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繼續(xù)不回答。

    那你是夢游了嗎？

    嗯？夢游？這個理由好像很不錯的樣子！于是唐先生淺淺地點了點頭。

    韓念撲哧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像曾經(jīng)那樣動人，不帶一絲哀愁。好吧，那你要不要夢游著吃個早飯？有小米粥哦。

    唐先生坐起來，昨晚一夜劇烈運動，這會兒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板著臉保持淡定下g、穿鞋，去衛(wèi)生間洗漱。

    韓念撇撇嘴，扯了下身上的衣服說，我衣服被你撕壞了，就穿你的啦。

    唐亦天刷著牙，含著滿嘴的泡沫恩恩點頭，韓念笑笑，轉(zhuǎn)身下樓。他卻又忍不住追到門口，看著她窈窕的身影走下樓轉(zhuǎn)進廚房，才又折回衛(wèi)生間。

    ****

    唐亦天沖了個澡，徹底清醒了，原來一切不是做夢。

    他問她為什么不能騙她自己繼續(xù)愛他，讓一切都回到過去。她說她試試

    抬手抹掉臉上的水，扯了一條毛巾擦gān臉。鏡子里的自己，是早已不再青澀的面孔，可偏偏那眼眸里今天卻滿是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她真的回來了！

    唐亦天在衣帽間里找了半天，才找到與韓念身上穿的衛(wèi)衣一套的運動褲，他滿意地穿起來，又隨手抓了件寬大的針織衫套上，淡定而隨意地下樓去了。

    小米粥熬得剛剛好，軟糯油滑。韓念托著腮看著他吃了一碗又添了一碗，有些悵然地說，以前和陳婆學(xué)的好多樣都忘了，就記得怎么煮粥，怎么燉jī湯了。

    夠了。唐亦天抬起頭說，學(xué)會兩樣就夠了！

    那你以后就喝粥喝湯？韓念看他一副餓壞了的模樣，又給他煎了個荷包蛋。

    喝粥喝湯還不夠嗎？！唐先生心中吼出一萬次夠了！以后要是有以后，有什么不夠呢？

    jī蛋煎得恰到火候，淋上幾滴醬油遞到他面前，韓念問，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給你嘗嘗？

    他戳了一下jī蛋，不經(jīng)意地瞥了她一眼，看她嬌小的身軀被自己寬大的衛(wèi)衣裹著，那種感覺既甜蜜又叫人心癢難耐?？瓤任覀兂鋈コ燥埌?。

    出去？韓念看了他一眼，唐亦天迎上她的目光，黑白分明又深邃的眼里寫著三個大字去約會。

    韓念想，她有多久沒約會過了呢？唔真的久到她都忘記了。既然她打算試一試，那么就放下一切，全身心地去試一次，又何妨呢？好。

    得到她的同意，成熟穩(wěn)重的唐先生以淡定的態(tài)度一口把煎蛋吞了，儒雅地擦了下嘴角，起身說，那我去換衣服了。

    韓念叫住腳步飛快已經(jīng)走上半層樓的他，就這么穿吧。

    就這么穿？唐亦天一怔，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她，繼而笑了起來。那樣久違的一個慡朗笑容，韓念莫名地鼻頭一酸，她抬手隨意摸了摸鼻子，好了，那我們走吧。

    ****

    兩人都是一身休閑運動裝，韓念素著顏，長發(fā)隨意扎了個馬尾，像極了剛上大學(xué)時的模樣。

    那時候她夢想著等她上了大學(xué)以后，就可以和他在校園里一起散步、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去食堂吃飯，可惜她剛進大學(xué)，他就退學(xué)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抽空來學(xué)校陪她，后來他一個月幾乎沒有一天能在J市，約會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唐家還有幾處銅礦在非洲，唐凱去世的第二年初夏，唐亦天就帶上十來個工人去了那里。剛?cè)サ臅r候生活條件極端惡劣，連自來水都沒有。他打越洋電話給她時卻很少抱怨，語氣都是開開心心的，還能逗她笑。

    哎，小念，你說奇怪不奇怪，就咱們礦前面那條河，我看村子里的人又在那里喝水，又在那里洗澡，我想喝水我不敢喝，洗澡總行吧。哎喲，跳下去洗回來全身都起小紅疙瘩！

    小念，知道嗎？那里的人竟然不吃蛇！打死了蛇也不吃，我就和他們商量賣給我們，一條胳膊粗的大蟒蛇，才八十塊錢！現(xiàn)在每天都有人給咱們送蛇來！我們的伙食不要太好！

    到了非洲我才知道什么叫物種豐富，這里的昆蟲，我在國內(nèi)一只都沒見過！我都拍了照，回頭發(fā)給你看，嘖嘖

    他雖然年輕，可對生意的敏銳度卻不輸給任何人。買下一個新礦，他只挖兩年，就轉(zhuǎn)手賣出。兩年的時間，相對于幾十年的礦齡，唐亦天的行為在別人看來簡直不可理喻。他笑著和韓念說，兩年，最多挖了三年的礦，我可以原價、甚至比當(dāng)初更高的價格賣出，那么這兩年我挖的就都是白撿的。我的資金永遠在自己手上，賺的都是撿來的，既不積壓，也不過度投入。

    她對此一竅不通，卻聽得津津有味，那你的意思，你馬上就要飛huáng騰達了？那時候她真的只是為了打趣才這么說，唐家?guī)状说幕鶚I(yè)所剩無幾，單單憑他一個人力挽狂瀾？韓念不敢有太多的期盼，也不想給他太多壓力。

    她想的很簡單，日子只要能過就好，有飯吃，有衣服穿，閑暇的時間去旅行，窮游也沒問題！

    只是她不曾想到，唐亦天真的做到了，好像一座大樓如何瞬間坍塌，就又如何一夜拔地而起。

    當(dāng)他從非洲曬得黝黑歸來時，韓念想，從十五歲到如今，唐亦天沒有給過她任何一個不愛他的理由。她注定了愛他，因為他值得。

    ****

    此時剛開學(xué)不久，J大的校園里一片活力與朝氣，不像考試月那樣灰暗一片。

    韓念兩手抄在衛(wèi)衣口袋里，看著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的學(xué)生，有的喜上眉梢，有的唉聲嘆息，有的在期待著什么，有的又像剛剛失去了什么。

    從別人的生活里走過，她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曾經(jīng)。哎，我到底是老了，看到這些學(xué)生，壓力真大。

    唐亦天低頭看看她，她這樣打扮起來和那些學(xué)生絲毫沒差別啊。哪里，我看著你比有些人還年輕呢

    謝謝夸獎??！韓念看著他笑起來，笑容凝在嘴角，她有些癡癡地說，可是眼神不一樣啊，再怎么裝嫩，再怎么偽裝，也裝不出那樣的眼神。他們眼神里的天真、青澀、對未來的期待，她早已失去。

    她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的眼神，每天等著他的電話，等著他的郵件，等著他回來。幾乎全校的男生都知道，這位女神名花有主，他們都沒戲！即使和那位黑馬王子異地戀，甚至跨國戀，都絲毫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感qíng。只有人傻錢多的賀家公子才會吃飽了沒事做，一個勁往上撞。

    那我的眼神一定更老了。唐亦天感慨了一句，拋給她一個極銳利的眼神。

    韓念咂舌，客觀地點評，唔，看著比我老八歲！

    只比她年長兩歲的唐先生瞬間備受打擊，拉著她要離開這樣太過刺激人的地方。走走走，去吃面去。

    學(xué)校后街小巷子里的面館還開著。唐亦天替韓念拉出老舊的木條凳，讓她坐下，然后對著老板說，兩碗六鮮面加煎蛋。

    真難得這家店還開著，文中那家餛飩店都關(guān)門了。他坐下來，小心地用餐巾紙擦gān凈筷子遞到她手上。

    你也知道？她有些好奇地問，她還是送耀靈去上幼兒園時才發(fā)現(xiàn)的呢。

    碰巧開車路過的。唐先生繼續(xù)擦勺子。

    那段窄小的路根本不通車！韓念斜了他一眼，這么多年，他還是一如曾經(jīng)嘴硬。

    老舊的面館白墻依舊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木凳子也還是當(dāng)初的那一條，老板和老板娘也沒什么變化?；氐竭^去，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并沒有她想的那么難。

    熱騰騰的兩碗面端上桌，木耳、皮肚、青菜、ròu絲、香腸和鵪鶉蛋，黑的白的紅色綠的，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唐亦天把荷包蛋夾到她的碗里，像是多年前來這里吃面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一樣，對她說，多吃點，長個子。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韓念抿著嘴故作鎮(zhèn)定，唔，二十八歲還能長個子，那真是二次發(fā)育了。

    他把煎蛋夾回自己的碗里，一口咬了大半，我自己吃，我還沒吃過這家的煎蛋呢！

    韓念歪頭看著他，周圍的一切就像是老舊的無聲電影一般，黑白的畫面不太流暢地一幕幕閃過，無聲，卻有qíng。

    她夾起一根面條刺溜吸進嘴里，連滋味都和當(dāng)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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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29

    三月初,早櫻悄悄綻放。

    從后街的小巷子走出來,有一條下坡路,路兩邊都是櫻花樹,每逢早，一路繁花。櫻花盛放，太過爛漫又太過匆匆,稍不留神,就會錯過一年賞花的時節(jié)。

    韓念許久沒走過這條櫻花道了，以往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唐亦柔就會約自己去賞花逛街。她扭頭問他，亦柔的公墓在哪里？

    走在她身后的人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后才低沉地開口，在T市。她丈夫還有孩子會時常去看她。韓念逃走的時候，正是他meimei唐亦柔新婚的時候。唐亦柔是T市安仁醫(yī)院的骨科大夫，嫁給了腫瘤外科的醫(yī)生路燕飛，卻在婚后還不到一年的時候，被一個神經(jīng)失常的病患不幸亂刀殺害。

    韓念回國聽到這個消息時萬分震驚，無論她內(nèi)心多么恨唐亦天，卻也不會希望他的家人出意外。

    你想去看她嗎？唐亦天問道。

    韓念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已是午后三點，現(xiàn)在去來得及嗎？

    他牽起她的手，有什么來不及的。

    韓念沒去過T市，不知道具體車程的多少，不過聽他那樣說話的口氣似乎不太遠，便沒有反駁他沖動的行為。唐亦天拉著她回到家，開了車就出發(fā)，到了晚上八點，路過一個服務(wù)區(qū)休息時，他捧著兩桶方便面回到車上對她說，你先吃點，還有三小時。

    韓念當(dāng)時就明白了，唐亦天是真的開啟了回到過去的模式了。

    吃了泡面，車里又暖和，韓念有些困乏，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聽見她哈欠連天，唐亦天說，你睡一會吧。

    我睡覺不影響你開車嗎？韓念眨巴了幾下眼睛，困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夜晚的高速路，坐在副駕駛的人肯定是不適合睡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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