn)了之后，你給了我一耳光。我原本以為咱倆叔侄緣分就這么告一段落了，結果從那之后，你每次見我都得別著臉走，而且你特別喜歡臉紅！在蓬萊的時候，你只要看見我，你這臉就沒白過……”

    曲遙沒理會澹臺蓮通紅的面色，繼續(xù)往下盤。

    “曲！遙！”

    澹臺蓮紅著一張燒的不能再熱的臉，咬牙切齒：“你是沒事閑的是么？”

    “那師叔……你喜歡我什么啊？”曲遙雙手拖著下巴，眨巴著星星眼問。

    “遇上你之后，我眼睛便瞎了?！卞Ｅ_蓮通紅著臉咬牙切齒：“你滿意了么？”

    “你就不能夸夸我？”曲遙滿臉失望，轉而又換上一幅吊兒郎當?shù)谋砬椋骸斑€是喜歡我特別特別能干？”

    “曲遙??！”澹臺蓮聽見這黃腔，終于立起眼睛要發(fā)飆，卻是不想，下一秒被一把拉過去，澹臺蓮一愣，旋即落入青年溫暖有力的懷抱里。

    “不逗你啦！”曲遙刮了刮澹臺蓮的下巴，又將溫熱的手扣在澹臺蓮的后心上。

    “你……”面對這般無禮舉措，澹臺蓮早已臉紅至耳根，他想推開曲遙，可只虛推了幾下，終究是放下了手。

    “我們都不會出事的?！鼻b死死箍住澹臺蓮，越抱越緊，仿佛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會盡我一切努力保住你。師叔，我現(xiàn)在就剩下你了。我不會死的，我們都不會死的?！?/br>
    澹臺蓮展顏一笑，笑容里多了些無奈。將臉貼在那青年的頸窩處，青年額前的金色蓮花微微剮蹭著青年干燥而緊繃的脖頸。

    即便他早已清楚自己的結局如何，可只是這一句話，便讓他知足了。

    他早就知道了結局。

    可他從未悔過。

    澹臺蓮溫柔地微微彎彎嘴角，輕聲笑道：“方才是誰，要死要活的？”

    “師叔，不提了……”曲遙輕聲說，溫熱的呼吸撒在澹臺蓮額頭的蓮花紋路上，莫名地一股溫暖從他心頭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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