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面色凝重的寧靜舟上前一步，站了出來。

    “寧兄，怎么了？”季源遠(yuǎn)一愣。

    寧靜舟一顫身子,他看向遠(yuǎn)處邵綰衣，又看了看四周女仙,眉頭一凝,猛地就要下跪……

    曲遙在寧靜舟下跪前的一秒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然而寧靜舟還是脫口而出：“之前在幻境之中所做之事,實(shí)在有悖道義，吾愿自挖雙目嗚嗚嗚嗚……”

    曲遙一把堵住寧靜舟的嘴,看著一臉詫異地允卿門眾女仙,忙不迭地解釋道:“我?guī)熜肿钣憛拕e離,一和親朋作別就得犯點(diǎn)癲,別嚇到你們……”

    “那不再多留幾日了么？”季源遠(yuǎn)身后陳念關(guān)切道。

    “師命在身,還要回蓬萊赴命。”澹臺蓮微微頷首。

    季源遠(yuǎn)舉起手中素酒溫柔笑道：“幾位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替我?guī)熋脠罅顺?我們沒齒難忘，本該青囊相謝,卻終究是倉促了些……若是日后幾位有難,季源遠(yuǎn)必定傾盡全力相助！幾位若再來廣陵,我必當(dāng)載歌載舞,詩酒赴約,恭迎蓬萊之客！”

    “既然如此,小道便也先走啦?！睅煈懘认虮娙斯肮笆?“天涯路遠(yuǎn)，有緣再見?！?/br>
    “小道長，你真的不和我們一同去蓬萊嗎？”曲遙失落地道:“你這樣一走，可真就是天涯路遠(yuǎn)了，可真就沒準(zhǔn)這一輩子都再見不到了?！?/br>
    師憫慈垂下眼瞼,沉吟不語。他能聽出來，曲遙是真的失落。

    這一路上，他早就摸清了曲遙的脾性，這個人不擅偽裝。澹臺蓮的挽留或許只是走個形式，曲遙的挽留是真的恨不得現(xiàn)在就拎著他的鋪蓋帶他去蓬萊宮過日子。

    小道長那早已死寂的心臟里，泛起一絲奇怪的，難以言說的情緒。

    “蓬萊么……是定要去的……”師憫慈別過頭，輕聲笑道:“曲兄也別這樣說，沒準(zhǔn)……我們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見呢?！?/br>
    “那好！你說能再見就肯定再見！我最信你的啦！”曲遙豎起大拇指笑道:“我們師小道長看著吊兒郎當(dāng)，實(shí)際最靠譜的就是你！”

    即便背對著曲遙，師憫慈也能想象青年那雙深棕色的瞳仁里的真誠和熱忱。

    可師憫慈那一瞬間……卻不想回頭看曲遙的眼神。

    他終究沒有轉(zhuǎn)身去看曲遙，只是背了藥匣，帶了蓑笠，背對著眾人揮了揮手，向著遠(yuǎn)方漸漸遠(yuǎn)去了。

    澹臺蓮看著那個逐漸消失的背影，終于舒了一口氣，一直壓在他心頭的疑團(tuán)和煙云微微散開來一些。

    “再見啦！”曲遙揮了揮手，跳上了澹臺蓮的鶴影寒潭。

    流霞散落至天際盡頭，長劍在姑娘們的目送之中逐漸飛遠(yuǎn)。

    “師叔，對了，出城之前……能否去一趟大運(yùn)河碼頭處紋mama的花船那里？我有些事……”天空中，曲遙從鶴影寒潭后頭探出半個腦袋看向澹臺蓮。

    “我正馭劍往那里去呢?！卞Ｅ_蓮輕聲道：“你的身世，我終究也是有些好奇的……畢竟當(dāng)年……我也無法理解，師兄他為何要做出那種事之后獨(dú)自一人藏匿望歸山焚心冢里……”

    曲遙愣了愣。

    澹臺蓮口中的師兄，正是他的師父，曲天風(fēng)。

    原蓬萊玉清尊者，澹臺天風(fēng)。

    長劍一個甩尾，最終就在城外邗溝河渠的碼頭處降落。

    現(xiàn)下是白日，大運(yùn)河的姑娘們都是晝伏夜出，此刻都在歇息。岑兒和芝兒已去船艙里瞇著睡覺了，只有紋mama獨(dú)自一人坐在船艙外的船頭上，抽著袋水煙。

    “紋mama！”曲遙大喊一聲跳了下去！

    紋mama有些詫異地看向天空，在看見曲遙的一瞬間，她的表情微微松動了片刻。

    “真的像啊……都說兒子像娘……此話竟是不假?！笨粗乔蹇∮钟怖实拿嫒?，紋mama似是恍惚了片刻，那一瞬，她似是依稀看見了故人。

    “??？”曲遙微微愣怔地看著紋mama道。

    “真的是……這一犯傻的表情更像了。”紋mama抽了一口水煙，長嘆一聲。

    “算一算，澹臺天風(fēng)接走你，也足有十九年啦?！奔ymama將情緒很好地藏進(jìn)煙霧后，那表情叫人辨認(rèn)不清。

    曲遙聽見這個名字之時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他師父，曲天風(fēng)尚未逐出蓬萊時的舊名。

    “他近來如何了？算一算日子，就算他是劍仙，老的比我們常人慢些，可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也不再是青蔥少年郎了罷。況且那位可不是什么穩(wěn)當(dāng)?shù)闹鲀骸奔ymama垂下眼瞼輕笑，即便她頭上已然生出了白發(fā)，眼角皺紋也愈發(fā)明顯，可她那一瞬間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二八的少女，含羞又倔強(qiáng)。

    “他……”曲遙心中一滯，旋即垂下頭。

    “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邗溝的河提，有微微的風(fēng)吹來。

    紋mama愣了愣，那一瞬間，似有驚濤駭浪翻騰而起，又轉(zhuǎn)瞬凝滯。

    世界仿佛岑寂了片刻。

    不過是沉默了一剎那，曲遙卻覺得，眼前那個略帶蒼老衰疲的老鴇子，像是走過了一生。

    “是嗎？死了啊。”

    紋mama終究淡淡一笑，將所有情緒都完美地隱藏了起來，她一生風(fēng)塵，閱人無數(shù)，早就將控制情緒煉化至臻境。

    “紋mama，我還記得入城之前你對我說的話，一切辦妥之后，來邗溝尋你。”曲遙顰眉輕聲道。

    “是了，孩子?！奔ymama輕聲道：“走吧，此處人多口雜，我們?nèi)ゴa頭對岸樹林里說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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