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莫顏這嚴(yán)肅的語氣，老太師就知道是去見那個老道的事有結(jié)果了。

    “那老家伙怎么說？”

    “爺爺，他死不足惜，我們還得利用他，做件大事?！?/br>
    “什么大事？”太師壓低嗓音，“剛才我見太子，把這假老道的事兒也說，太子勃然大怒?！?/br>
    那能不怒嗎？儲君之位，平時被人惦記也就算了，現(xiàn)在居然還想趁這種時機，用這么惡毒的法子！

    這是要把他拉下馬嗎？這是要他的命?。?/br>
    “再怒，也得配合著演場戲，否則，拿不到證據(jù)，單憑李光一個假道士一面之詞，可受不了什么懲罰?！?/br>
    莫顏語氣一頓，“而且，爺爺，這疫癥乃是人為，而非偶然，我想對方一定還會趁機作亂，與其現(xiàn)在掐斷了這個源頭，不如留著他，張網(wǎng)以待，讓他們自投羅網(wǎng)?！?/br>
    太師心頭跳得厲害，耳朵嗡嗡響，“人為？這是人為？”

    “正是，”莫顏也壓下心頭憤怒，“所以，還要請您去勸勸太子?！?/br>
    太師差點咬碎了牙，“這些畜牲！得把他們都揪出來，碎尸萬段！”

    這四個字上莫顏心頭顫了顫，她雙手微微握緊，“爺爺，事不宜遲，盡快準(zhǔn)備吧！”

    “好，好，顏兒，我這就去見太子！”

    這一路奔波，她也累得很，但心里的那口氣始終沒松。

    這時院門口響起車夫的聲音，“大小姐，您在嗎？”

    莫顏應(yīng)了一聲，車夫快步進來，“小姐恕罪，小的知道太師去太子那邊了，實在無法，只能來回稟小姐?！?/br>
    “無妨，發(fā)生了何事？”

    “方才劉院判身邊的人來報，病患那邊出了點事，有幾個人鬧了起來，劉院判和楚老先生年紀(jì)大，性子又軟，有點壓不住了?！?/br>
    豈止是壓不住，連報信的人都是鼻青臉腫的。

    莫顏一聽就坐不住，她剛才還說有人會借此生亂，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她一把抓過帷帽戴上，“走，去看看！”

    走到院外，看到來報信的人，他是劉院判從太醫(yī)院挑來的，雖然年輕，但行事穩(wěn)重謹(jǐn)慎。

    “什么情況？說。”

    莫顏言辭簡短，卻讓人不由自主服從。

    “在下季林，是跟著劉院判來的，今天一早，方子有了效用，劉院判就給一些癥狀略重，上了年紀(jì)的人先用了，有的人就不滿，說他厚此薄彼，恰好這些人里有位馬員外，在頗有些家產(chǎn)，他們就說……劉院判是收了銀子，這才……”

    莫顏一皺眉，“然后呢？”

    “然后有人就帶頭鬧起來，不知誰喊了一聲，說朝廷的人就是靠不住，官官相護，只管富人不管窮人，緊接著就起了沖突，劉院判和楚老先生怕衙役們傷著百姓，也不叫衙役門上手，不過……”

    “不過什么？”莫顏偏頭看他，目光極具威嚴(yán)。

    季林垂眸，不敢隱瞞，“不過，在下瞧著，即使是劉院判不說，那些衙役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br>
    莫顏眸子微瞇，心里暗暗記下。

    霞光鎮(zhèn)鬧成這樣，這里的父母官究竟如何？

    他到底是被蒙在了鼓里，還是推波助瀾？還未可知?。?/br>
    太師一到這里的時候，就和太子迅速做了安排，把那些得了病的都安排到一處，剛開始是空著的莊子，再后來就是祠堂，現(xiàn)在有些富戶人家把自家臨街的院子空出來，供一些病人居住。

    這樣的人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大義大善之心讓人敬佩。

    這位馬員外，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是這鎮(zhèn)上數(shù)得著的富戶，世代經(jīng)商，但家風(fēng)很正，舍粥贈藥也是常有的事。

    這次沖突發(fā)生的地方，就在他家的一個院子中。

    這院子臨街，馬員外命人開了道門，又把連通內(nèi)院的門堵死，就成了個獨立的院子。

    莫顏剛一拐彎，就聽到這邊的吵嚷聲。

    “我什么也不聽！我就用眼睛看，你們到多久了？除了讓我們和家人分開，還干了什么？說是給我們治病，連藥都拿不出來！”

    “就是，現(xiàn)在藥來了，卻不管我們，先給這些有錢人治，我們是沒錢，難道我們的命也賤嗎？”

    “我看吶，就是想趁機要我們的命，讓我們自生自滅！”

    “還說什么是太醫(yī)，神醫(yī)，哼，太醫(yī)是給貴人看病的，怎么會輪到我們？”

    “可不是……八成是有什么詭計吧？”

    “諸位，請聽老夫一言！這疫癥來得快，用藥需謹(jǐn)慎，老夫也是試了又試，不能輕易用藥……”

    “對，不能輕易用，得挑著人用，專撿有錢的！”

    莫顏面沉似水，隔著面紗都能感覺到她的怒意。

    季林快步過去幫忙，看著涌動的人群，生怕傷了劉院判。

    劉院判也年過五旬，到了這里不辭辛勞，每天只睡上兩個時辰，眼睛每天都是紅的。

    這些人真的是……太過分了！

    莫顏目光掠過那些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衙役，他們還真是只象征性的虛攔，嘴里喊幾句沒用的話。

    她按下火氣，看到一邊放著鑼，拿起來用力一敲。

    “哐”一聲，一切都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zhǔn)了她。

    莫顏聲音清冷，含著幾分怒意，“要想吃藥的，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想吃的，就乖乖退到后面去等著！怎么？免費給你們吃住，現(xiàn)在又白給你們治病，是不是都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誰也沒敢說話。

    莫顏心急，想為百姓做事，解除病痛，這不假，但她也不是個爛好人，軟柿子，既做盡好事，還不圖回報，甚至犧牲自己讓別人踐踏，那不可能！

    “皇上心系霞光鎮(zhèn)，太子殿下親臨，太師伴駕，這還不能說明朝廷對大家的重視嗎？劉院判的確是太醫(yī)，但他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若非有一腔仁義大愛，這樣的年紀(jì)又怎么會不顧危險到這里來？

    你們無視君恩，無視殿下賢德，也無視劉院判的辛苦付出，看不見他熬紅的雙眼，疲倦的眼神嗎？既然如此，那劉院判當(dāng)即離開，不如你們自行解決，如何？”

    一聽說劉院判要走，一位老者顫巍巍走過來，“我來說句公道話，劉院判一來就根據(jù)病情挑中了我，每隔兩個辰就問我身體情況，還做詳細(xì)記錄，不只我，還有那老哥幾個……光是記錄就厚厚的一本子了，劉院判不停試藥，改方子，這些我們都看在眼里的……”

    他說著，抹起眼睛抽泣，剛才被他指的那幾個老者也過來。

    他們身上的衣裳破舊，還有幾個是新撕的口子，臉上還有幾道傷痕，可見，是剛才護著劉院判而傷的。

    他這么一哭，陸陸續(xù)續(xù)也有人跟著哭出來。

    莫顏不動聲色的瞧著，目光掠過幾個神色各異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