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劫 第132節(jié)
第119章 聽到那怪物在自己神魂之內(nèi)的問詢,季雪庭便知情況不妙。 隨后發(fā)生的事情,更是完全出乎季雪庭的意料。他本來都已經(jīng)做好自己折在此處的準備,不過在“青巫仙子”動手之前,卻有人提前一步直接打斷了他那半吊子的洞察之術,將他從那怪物的控制之中強行拖出。 但這樣一來,季雪庭也是好生遭罪。 意識,神魂,乃至自身存在仿佛都已經(jīng)化為了狂風中的碎片。 在非常短暫的一瞬,季雪庭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虛空中的某些東西纏上了他,丑惡污穢而扭曲的觸肢不斷地侵蝕著他的神魂,企圖將他拖拽到即便是仙人也無從想象的彼方。 然而就在季雪庭意識渙散的這一瞬,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纏在他腰間的某樣東西忽然爆發(fā)出了異常的灼熱。疼痛感和束縛感驟然襲來,穩(wěn)住了季雪庭最后一絲虛弱的神志。 就這樣,不知道多久后,季雪庭終于掙扎著,清醒了過來。 他劇烈地喘息著,身體像是從萬丈高空驟然墜落然后穩(wěn)住,七零八碎的魂魄艱難地回歸,拼成了名為“季雪庭”的仙君。 “咳咳咳——” 他爆發(fā)出一陣咳嗽,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 “阿雪!” 有人伸出手來,殘留著些許顫抖的指尖抵上了季雪庭的眼角,替他抹去了方才因為咳嗽而滲出的濕潤。 “天……天衢……” 季雪庭動了動手臂,這才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身體完全被冰涼粗壯的蛇尾束縛卷起,動彈不得。 他轉(zhuǎn)過頭去,然后便對上了某位白發(fā)仙君已經(jīng)隱隱發(fā)紅,并且顯露出蛇瞳的雙眸。 “你回來了?!?/br> 天衢啞著聲音沖著他說道。 “發(fā)生了什么?”季雪庭開口,聲音格外沙啞虛弱。 “……” 聽得季雪庭這句問話,天衢蛇身簌簌一動,蛇尾不由自主地將季雪庭卷緊了一些。 季雪庭微微皺眉,顯然并不是十分適應天衢的這番動作,但事到如今,天衢也完全無法再顧忌太多。 只差一點,天衢可能就要徹底地失去季雪庭了,因為后者差點消失。 當然這件事情恐怕也只有自始至終都守在季雪庭身側(cè)的天衢仙君才知道。 一切的發(fā)生都是那么玄妙,更加難以解釋。 就在季雪庭施展洞察之術沒多久之后,天衢仙君猛然間察覺到,自己懷中的男人氣息變得越來越淡薄。 那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虛弱,或者是衰竭。 季雪庭的身形正在緩慢地變“淡”,宛若一滴墨水進入了清水之中,原本的顏色正在慢慢淡去,最后徹底與清水混為一體。 自己最愛,最重要的男人分明還在自己懷中,甚至連那具因為失去神志而變得柔軟的身體上,也依然存著一絲溫熱,但天衢不會弄錯——季雪庭的氣味,還有他的存在感,卻縹緲得仿佛一陣清風。 若不是天衢的目光,神識,乃至神魂都完完全全傾注在季雪庭身上,他甚至會直接忽略掉自己懷中的那個男人。 意識到這一點后,已經(jīng)貴為上仙的天衢,卻在昆昭宮的宮心,感受到了當初在天誅刑臺上都不曾感覺到的恐懼。 冥冥之中,似乎有聲音在急切地催促著他將季雪庭重新拉回現(xiàn)世。整座昆昭宮瞬間順著天衢的心意運轉(zhuǎn)起來,黑色的蛇影自他的影子中魚貫而出,化作千絲萬縷的黑線直接嵌入了昆昭宮周圍的天界陣法之中。 源源的靈氣被天衢自外界抽取而來,盡數(shù)灌入季雪庭的體內(nèi)。 然而即便是這樣,季雪庭的存在感卻依舊變得越來越弱,到了最后,甚至連他那被天衢困住的身形也變得模糊起來。 再這樣下去,季雪庭恐怕便會徹底地消失。 消失在過去與現(xiàn)實的夾縫之間。 沒有人告訴天衢這一點,但他莫名就是知道了這件事。 在過去三千年里一直瘋瘋癲癲,自怨自艾的仙君在此刻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一舉一動全憑本能。 天衢低下頭,然后便看見自己的蛇尾正緊緊纏繞在季雪庭腰間,然后…… 他的蛇尾忽然間也隨著季雪庭的身形,變得一般淡薄,透明。 那條象征著上古遺血的蛇尾憑借著與季雪庭肌膚相親的那一部分,也進入了那個玄妙的空間。天衢的蛇尾在不斷伸長,不斷變得粗壯,猙獰,甚至變形。 天衢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鱗片正在脫落,鱗片下方的皮膚生出帶著細密倒刺的吸盤。而如今,那些強壯的,貪婪的,一旦抓捕到獵物就永遠不可能放開的吸盤正緊緊地吮吸著那個男人蒼白單薄的身體,將他自虛空中慢慢拖出。 天衢閉上了眼睛,明明只是自己失控時化出的蛇尾而已,如今卻變成了另外的東西。 他聽到了許多古老悠遠的囈語,甚至還“看”到了一些模糊,黏稠,可怖的影子,它們糾纏著季雪庭,但很快又因為天衢的恐嚇而退縮了回去。天衢朦朦朧朧地感覺到,自己只要愿意,便可以通過那些東西的囈語而想起許多東西,但一旦想起,自己恐怕就再也無法脫離那片虛空。 【不——】 天衢感受著季雪庭微弱的呼吸,還有后者皮膚上淺淡的,讓他癡迷不已的溫軟體香。 他永遠都不可能任由季雪庭迷失在那里。 天衢想道。 然后,神念一動之間,天衢卷著季雪庭,齊齊回到了現(xiàn)實——昆昭宮戒備森嚴的宮心之中驟然卷起了一陣狂風,甚至連仙宮堅實的瓦片梁柱都被吹得搖搖欲墜,恢宏寬廣的宮殿發(fā)出了一聲哀鳴,然后,一切突然停止。 來不及思考太多,天衢死死地抱住了差點失去的季雪庭。 季雪庭回來了。 而天衢的蛇尾也依舊纏在仙君的腰間,沒有變形,沒有畸化,仿佛之前天衢覺得自己的長尾化為了別的東西不過是他的幻覺。然而在季雪庭的身上,又有無數(shù)橢圓形的淡紅印記,像是吻痕一般,遍布其腰間胸口。 …… “是我的錯。我太過于托大了。那人既然之前與九華一起策劃了這般駭人聽聞的陰謀,自然也同九華一樣,精通洞察之術。他發(fā)現(xiàn)了我,甚至……差點把我留在那里。之前君慕青在洞察之術中追隨君道一而去,再見時,他已經(jīng)化身為混沌,神志不清,身形不存,想來那人對我也用了差不多的伎倆。不過我倒是比君慕青幸運一些,被你想辦法喚回現(xiàn)世了。” 聽完天衢敘述,季雪庭垂下眼簾,沉思片刻后便開口分析道。 “多謝天衢仙君相救?!?/br> 季雪庭隨后鄭重其事地道謝。 也因為天衢相救之事,季雪庭猶豫了一下,并沒有再追問天衢,自己身上所留的那些橢圓形紅痕又是怎么回事。說起來,其實在渾渾噩噩中,他依稀有一點兒格外縹緲的印象,在虛空中纏住自己的可不是如今天衢展現(xiàn)于人前的漆黑蛇尾,而是另外一種更加扭曲,更加令人發(fā)狂的東西。 季雪庭定了定心神,將自己腦海中模糊的吸盤,觸須,無處不在的黏液與讓人發(fā)狂的怪物盡數(shù)抹去,轉(zhuǎn)而專心思考如今之事。 他對于自己這般涉險倒是并不后悔,只是遺憾于自己都差點折在那半吊子洞察之術中,可所得到的信息卻十分稀少,他至今也無法查出究竟是何人與九華真人勾結(jié),妄圖禍害蒼生,毀滅世界。 那個借著青巫仙子殺死九華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 “他非常謹慎,殺死九華對于他來說輕而易舉,可他依舊選擇了最能遮掩自己行蹤,不留一絲痕跡的方式?!?/br> 季雪庭將自己探查到的事情也盡數(shù)告知天衢,然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以特殊方式附身于青巫仙子,想來也應該是用了什么秘術改寫了青巫仙子的記憶,如此這般,才有了我們之前所見到的那些明面上的事。恐怕就連青巫仙子自己,在死前都覺得,自己真的是為了給綠云娘娘報仇才虐殺了九華,而根本不知道,她當時身處天牢之中,身體里所附之魂卻壓根不是她自己的??蓯海@樣一來根本就沒辦法知道他究竟是誰!” 季雪庭喃喃道。 好就好在,至少在那人與九華真人最后的對話之中,季雪庭總算還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雖然…… 季雪庭又一次想起了九華真人被殺之后,摔落到他面前的那顆頭顱。 以及那快得仿佛是幻覺一般的狡黠一笑。 季雪庭微妙地覺得,九華似乎早已有所察覺才會喋喋不休說起那么多事情,仿佛就是故意讓自己知道,他與那人所籌謀的一切。 九華真人難道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殺?又或者這又是他的陰謀? 還有……在對話中九華真人三番五次提到過的,虛無之海中的定海神木,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九華真人所說,那位隱藏在幕后的陰謀者想要毀滅此方世界,用的方法便是撬動虛無之海中的定海神木,然而季雪庭到如今卻根本不知道,虛無之海究竟在哪里,定海神木又是什么鬼東西。 季雪庭原本還以為,自己之所以不知道這兩樣事物是因為他不過是個勉強飛升的候補仙君,對這仙界中許多隱秘之事無從了解。 然而,當他開口問天衢虛無之海之事時,后者臉上卻也浮現(xiàn)出了茫然之色。 “我從未在天界聽過此處,而且也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人提到過此處?!?/br> 作為玄穹上仙的天衢,竟然也全然不知虛無之海所在之處? 季雪庭所探查之事,就這么陷入了僵局。 關系著世界安危的虛無之海,定海神木,仿佛只存在于季雪庭在洞察之術中窺探的那個人口中。 而這天界之大,竟無一人知曉虛無之海的存在——季雪庭在天界暗暗探查許久,不得不皺著眉頭承認現(xiàn)實。 “唔……季仙君,我這些日子替你偷偷探查了通明殿中數(shù)萬古籍,里頭也未有一詞一句提到此處。” 幾日之后,魯仁背著人,偷偷摸摸進了昆昭宮,見到季雪庭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 在季雪庭的懇求下,這位天庭第一書吏倒也十分仗義,真的便不吭一聲,暗自替季雪庭查閱了通明殿所存放的歷代古籍,如今整個人已是看得面色青灰,眼下發(fā)青。 “唉,若不是季仙君你開口說了,我都要覺得你在耍我了,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地存在,卻從未有人知曉也不曾留下任何記錄?” 魯仁有氣無力,苦笑著說道。 “勞煩魯仙友費心了?!奔狙┩ネ屏艘黄快`液遞到魯仁手邊,輕聲道謝,“此事隱秘,無法大張旗鼓探查,只能麻煩你替我們偷偷查閱典籍,在下感激不盡?!?/br> “這不是……也沒再找到線索嘛?!濒斎蕦⒛庆`液一口飲盡,喃喃道,“不過,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其他幾名上仙的仙宮里可能會有些禁書典籍,但那就不是我這等尋常小仙可以查閱的了?!?/br> “我知道。” 季雪庭道。 魯仁搓了搓手,多看了季雪庭一眼,遲疑了片刻才開口道:“季仙君為何不去詢問太常君?太常君協(xié)管天界這么多年,天界多少隱秘之事都在他的主理之下,況且天衢上仙與太常君也是多年好友……” 聽得魯仁這番建議,季雪庭卻忽然微微一笑。 他并未多說,可魯仁臉色卻一點點變得蒼白。 說也奇怪,他第一次見季雪庭時只覺得此人修為低微,行事溫暾,實在沒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地方,可與季雪庭一同下凡行事這么多時日以來,魯仁卻莫名十分信服起他來。 哪怕是在天衢這等玄穹上仙也一同行事之后,這種信服感也絲毫沒有減退。不,不對,應當說,正是在天衢上仙的襯托下,季雪庭其人的可靠之處便愈發(fā)凸顯出來。畢竟在全天庭的人都在八卦仙君情事,而某位上仙滿腦子都是男歡男愛,養(yǎng)娃戀愛之事時,這位季仙君始終顧念著手頭差事,不曾因為那些八卦情愛有任何動搖。 這在如今天庭,真的十分難得。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如今一看這季雪庭這樣笑,魯仁便覺得自己眼皮跳。 “太,太常君,他,他可是有什么不妥?” 魯仁干巴巴問了一句。 季雪庭看了看周圍,抬起手,在自己周圍放下了一層禁制。 “太常君當然是個大好人,行事端方,待人有禮,處理這天庭事務更是井井有條,便是如今捉襟見肘的時日,也能勉強維持天庭人間的平衡。”一邊說,季雪庭一邊偏過頭,朝著庭院另一邊望了一眼。他今日與魯仁約的是單獨相見,天衢并未在他身邊,但也沒有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