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沒什么米婭不能看的。沃爾夫一向沒有在書上做筆記的習(xí)慣，這米婭最清楚不過，他總是更愿意將信息記錄在電腦文檔和筆記本中。

    不知是因為這段時間老和托馬斯廝混在一塊兒，還是因為這畢竟是一本化學(xué)大佬的傳記，米婭竟覺得讀起來并不是那么吃力，思緒也逐漸隨著文筆飛到了舍勒先生所在的那個煉金術(shù)士時代。

    *

    公元16世紀(jì)到18世紀(jì)，質(zhì)量守恒定律還沒有提出，燃素說盛行于世?；瘜W(xué)哲學(xué)披著煉金術(shù)的外衣，促使眾人前仆后繼地投入研究。

    卡爾·威爾海姆·舍勒，便是一個煉金術(shù)時代的瑞典化學(xué)家。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沃爾夫情況有些相似——同樣的經(jīng)濟(jì)困難，同樣十多歲就漂泊無依。

    幸運的是，舍勒獲得了一些藥劑師的幫助，他們或是舍勒的入門之師，或為舍勒提供了容身之所。

    而舍勒本人，在藥店賺得的錢除了買必需品以外，其余全用于實驗和書籍。

    他很愛讀書，讀書發(fā)散了他的思維。

    他記憶力超群，但只用來記書本上的東西。

    他勤學(xué)好問，潛心工作，為了研究拒絕了很多大學(xué)的高薪聘請。

    他正派善良，救困扶貧，人品獲得學(xué)術(shù)界一致稱贊。

    他事必躬親，經(jīng)常親自品嘗試劑，并最終死于汞中毒……等會，品嘗試劑？

    米婭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沃爾夫先生看到這兒時還不得氣死？

    繼續(xù)往后看，一項項造福后世的成就開始往外甩。

    發(fā)現(xiàn)氧氣、發(fā)現(xiàn)源石、研究二氧化錳、研究甘油、研究普魯士藍(lán)、提取尿酸、制得硫化氫……

    像這樣的人，以及像皮克西西先生、普里克先生他們這樣的人，才真正能被稱得上是天才吧。

    米婭老神在在地點點頭，繼續(xù)看下去。

    后來，有名的藥劑師波耳去世，在眾人的一致推薦下，舍勒接手了波耳的藥店。

    同時，他遇見了波耳的遺孀妮古婭。

    孀婦年輕貌美，科學(xué)家溫柔智慧，在長久的相處下，他們相愛了。

    經(jīng)營藥店的日子里，他們經(jīng)?；ハ嗯惆椤Ｈ欢?，或許是舍勒希望更多地將時間用于研究，又或許是礙于世俗的眼光，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卻始終沒能結(jié)婚。

    就這樣，十年過去了。

    直到43歲那年冬天，一輩子吃了太多有毒試劑的舍勒終于臥床不起，他意識到自己將不久于世。

    或許在看著窗外枯葉飄落的瞬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遺憾。

    或許在死亡面前，人終于變得有了勇氣。

    舍勒說：“妮古婭，只要我還能站起來，我們就馬上結(jié)婚吧。”

    妮古婭溫存地回答：“好的，親愛的?！?/br>
    春天來了，舍勒的身體有了好轉(zhuǎn)，他們舉行了訂婚儀式。

    然而好景不長，舍勒的病情繼續(xù)惡化。

    “妮古婭，看來，我活不長了。你把牧師請來，在家里舉行結(jié)婚儀式吧?！?/br>
    “好的，親愛的?！?/br>
    在十年相戀之后，二人終于舉行了婚禮。

    兩天后，大化學(xué)家舍勒離開人間。

    *

    米婭合起書，又恭恭敬敬地把它放回了桌上。

    看向窗外，星光滿天，已經(jīng)很晚了。

    但米婭就是不困。

    關(guān)于愛情這個東西，米婭并不了解。而像這樣一個苦情的故事，從理性的角度來說，有太多可以批駁的地方。

    既然相愛，為什么不早點結(jié)婚？

    既然有所顧慮，為什么要在臨死前結(jié)婚？

    既然明知要死了，為什么把巨大的痛苦加之于美麗的妮古婭，讓她再次成為孀婦，漂泊無依在這人世間？

    這個故事苦情得莫名其妙，可它又是真實存在的。

    沃爾夫先生會喜歡這樣的故事嗎？喜歡到要推薦給托馬斯閱讀？喜歡到和舍勒源石中的鐖元素斗爭多年，想要成為舍勒的后繼？

    或許這就是沃爾夫先生眼里的愛情嗎？就是糾纏至死，就是有緣無份，就是身不由己？就是天地倒轉(zhuǎn)，就是邏輯錯亂，就是末日歡喜？

    雖然舍勒和妮古婭最終結(jié)婚了，但兩天的婚姻彌補不了二人十年的苦戀。這個故事里，字里行間都是“無果”。

    無果的迷戀，無果的時空，無果的命運。

    米婭不能理解，但如果把這一切和沃爾夫聯(lián)系起來，她卻也不再能站在理性的制高點上，去評判他人轟轟烈烈的愛情。

    她奇跡般覺得自己心口隱隱作痛，不知是這個故事太過壓抑，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或許是因為米婭突然意識到，沃爾夫先生有過自己的妮古婭，他也曾做過別人的舍勒。他們也曾如此糾纏，最終在遺憾中失散。

    米婭按著胸口想道：哦，這大概就是“你在我心上開了一槍”。

    *

    再到實驗室時，托馬斯著急地打聽米婭幫他還書了沒。

    米婭雖然心虛，但還是做出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還沒，我今晚去——你不是說這書你借了很久了一直沒還嘛，現(xiàn)在這么著急干什么。”

    托馬斯一個白眼翻上去——他倒也不是急，他是得讓自己的行蹤跟米婭錯開來，保證米婭到沃爾夫家時自己是不在場的——他這是精心策劃米婭和沃爾夫之間的一場單獨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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