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劫 第35節(jié)
他一靠近宴珂,宴珂的肩頭便微微顫抖起來。 “沒,沒有?!?/br> “那你方才又說你害怕?你怕什么?” 季雪庭問。 宴珂頓時呆在了原地。過了好久,他才沙啞地開口: “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我最心愛的東西差點(diǎn)被人搶走了,心里……非常害怕?!?/br> 他此時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很是古怪。而且這番回答,便是傻子也能聽出來并不是實話。 魯仁頓時眉頭緊皺,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避開了宴珂。 隨后他望向了季雪庭,以眼神相詢——這宴珂可是被邪物附身了不成? 然而季雪庭往日里那般聰慧敏銳,到了此時,反而格外遲鈍了似的。 他像是沒有聽出什么問題一般,伸手輕輕在宴珂肩頭一撫,柔柔說道:“沒事就好,早就說過這里危險,你卻偏偏要跟過來?!?/br> 然后他若無其事,直接便喚了魯仁和宴珂同他一起下山。 “走吧,把這玩意——”季雪庭舉起手中倀鬼頭顱,笑嘻嘻道,“給燕燕看一看,也好讓他知道這空神位上也不能隨便放個爛木頭,惹來這么多野鬼妖物也,又危險又麻煩。” “是啊,真的很危險?!?/br> 宴珂目光在那扭曲歪斜的頭顱上一點(diǎn),立刻應(yīng)道。 這般反應(yīng),惹得魯仁不由自主又多看了他一眼——若是尋常人看到這般恐怖的玩意,怎么著也不至于這樣平靜才對。 先前不曾細(xì)想,如今魯仁再看宴珂,只覺這位宴家公子從頭到腳,連頭發(fā)絲都透著可疑。 就連他對季雪庭那rou眼可見的親熱,如今看著也分外居心叵測。 只很季仙官自己卻混不在意,他一走,宴珂立刻就眼巴巴地跟了上去,若只看背影,那少年竟與先前他們上山時看到的那只狗有種微妙的相似。 是啦,他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凡人世家出來的公子哥哪個不是眼高于頂,趾高氣昂,又怎么可能會像是宴珂這般,宛若喪家之犬一般黏在另外一名男子身后? 魯仁綴在他們身后,看著那兩人的背影,覺得自己仿佛想通了很多事情。然而越是這般茅塞頓開,他就越是郁悶。尤其是看那季雪庭任由宴珂與自己走在一起,魯仁只覺一口氣堵在喉嚨里,憋得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 季仙官究竟是有所覺察,以不變應(yīng)萬變?還是真的不曾注意到宴珂的不妥? 魯仁百思不得其解,帶著那一股郁氣,十分警惕地觀察著宴珂,這般一步一步下了山。 作者有話要說:魯仁:我覺得我知道了什么!?。?/br> 第30章 走過長長的山道,盡頭便是昨夜三人一同走過的大路。只不過昨天,這里還是那般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長街,如今看上去卻莫名透著一股難以形容死寂與蕭條。 昨夜還熱鬧不已的戲臺如今依舊站立在青石板路的兩邊,可上面早已寂靜無人,臺下更是空蕩蕩的一片。 只是偶爾,能夠在某些戲臺的角落,看到一些一動不動,面容死板的傀儡人偶倚在破舊的箱籠之上,也不知道是昨夜那戲班子的人太過匆忙忘了收走,還是按照慣例這等破舊之物并不需要額外收拾。 時間太早,周遭寂靜無人。 這條長街,這戲臺子依稀還是昨日模樣,只不過失去了夜色遮掩,完全失去了昨夜那喧囂到近乎迷幻的流光溢彩。 季雪庭走在石板路上,目光若有所思落在路邊。他所過的每一處戲臺子都顯得顏色暗淡,格外破舊,甚至就連那些傀儡,那些散落的道具,也像是在這里日曬雨淋許久一般,透著一股沉沉的死氣。 他的腳步慣來輕巧,可此時時刻這座城是這般靜,靜得他的腳步聲似乎都能激起陣陣空洞的回聲。 不由自主的,季雪庭體內(nèi)陣法緩緩運(yùn)轉(zhuǎn),自發(fā)戒備起來。而一旦這樣凝神,便覺得身后那人的存在感愈發(fā)強(qiáng)烈了起來。 孱弱,平凡,稍稍在紅塵中磋磨一段時日便會消散的凡人的氣息,早在山魈洞里將那個少年救下來時候季雪庭便已經(jīng)細(xì)細(xì)探查過宴珂的身份。之后更是有意無意,明里暗里地再三確認(rèn)過。 那確實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然而…… 季雪庭忽的放慢腳步,偏頭往身后看了一眼。 宴珂正直勾勾地望著他,猝不及防間對上季雪庭視線,頓時就像是連呼吸都忘記了一般,整個人瞬間卡在原地,連耳朵尖都紅了。 季雪庭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去,問道:“這街道一旦無人,倒顯得很是詭異,你怕嗎?怕的話,我牽著你走?” “雪庭哥,我……我……” 宴珂瞬間傻了。 “咳咳咳咳——” 宴珂身后的魯仁以手掩面,發(fā)出一陣格外生硬的咳嗽。 季雪庭臉上笑容不變,只當(dāng)沒聽見。 無人知道此時此刻,他正細(xì)細(xì)體會著身體中一絲細(xì)微的悸動—— 怦怦。 怦怦。 怦怦。 當(dāng)真是小鹿亂撞,心跳如擂。 只不過,季雪庭如今這具軀體不過一具人為雕琢而成的靈偶,胸口一片冷寂早已千年,這般熱烈的情緒與反應(yīng)壓根就不可能屬于他,而是從面前那人身上傳來的。 不過一夜的功夫,他卻忽然可以隱隱察覺到宴珂心中情絲…… 這就有點(diǎn)……奇怪了。 季雪庭心中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但并未表現(xiàn)出來。 而在另一邊,宴珂呆在那,明明已經(jīng)歡喜得快要傻掉了,可面對季雪庭的提議,竟然還是僵硬地?fù)u了搖頭。 “不用麻煩了。” 他小聲道。 季雪庭剛要收手,便覺得一片刺骨哀慟自心頭蕩起漣漪。 隱隱作痛之下,季雪庭險些變了臉色,看著宴珂的眼神頓時也變得復(fù)雜起來。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不過是稍稍試探而已,這少年人心中卻不知道想些什么,這般哀痛自苦,情緒強(qiáng)烈到甚至連只是隱有所覺的季雪庭都覺得有些受不了。 如此這般,季雪庭懶得糾纏,干干脆脆直接一把拽住宴珂。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就是帶著你走回去而已,別想那么多?!?/br> 他本以為宴珂先前那般哀傷,也許會掙開他的手也說不定,沒想到他這邊剛握住宴珂,后者立刻便死死反握住他手掌,力氣大得簡直像是怕季雪庭會直接從他面前溜走一般。 “咳咳咳——” 魯仁忽然又在他們身后干咳。 季雪庭回頭:“魯仙友,可是青州靈氣太過稀薄,傷了你的根基?我那邊還帶著些丹藥,等回了城主府便找來給你服下吧?” 魯仁的咳嗽頓時停了。 季雪庭笑了笑,轉(zhuǎn)頭牽著宴珂的手,與他一同走過寂靜無人的長街。 天地俱靜,有那么一瞬,此方世界中仿佛就只剩下季雪庭還有與他執(zhí)手的那位少年。 也許是因為久違地從身側(cè)少年那里感知到了人類鮮活的情緒,季雪庭腦海中倏的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強(qiáng)行按捺住胸口近乎滿溢出來歡喜,漲紅了臉,任由一個人牽著自己的手,走過一段路。 奇妙的是,時隔千年,季雪庭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兩人同行的那段路究竟是哪里,自己又為何要與那人牽手,竟然早已想不起來了。反倒是少年懵懂酸澀的小小心思,反倒是異常清晰。 只希望當(dāng)時那段路能長一點(diǎn)……長到他與那人能夠執(zhí)手一直走下去,直至白頭。 就是早已不記得,那段路的盡頭,究竟又是誰率先放開了誰的手。 …… 莫名的,季雪庭心頭又是微微一痛——這倒不是身側(cè)那少年情愫所致了。 季雪庭連忙束神運(yùn)功,化去胸口那隱痛,再一抬頭,三人已到了瀛城城主府前。 季雪庭另一只手上還提著血淋淋的倀鬼頭顱,守門的兵甲看到他這幅模樣也是嚇了一跳,緊張之中,差點(diǎn)兒對他刀劍相向。季雪庭連忙抹去心中那點(diǎn)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將注意力放到這正事上來。 也是湊巧,他正打算解釋,城主府大門內(nèi)已經(jīng)跑出個山羊胡子的老管家來,見到季雪庭三人好似看到了救星,連忙呵開守門人,將他們請入門來。 “唉喲,季仙長,魯仙長,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城主他老人家都已經(jīng)等你們等了一整夜了!你們要是再不回來,他可能都要點(diǎn)兵去救人了——哎喲,仙長,你手中這玩意是——” 正說著,老管家眼睛一瞥,也看見了那顆倀鬼頭顱,險些跌倒在地。 “哦,這個啊,是個妖怪,我正要拿給你們城主去看呢?” 見那老頭花容失色,季雪庭摸了摸鼻子,抬起手中之物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 片刻之后,季雪庭抱著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诹隧n瑛的書房之中。 桌上擺著那顆鬼頭,已經(jīng)被膽子大的侍從將礙事的血污一概擦拭干凈了,再用烏木托盤盛著才放到了韓瑛勉強(qiáng)。 只不過即便是經(jīng)過這般修飾,那顆頭顱看上去依舊顯得扭曲痛苦,十分滲人。 韓瑛的胳膊上還纏著綁帶,大抵是因為受傷之后又一夜未睡,此時的模樣看上去也十分慘淡。 他疲倦的目光在倀鬼的頭顱上停留了片刻,作為常年獵妖之人,他自然是不會畏懼這等妖怪殘骸,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倀鬼的頭,周身氣息卻比先前在城門外遭遇了失控的那只妖獸還要糟糕。 “山神廟?你是說,它一直盤踞在山神廟之中?!設(shè)下困城之局的難道就是它?” “我并不知道它先前究竟窩在哪里,更不知道它占據(jù)山神廟,以幻覺和傀儡為憑依襲擊我們又是怎么一回事?!奔狙┩ヒ皇滞腥?,一手在劍鞘上曲指輕彈了幾下,“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燕燕啊,這你用來護(hù)城的劍氣好像有點(diǎn)不太靈光啊。” 不然的話,也不至于讓這樣兇惡狠毒,修煉已久的妖魔竟然進(jìn)了城。 聽到這句話,韓瑛無意識地握緊了自己腰側(cè)空蕩蕩的劍鞘,稍一用力,先前受傷的那只胳膊瞬間又滲出了血。 “這不可能。”他一字一句緩緩道,“我的劍作為城基,整座城便都在我的劍意范圍之下,陣法城防,皆可依我意驅(qū)動。若是真的有妖魔潛入,我立時便可察覺!“ “哦,那恐怕其中還有別的關(guān)竅,我尚未查明?!?/br> 季雪庭聽聞,垂下了眼眸。 聽到這一聲低語,韓瑛忽然轉(zhuǎn)頭望向他。 “你懷疑我?” 他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