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季雪庭千年來難得一次因為心中怒氣失了神，就被懷中之人鉆了空子。

    分明還是個凄風(fēng)苦雨茍延殘喘的虛弱仙君，卻在季雪庭拽著他領(lǐng)口罵人時候猛然之間起身，反客為主一把將季雪庭納入自己懷中。

    “天衢上仙？！”

    季雪庭眼皮猛然間開始狂跳。

    天衢的兩只胳膊就像是白色的蟒蛇，死死纏在季雪庭身上，再看那位白發(fā)仙君，才發(fā)現(xiàn)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換了一幅神色。

    還是那張慘白的面頰，可他顴骨之上卻燃著兩團異樣的紅暈，紅暈一直染到了天衢的眼眶，仿佛他下一刻就要開始流出血淚。

    但他并沒有流淚，只是艱難地喘息著，不斷的用臉頰和自己的身體摩挲著季雪庭各處。

    “阿雪，我好難受?！?/br>
    天衢喃喃道，瞳孔中漸漸失去焦距。

    “我，我不想讓你生氣，我就抱一抱你好不好，你離我太近了，我忍不住?！?/br>
    “只要抱一抱你，我就不難受了?！?/br>
    “阿雪，對不起，對不起……”

    季雪庭被天衢反壓在地上早已動彈不得。

    正在他手足無措之時，被天衢撕爛的外袍縫隙中忽然傳出了一道極其微弱的聲音。

    “季仙官，那位仙君腹中之物與你有大相關(guān)，我記憶模糊，只能跟你說個大概，若是我猜得不錯，這位仙君之所以會這般神志不清，是因為以一人之力承擔(dān)了你們兩者的血rou孕化之責(zé)，消耗過度之下難免對神智有損。”

    “吳青？”

    季雪庭聽到那聲音，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封印魂瓶時，竟然忘記再給魂瓶附加禁制好封住吳青五感，那吳青如今雖然在魂瓶中不可看不可行動，卻能察覺到外界動靜。

    想來他與天衢仙君之前一番糾纏，也被這道鬼影盡數(shù)聽到耳中。

    “季仙君若是想要穩(wěn)住天衢仙君的神智倒也好辦，我記得……”

    “記得什么？”

    季雪庭面黑如鐵，被天衢纏得聲音微微發(fā)顫。

    然后他便聽到吳青有些遲疑地道：“要不，季仙君可以度他一些你靈力，說不定能好?！?/br>
    季雪庭被吳青這么一提醒，猛然間想起，自己之前給天衢度了一些靈力之后，天衢仙君果然迅速好轉(zhuǎn)了。

    若是他猜得沒錯，在他與天衢分別之后，天衢一定是又胡思亂想了許多，干脆不管不顧盲目以自身血rou催生腹中之物，結(jié)果又傷了神魂導(dǎo)致如今又陷入了癡狂之中。

    季雪庭暗暗叫苦，連忙又往天衢體內(nèi)度了一些靈力，可跟洞xue中不同的，他這次把靈力度入天衢體內(nèi)之后，只覺那人胸腹中似乎有漩渦一般，他的靈力剛?cè)胩灬轶w內(nèi)，天衢體內(nèi)的那顆珠子就貪婪將他的靈力吞噬完畢，壓根來不及與天衢形成靈力循環(huán)以緩解神魂損傷。

    更糟糕的是，他剛把手貼在天衢身上，后者便愈發(fā)癡纏。

    季雪庭發(fā)出一聲悶哼，緊接著便聽到吳青在魂瓶中又補充道：“若是靈力不夠的話，季仙君不如度一些仙人津液的過去，想來隨著他腹中之物日漸生長，所需之物只會更多?！?/br>
    季雪庭聽到只是一愣。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魂瓶方向，吳青當(dāng)然不知他狀況有多狼狽難看，少年人的聲音鎮(zhèn)定自若，平靜非常：“我雖不知詳細，但無目鬼所施行的法術(shù)，與凡間婦人生育產(chǎn)子又隱隱相同之道，不同的是，術(shù)法所化之物，所需要的是雙方仙人的血rou，仙力，津液各項不一而足。按照我的推測，這其中最不抵事的怕就是靈力，稍好些是唾液，血液亦或者其他體液，最佳不過心頭血，但此時尚未到孕化之時，倒不至于現(xiàn)在就用上……唔，實在不行，季仙官不如予人一些自身……”

    那少年的聲音清朗明凈，可實際上說的都是些虎狼之詞。

    此時此刻，即便季雪庭心中三分懷疑尚在，還有七分確定恐怕吳青確實就是君道一。

    畢竟，這種恬不知恥，罔顧人倫的話語，也只有君道一會說得如此坦然。

    第80章

    “其實你明明可以與天衢仙君互為爐鼎雙修運功，這樣一來事半功倍，最是輕松不過——”

    吳青在魂瓶之中，十分殷勤地開口替季雪庭排憂解難，待聽到他仔仔細細提及雙修這般那般的步驟，季雪庭終于忍無可忍，一揮手打出一道法訣，將魂瓶徹徹底底封了個嚴實。

    可即便魂瓶被封，該要應(yīng)對的還是要應(yīng)對。

    季雪庭只不過分神去封住魂瓶而已，男人就已經(jīng)紅了眼眶，粗如兒臂的蛇影自影子中爬出，尾尖一掃便將魂瓶直接掃到了房間角落之中。

    然后季雪庭的眼睛就被捂住了。

    “阿雪，你別看別人……”

    微涼的鱗片磨蹭著季雪庭的頸側(cè)，然后直直向下，手腕、腳腕乃至小腿與腰間，也全部都纏上了念蛇粗壯猙獰的身軀。季雪庭身體微僵，已經(jīng)很難再判斷現(xiàn)下自己身上究竟纏上了多少念蛇，而為了自己的心靈平靜，季雪庭也不想去仔細思考這些細枝末節(jié)。

    察覺到天衢越來越瘋，季雪庭暗自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按著吳青先前的提議，一咬牙直接湊上前去，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那個男人口中的哀怨低喃。

    “唔——”

    一道津液渡了過去，天衢的動作微微一頓。

    就連念蛇也驟然停下了糾纏磨蹭。

    季雪庭心中一喜，剛以為可以如同之前那樣讓天衢安分下來，不想下一秒，后者忽然間按緊了季雪庭的后腦勺，以一種近乎兇狠的方式加深了這個在無可奈何中落下的親吻。他貪婪絕望地渴求著季雪庭口中的津液，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消耗過度，近乎枯竭的靈力和rou體重新變得豐盈滋潤起來。

    季雪庭最開始還能蹙眉暗自忍耐這種汲取，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天衢的細長蛇芯，竟然開始在他的口中逐漸放肆，那些叫人羞恥的小動作終于讓慣來淡定的仙君也開始不自覺地掙扎。

    等到好不容易一吻終了，季雪庭猛然推開了天衢，趴在地上連連咳嗽起來。

    “阿雪，對不起?！?/br>
    天衢覆上他背脊，十分可憐地同他道歉。

    “是我放肆了，阿雪，你可不要生氣?！?/br>
    濕漉漉的細長蛇芯吐出，蹭上來舔走了季雪庭眼角的濕潤。

    季雪庭微微側(cè)頭，對上了天衢銀色的蛇瞳……還有，在天衢身后，那些潛藏在暗影之中，已經(jīng)蠢蠢欲動的模糊人影。

    來自白發(fā)仙君的渴求，貪婪，還有依戀，熱烈的情愫在瘋狂中盡數(shù)展現(xiàn)，讓季雪庭幾乎無法招架。

    只不過這一次季雪庭卻不敢像之前那般簡單粗暴地拒絕對方，畢竟若是讓洞xue中的情形再現(xiàn)，天衢只會越來越虛弱，神魂問題也只會日益嚴重。

    想到這里，季雪庭長嘆一聲，然后他便放松了自己的身體，任由天衢與他糾纏在了一起。

    正所謂——

    蟒纏牡丹覓歡愉，風(fēng)狂雨驟花漸開。

    玉山傾倒將欲融，瓊漿流瀝鱗柱深。

    小樓之中忽然燈火盡滅，只有一縷暗淡月光爬過窗欞落入房中。

    衣衫凌亂地堆積在地上，無人收拾。

    粉色的芙蓉帳遵循施法者的神念，驟然落下，掩去蛇影重重與一室旖旎。

    ……

    這一夜無風(fēng)無雨，破廟院中的木芙蓉卻花枝凌亂，震顫了一整夜。

    季雪庭三千年都未嘗沾過云雨之事，像今夜這般被天衢來回“耕耘”一整夜自是難以招架，哪怕早已有準備，到天明之時也只覺得精疲力竭，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累暈的，還是不小心睡了過去。

    好在他身為靈偶寄身，異于常人，不多時又悠悠轉(zhuǎn)醒。

    醒來時，季雪庭只覺身上沉重異常，動彈不得。

    他皺了皺眉，咽下喉中一抹喘息，側(cè)過頭去便看見天衢現(xiàn)下正依在他身邊安然睡著。

    三千年的久旱忽逢甘露，天衢仙君此時竟然顯露出了自己半人半蛇的真身。

    一條長長蛇尾把季雪庭大半個身體都死死纏住，好似這樣，就可以將對方藏在自己體內(nèi)，再也不會分離。那條蛇尾看上去異常猙獰駭人，可天衢上半身的人身現(xiàn)下看上去卻顯出前所未有的安然平靜。

    褪去了那種叫人心悸的森然與瘋癲，天衢仙君其實倒也是個極為英俊的男子，不過大概是因為三千年來終日自苦又飽受神魂受創(chuàng)心魔叢生的折磨，哪怕安穩(wěn)下來的他也比尋常仙人要憔悴消瘦許多。他眼窩很深，眉眼深邃宛若刀刻，散亂的白發(fā)披散在頰畔，襯著薄薄的、沒有血色的嘴唇，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抹淡淡的哀怨可憐氣息。

    天衢仙君如今的模樣，與季雪庭記憶中的晏慈，其實完全是兩個模樣。

    季雪庭看著近在咫尺的天衢，卻不由自主地有些走神。

    三千年前，也曾有個男人這樣親密地與他相擁而眠，然而晏家少主與天衢性情迥異。那個人從來不會在他面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晏歸真更像是大師嘔心瀝血多年雕琢而成的一尊玉像，驟然望去，只覺其人每一寸肌膚，每一絲線條都是精美絕倫的杰作，眼角眉梢俱是溫潤，可只有上手觸摸，才會察覺到玉石堅硬，入手生涼。

    有那么一段時間，季雪庭甚至懷疑那個被自己親昵地叫著“歸真哥哥”的人永遠都不會失態(tài)，直到……

    又是一陣不祥的隱痛襲來，季雪庭眼神微暗，蹙著眉頭暗自運功將胸口不應(yīng)該生出的情緒化去。不過即便再不愿多想，他也察覺到了這些時日他運功退情所需要的時間越來越久。

    就好像多年前君道一的話語就要應(yīng)驗。

    這讓季雪庭臉色有些難看。

    【一旦修行無情道，你就再也無法散功回頭。這種鬼功法原本就行不通，它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世上。季雪庭啊季雪庭，你這家伙怎么這么蠢，竟然選了無情道？呵，我就問你，六合八荒，偌大世界，你可曾聽過有哪位大能真的以修行無情道順利飛升了？所謂無情道，根本就是一條死道?！?/br>
    【多謝君前輩指點，可我必須要修行無情道。我的魂體曾受過忘憂中的懸河之毒，偏我本身已是靈物寄身，若不日日修行無情道，只怕情毒入魄，最終只能在日益加重的怨憎嗔癡中逐漸發(fā)狂，最后化為一團怨氣消散于世間。】

    【?。俊?/br>
    【除此之外，其實我還有私心。我曾聽說，將無情道修行到真正的圓滿境界，便能夠如同天道一般以萬物為芻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徹徹底底地脫情忘俗……那么，我就可以找到傳說中的琉璃境天?！?/br>
    【琉璃境天？你自己也說了，那不過是傳聞中的虛無縹緲之地……等等，你為什么要去琉璃境天？】

    【琉璃境天乃脫離五行六道，獨立于洪荒之外的無上妙境，一旦進入那里，便可溯時而上，破開自然之理，回到不可追的往昔過去?！?/br>
    【噗……噗哈哈哈哈，等等，你是說，你想要通過無情道進入琉璃境天，然后回到過去？哈哈哈，這真是百年以來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笑死我了哈哈哈。】

    季雪庭還記得，當(dāng)時君道一抱著酒壇，笑得險些從欄桿上翻倒下去。一直到過了好久，那個花蝴蝶般的男子才粗魯?shù)刈н^身側(cè)之人的袖子，擦掉了因為大笑而灑在身上的酒液。

    【那個，噗，你都已經(jīng)開始修行無情道了，為何還想著要回到過去？是有怨，有恨？若是如此，我君道一有一萬種法子幫你解了這心中怨恨，壓根不需要你那般舍近求遠，修行什么無情道，去找那無稽之談的什么鬼琉璃境天。】

    木芙蓉花樓之中，躺在天衢懷中的季雪庭垂下了眼簾，無聲嘆息。

    是啊，為什么自己會去找一個被所有正統(tǒng)道典認為是無稽之談的傳說之地呢？

    三千年來，當(dāng)時自己回應(yīng)君道一的那個答案，一直延續(xù)到今日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實不相瞞，君前輩，時至今日，我心中對于往昔之事，早已無怨也無恨了。我若回到過去，不過想做一件事，便是叫我與晏歸真，從一開始便不要相遇?！?/br>
    只要不相遇，便不會徒生情愛。

    若是不生情愛，便不會結(jié)下孽緣。

    不結(jié)孽緣，自然，也不會再有那么漫長，那么深的痛苦了。

    那樣的話……

    他們兩個人都可以解脫了。

    想到這里，季雪庭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虛虛地撫向了身旁的白發(fā)仙君。

    未承想看似還在酣然睡著的天衢卻在此時睫毛輕動，然后忽然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季雪庭，顯然早已醒來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