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反應(yīng)很快：“距離轟擊還有三小時嗎？那他趕去東半球也來不及啊！”

    皮克西西解釋：“今早達(dá)魯人的轟擊艦被我們的偵察艦發(fā)現(xiàn)時，是正從距離地球不到兩日路程的星系向地球接近。轟擊大概會在明晚發(fā)生，他如果接到我的電話之后立刻出發(fā)，應(yīng)該來得及見meimei最后一面。”

    托馬斯還是覺得不能相信：“可廣播說三小時……”

    “冷靜些，托馬斯?！逼た宋魑靼醋∷@然發(fā)抖的肩膀，“這解釋起來有些復(fù)雜，但我們只能給巨蛋外的民眾三小時時間。不過東半球的巨蛋更加密集，可能開放時間更久。”

    托馬斯叫道：“可他不可能……”

    他說到一半沒底氣說下去了。

    對于沃爾夫來說，到底是他和米婭更重要，還是雷奧妮更重要？

    平時誰也不會問這種蠢問題，但千鈞一發(fā)的時候，誰都難保他會做出什么選擇。

    當(dāng)然，雷奧妮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不管他怎么選擇，旁人都沒資格說什么。

    但托馬斯就是覺得這不對——那個人一直那么努力認(rèn)真地活著，哪怕是在最想死的時候。現(xiàn)在，他終于想活了，但是卻只有死路一條？

    開玩笑，這他媽是什么人間慘?。空垓v人也不是這么折騰的，內(nèi)臟中的鈦合金成分瞬間消解，這是什么酷刑？這是26世紀(jì)的人該有的死法嗎？

    托馬斯這么想著，突然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當(dāng)場蹲下去嘔吐起來。

    小楓來之前沒聽父親提起過轟擊的事，他早已被鋪天蓋地的警報聲嚇住，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皮克西西一邊拍打托馬斯的后背，一邊將飛行器的卡鑰凌空丟給小楓道：“不要愣在那里，快把飛行器上的水拿來！”

    小楓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接過卡鑰跑向飛行器。

    他才出院不久，動作還不能和常人一般利索，那個他頭一次見的姑娘似乎嫌他跑得太慢，半路追過來一聲不吭地從他手上接過鑰匙，比他更先一步地打開飛行器，鉆了進去。

    隨后小楓才氣喘吁吁地跑到邊上，對她喊道：“水在后面的行李艙里——哎！你干嘛！停下！”

    聽見小楓的叫喊聲，皮克西西和托馬斯同時望過去，卻見那架飛行器已升至半空。

    “米婭！”托馬斯高喊。

    沒人知道她想干什么，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能將她攔下。

    托馬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架飛行器在光柱中飛快升空，然后從那個不斷有飛行器涌入的孔頂，反向溜了出去。

    *

    在那之后，托馬斯短暫地昏厥過一段時間，醒來時人在醫(yī)院。

    他試圖認(rèn)為之前發(fā)生的一切是場夢，但廣播聲仍在重復(fù)。

    他給米婭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米婭都沒有接。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不停地念叨著“我會害死他們倆的，他們倆終究會因我而死”，直到皮克西西告訴他，米婭很安全——他的飛行器用新癸酯加固過，他的行李艙里也有五代防護服，哪怕轟擊時米婭沒能及時進入巨蛋，只要她選擇在安全地帶降落，做好防護措施，那就不會有什么問題。

    聽了這話，托馬斯短暫地冷靜了一下，然后又想起沃爾夫，想起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將被重新撕裂，便再次心如刀絞。

    他的母親追求自由，他的父親只要體面。即便是政變發(fā)生、國聯(lián)重組時，母親想的依然是夜夜笙歌，父親想的依然是轉(zhuǎn)移財產(chǎn)。

    他真的很高興自己能遇見米婭和沃爾夫——這兩個說起來也不是特別正常的人，反而讓他不正常的人生有了點正常的色彩。

    如果沃爾夫死了，那他和米婭，也將不可能是以前的樣子了。

    這么想著，他將病房的被子緊緊抱在懷里，流著淚低聲哀嚎。

    *

    12月25日下午6點，廣播聲停止，四下里霎時安靜得可怕。

    外層的新癸酯材料隨即翻起，覆蓋住了內(nèi)層骨架和透明材料，整個巨蛋內(nèi)如同黑夜，只?？醉斕庍€能看見血紅的夕陽。

    這景象，任誰都會覺得末日降臨，神明大怒。

    人們紛紛懷著虔誠的心，面向紅光禱告，似是在祈求神明的寬恕。

    托馬斯躺在病床上輸液，漠然地看著窗外的景象。

    他已經(jīng)脫力了，只能控制著自己不去想沃爾夫的事。他會在心里怪米婭，為什么一個人跑出去，如果一定要見沃爾夫一面，為什么不帶他一起。

    托馬斯從不相信教派，從不覺得世上有神，現(xiàn)在也是一樣——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他們的結(jié)局就不該是這樣。

    此時的巨蛋不像蛋，不像圣誕樹，也不像冰淇淋球。

    它像極了一個漆黑的巨大墳塋。

    幾分鐘后，孔頂材料也已經(jīng)閉合，將未能及時進入的飛行器完全隔絕在外。

    巨蛋內(nèi)的景象已經(jīng)和一個普普通通的黑夜沒什么區(qū)別，家家戶戶亮燈，路燈也如常亮起。

    托馬斯聞到了飯菜香味，是小楓把他的病號餐端了進來：“你……吃點東西吧，我怕他們倆還沒什么事，你先把自己餓死了?！?/br>
    看小楓這別別扭扭的樣子，要是平時托馬斯肯定會嘲笑他，但現(xiàn)在他實在笑不出來。

    他還是覺得哪里不對。

    沃爾夫和米婭的行為在別人眼中或許都好理解，但是在他眼里簡直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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