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來人是宋齊周。 這次月考, 宋氏兄弟兩人中, 只有宋齊周考進了甲班, 而宋齊寬則被分到乙班。 他和宋齊周之間算是一場‘孽緣’, 自從入學當天他和宋齊周吵過一架后, 兩人之間的小摩擦接連不斷。 三五日的, 他們倆就會上演一場‘口水之爭’。 幾次正面交鋒后, 謝行儉反倒覺得宋齊周身上有一丟丟可愛是怎么回事? 宋齊周這人吧,筋和心眼都缺,但其實人不壞, 還略有點單純。 當初縣學羨慕嫉妒他的人很多,唯有宋齊周敢光明磊落的罵出口。 不過,自從上次他試探過宋氏兄弟后, 宋齊周對他的態(tài)度有了一個明顯的轉變。 謝行儉若無其事的翻書, 幾步之遙的宋齊周胸口握拳,躊躇不定。 過了好一會兒, 頭頂才響起宋齊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 “謝、謝行儉——” 謝行儉也很好奇宋齊周今天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當即合上書, 抬眸看向宋齊周。 淡淡道, “可是有事?” 宋齊周又是搖頭又是點頭, 謝行儉不由失笑。 “宋兄在我面前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 怎地今日如此磨蹭吞吐,這可不太像宋兄往日直率的脾性啊。” 宋齊周嘴唇蠕動,卻并未開口。 謝行儉放下書, 輕笑道, “宋兄想說什么?但說無妨?!?/br> 見謝行儉如此說,宋齊周清咳一聲,一張臉羞愧難當,“我是來向你道歉的?!?/br> “哦?我怎么不記得宋兄有做過對不住我的事?” 謝行儉似笑非笑的看著宋齊周,宋齊周認命的閉上雙眼,果斷道,“那日你留在桌上的書,我當晚翻閱過,還、還一度,一度想拿,不對,偷走?!?/br> 這原是謝行儉故意給宋氏兄弟挖著坑,雖事情的走向并沒有順著他的計劃走,他原本打算等宋氏兄弟偷拿了他的筆記后,他第一時間去林教諭那告發(fā)。 只是一旦他這么做,宋氏兄弟必定恨他入骨,真正視他為眼中釘rou中刺,但他不后悔他有過此種念頭。 既然今日宋齊周過來道歉,那就意味著他們當晚確實有過偷書的動作,既然有,那又為何沒直接拿走? 再者,沒拿走又為何跑來跟他道歉,一般人不都應該直接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嗎? 謝行儉心里思緒翻飛,他嘴上直接問出話,“我檢查過我的書,確實被人翻動過,宋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有一事我暫且不明白,想請宋兄幫忙解惑?!?/br> 謝行儉態(tài)度誠懇,言辭真切,導致宋齊周有一瞬間愣神。 宋齊周微哂,“你問吧。” “既然宋兄半路醒悟,沒有拿走我的書,這事天知地知你知,為何還要大肆的向我道歉,宋兄可是隱瞞了什么,不得已而為之?” 這話有些傷人,但宋齊周點點頭。 謝行儉笑容冷凝,就聽宋齊周苦笑,“一半一半吧,我與你向來不對付,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我私心叫我拉不下臉。” “因為貓?!?/br> “貓?”宋齊周突兀的話,謝行儉有些不知所以然。 “縣學附近栽種了不少滴水觀音,此物莖葉毒性強烈,貓最不喜見到此物,所以縣學不可能有貓出沒。” 宋齊周臉上肌rou因惶恐而微微顫動,聲音強抑著害怕,“然而那晚,我竟然在學堂里聽見貓叫聲!” 謝行儉疑惑,“貓叫聲?” “對!”宋齊周誠懇道,“暫且不管貓叫聲,入學以來我之所以處處針對你,不過是因為道聽途說了一些流言罷了。不論是偷書的事,還是以往我對你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反正我都欠你一句道歉?!?/br> 說著,深深的彎下腰鞠躬,對謝行儉行了一個大禮。 宋齊周恨自己聽信讒言,以為謝行儉是走了后門才進的縣學,也不想想人家府試正正堂堂的考了一甲二名,如今月考又拿了榜首,他不得不承認謝行儉學識比他強。 學堂進出的人越來越多,他原本就很看好宋齊周,在加上宋齊周敞開胸懷誠意自責,他當然樂意原諒。 謝行儉虛抬了一把宋齊周,擺手說此事已了,以后莫提。 這事就算過去了,先生夾著課本走了進來,兩人忙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回位子。 時節(jié)逐漸入夏,南方氣溫上升極快。 上了半天的課后,謝行儉后背就濕了一大塊,他煩悶的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重渾濁的泥土氣息。 “怕是等會有大暴雨,咱們打了飯直接回舍館吃吧?!?/br> 散了課,謝行儉和林邵白兩人都沒帶雨傘,瞧著天邊那頭黑沉沉的烏云,謝行儉估計這雨應該會在吃中飯前后落下。 為避免淋濕衣服得病,兩人馬不停蹄的跑到食館。 食館飯菜難吃,兩人都從家里帶了小菜過來,在食館包了兩碗雜糧飯和幾個大饅頭,兩人去謝行儉的屋舍一起就餐。 謝行儉帶了一罐青腐乳,他爹年輕時候跟著師父學了一手做豆腐的手藝,他家每年地里都會收七八斗黃豆,到了冬季,他娘會精心挑出半桶質(zhì)量高的黃豆,然后交由他爹將其磨成白嫩的豆腐,隨后用碎小的布巾將整塊豆腐分成諾干小塊,再經(jīng)過棉被保溫長出毛霉。 隨后調(diào)拌好適量的鹽水腌制,喜歡吃辣的,就在霉豆腐表面裹上一層厚厚的辣椒粉,再去地里扯些大白菜葉子,將其緊緊裹住放入壇子里發(fā)酵。 除此之外,還要打一壺濁酒,一股腦倒進去,豆腐的壞霉氣經(jīng)過烈酒的燒灼,會散的干干凈凈。 謝行儉一打開罐子,一股臭香交雜的氣味撲面而來。 “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他倒了半碟子青腐乳放到林邵白面前,林邵白不挑食,當即舉著筷子輕輕夾起一小塊放進嘴里。 青腐乳就是臭腐乳,因為它腌制熟透后,呈現(xiàn)出的顏色是青藍中泛著點點黑色,便有此稱。 林邵白嘗了一口后,贊不絕口,連忙掰了一半饅頭摻著青腐乳,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入喉先是臭味當頭,再回味一番,香的耐人尋味?!绷稚郯讕卓诰统怨饬说永锏母椋x行儉又給他添上。 “我小妹倒是會做腐乳,但她做的跟你這個大不相同?!绷稚郯讓⑺麕淼脑铝敛送x行儉面前推了推,“小妹手藝恐怕不如嬸子,不過也還湊合,這月亮菜不是腌的,你多吃點,天熱了,菜都擱不住。” 月亮菜學名扁豆,因為豆角兩端彎曲,遠像一輪彎月,老百姓便取了這個應景的巧名。 林小妹炒的這道月亮菜還放了一些蝦米,月亮菜嚼勁足,隱隱還伴有絲絲河鮮的醇香。 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吃罷飯,林邵白便回了自己的屋舍,謝行儉沖了個涼水澡,上床睡了一覺。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臨近六月底縣學放旬假,魏席時帶著康復后的魏席坤找上了他。 兩人雙手拎了一堆的禮品,謝行儉忙推脫不要。 魏席時跟謝行儉混久了,了解謝行儉的脾氣,見謝行儉不愿意接,當下也就沒再勸。 魏席坤剛要開口,就被謝行儉打住,“都是縣學的同窗,何必禮來禮往,未免顯得生疏,你們還是拿回去吧,否則我可就翻臉了?!?/br> 魏家的事早已告一段落,許家在虞縣的名聲壞了,不想剛搬到雁平又出了事。 聽魏席時說,許老爺子為了息事寧人,偷摸的交代下人給魏家送了一百兩的醫(yī)藥銀子。 魏家心底雖看不起許家的姿態(tài),但雞蛋不碰石頭,魏老爹便忍著怒氣接了一百兩,隨后將許家下人趕了出去。 魏席坤腹部燙傷嚴重,家中積蓄花的都快差不多了,魏老爹心想,這一百兩是他兒受罪換來的辛苦錢,不要白不要。 至于王家這邊,親事反正是結不成了,而且兩家是徹底翻了臉,端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你大堂兄與王家親事鬧掰了,眼下可找媒婆打聽下家沒有?” 魏席坤見謝行儉不收他買來的禮物,想著請謝行儉出去搓一頓也好。 三人選的飯館離謝行孝的鋪子很近,吃完飯后,外面太陽高照,炎熱難耐,謝行儉便帶著兩人去自家鋪子里歇一歇。 魏席坤性子活絡,一進鋪子就跟謝行孝打的火熱,兩人大嘆相見恨晚,有客人進來買東西,謝行孝負責稱重,魏席坤則攬了小廝的活計,拿著算盤在那噼里啪啦的一頓算賬。 謝行儉坐在窗前乘涼,望著柜臺間忙前忙后的魏席坤,他美滋滋的喝著茶,偏頭與魏席時八卦別人的婚姻。 魏席時笑,“沒呢!” “不著急嗎?我瞧著你大堂哥來年得有弱冠之齡了吧?” “哪有?!蔽合瘯r一口涼茶笑噴,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我大堂哥只比我大兩歲——” 謝行儉差點嗆到,他下意識的道,“這長得也太著急了點吧。” 魏席坤目測得有一米八五朝上的個頭,夏季穿的衣料薄,健美的手臂肌rou噴張有力,身材魁梧,骨架堅實,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 這樣的外表,著實讓人聯(lián)想不到人家才十七歲。 “我大堂哥雖說比我大兩歲,我正月底出生,而我大堂哥是除夕夜前一天出生,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只比我大一歲,不過明面上翻了一年,就比我大了兩歲?!?/br> 謝行儉聞言,一口水真的嗆到了,魏席坤竟然虛歲才十七??! 魏席時拍拍謝行儉的后背,幫他順氣,笑吟吟道,“別看我大堂哥長得壯實,其實他心細的很,而且學問也好,只因我奶過世,他作為長孫要守孝三載,這才耽誤了院試,不然早就是秀才一枚了。” 柜臺前不時傳來魏席坤爽朗的收錢聲,幾乎是謝行孝過了稱,魏席坤立馬就算清了錢兩,且分毫不差。 謝行儉這邊調(diào)侃著魏席坤的八卦,那頭魏席坤跟謝行孝說說笑笑,言語間也有談及謝行儉。 謝行孝的鋪面柜臺上,上了一堆琳瑯滿目的女人用品,各類簪花,胭脂水粉,繡帕手絹等等。 因品相好,再加上謝行儉時不時點播幾句銷售技巧,比如買一盒水粉就送一包菜種亦或是一條繡帕,送的都是一些實用的東西,一些初衷只打算買一包菜種的婦人,幾乎都會咬咬牙再添些銀子換買一盒水粉。 鋪子里的繡帕顏色正,針腳密,全是王氏、楊氏以及蓮姐兒平日繡的,王氏見鋪子生意紅火,便讓楊氏不再將繡帕賣到繡坊,而是直接丟給謝行孝,讓他當做贈品送出。 這不,蓮姐兒從后院走進來,手里捧著厚厚一坨五顏六色的手絹,她整個小臉幾乎全埋在高高堆碼的手絹后頭。 魏席坤以為是幫襯的小廝,上前接過托盤,“給我吧,我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