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無子風(fēng)波(一)
“看!這是我爹爹給我新買的玩具!” 小博容蹦噠蹦噠的跑到穿著小布衫的男孩身邊,舉起手里的金鑲玉九連環(huán)朝他炫耀道,姣好的面容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 小男孩似是呆愣一下,而后撇過了頭,冷哼一聲,裝作不屑的模樣:“切,我才不稀罕!” 小博容撅起小嘴,不滿道:“我看你是沒有才這樣說罷!” “我才不是!”小男孩似被火點著,猛然站起來俯視著她,面容扭曲。 小博容被他嚇了一跳,瞪著兩只大眼怔在原地,驚恐的抬頭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她們都是怎么說你娘親的?”小男孩眼神惡狠狠的瞪著她,咬牙切齒道。 他猛地掐住她的肩,像個惡魔一般,“你娘親就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小博容聽他提及自己的娘親,立馬回過神來,尖聲沖他叫道:“你胡說!我娘親才不是母雞!” “你娘親就是!” 她整個小身子都奮力反抗,跺著腳上前去推他,吼道:“我娘親才不是!嗚嗚,你個壞人!” 侍從們聽見動靜趕來時只見到兩個小孩撕扯成一團的場面。 “混帳小子!忒膽大!”伺候小博容的乳娘將在混戰(zhàn)里的小人兒拉出來護在懷里,指著被仆人拉開的男孩厲聲罵道。 “嗚嗚!乳娘,我的臉好疼……”小博容咧嘴哭著,抬起小手摸摸自己的臉,幾道血痕在白嫩的臉蛋上刺眼得很。 “小郡主別哭別哭,乳娘在這……”崔乳娘彎腰將她抱起來安撫的拍拍背,看見她的傷口頓時心疼得不行,轉(zhuǎn)頭沖一臉不服氣的男童又罵:“咱們郡主是何等金貴的人兒,平日里和你玩耍已是給你臉面!好你個渾小子,如今卻敢在這撒野!叫你老子娘來!我倒要看看是個怎樣的人家才能養(yǎng)出來你這么個東西!” 崔乳娘一邊罵著一邊心想,這事瞞不得,遂匆匆抱著小博容往主房走去。 在臥房里的沉澪絳遠遠地便聽見了孩子的哭聲,待人將小博容抱進來時,看見她臉上的血痕和凌亂的頭發(fā)后登時駭然失色。 “嗚嗚,娘親……”小博容看見她后更是委屈,淚珠兒止不住往下流,向她伸出手。 沉澪絳將她抱過來,心疼得摸了摸她的臉,蹙眉問說:“怎么了這是?為何才出去一會兒便弄成這副模樣了……” 怕她怪罪下來不好收拾,崔乳娘立即上前認錯道:“夫人恕罪,是奴婢們沒將小郡主看好……” “嗚嗚,娘親,你……你才不是母雞……”小博容哭倒在她身上,小嗓子哽咽著道。 沉澪絳一頭霧水,顧不上乳娘的認錯,忙取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容姐兒,這都是誰同你說的?” 小博容抬手揉揉眼睛,打了個哭嗝,已然把方才乳娘交代自己的話拋之腦后,“她們……她們說娘親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而后眼淚汪汪的仰頭看著她,一臉茫然,“娘親,不會下蛋的母雞是什么意思?” 沉澪絳停住了手,臉上血色盡失。 眾人見她表情不對,又聽得方才那句大逆不道之話,嚇得心里一緊,屋里赫然跪倒了一片。 “夫人息怒??!” 闔府都知道,將軍夫人沉氏逾叁年無所出,膝下唯有一女,只是沒想到竟有人敢將這些私底下說嘴的事擺到了明面上。 貼身伺候的侍女都清楚這是她的心結(jié),如今卻被一眾下人拿著取樂似的大肆議論,還讓女兒知曉,一時間顏面無存。 “娘親,你怎么哭了?”小博容見她落淚,急忙抬手,笨拙的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沉澪絳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含淚望著懷里玉雪可愛的女兒,愈想愈傷心,積壓已久的情緒噴泄而出,只見她低頭抱著小博容嗚咽著哭起來。 小博容愣愣的,聽著娘親在耳邊的哭聲,想起自己以前哭時娘親是如何哄自己的,遂舉起小手拍拍她的后背,軟聲軟語的學(xué)大人的話哄著:“喔喔,娘親不哭不哭!” “將這幾樣都添到夫人的庫房里去……”魏玄戈一邊走著,一邊側(cè)頭對全合吩咐。 小博容聽見他的聲音便撒歡的跑了出來,不顧身后侍女的囑咐,展開雙手便朝他奔去。 “爹爹!” 魏玄戈回頭,見小人兒跑得飛快,怕她摔了,趕忙幾大步上前俯身將她抱起。 “怎么跑這么快?也不怕摔了……”他的笑容突然滯住,盯著她臉上的傷口,劍眉微擰,“怎么受傷了?誰弄的?” 小博容摟著他的脖子,委屈的嘟起小嘴,泫然欲泣,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道:“爹爹,什么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魏玄戈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耐心的與她解釋:“指的是不會生小雞仔的母雞” 小博容嘴巴微張,小眉毛擰起,更是疑惑了,她抬手抓了抓腦袋上的小發(fā)髻,“可娘親是人啊!她們?yōu)槭裁匆@樣說娘親?” “我告訴娘親,娘親知道后抱著我哭得好傷心……” 魏玄戈腳步倏地停住,臉色陰沉得嚇人。 小博容敏感的察覺到他的變化,卻也不怕他,將臉貼在他的臉旁,糯糯的說:“爹爹,你可要給娘親做主呀!” 魏玄戈沒有立即回答,過了半響才笑著摸摸她的頭,“容姐兒乖,你先和乳娘下去頑,爹爹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小博容的小腦袋點了點,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好的,爹爹” 待乳娘將人帶走后,他唇邊的笑才落下,眼神陰冷。 “將人帶到書房里來” “……這便是今日事情的始末緣由了”那時在場的侍女跪在地上,忐忑回答完后低低的垂著頭,心里恐慌不安。 魏玄戈垂眸散漫的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過了許久才抬抬眼皮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一眾仆婦,眼神毫無溫度,如同在看一堆死物。 “世子爺,該如何處置?”全合在身側(cè)鞠身問道。 魏玄戈將玉扳指隨手丟到書桌上,向后倚在太師椅上,十指交叉,眉頭下壓,聲音不急不慢,恰到好處的居高臨下:“既然這般愛嘴碎,爺看這舌頭不要也罷” 而后話鋒一轉(zhuǎn),面目變得凌厲起來,“傳本將軍令,涉事一干人等處以絞舌之刑” “可夫人那兒……”全合抬眸覷著他,小心謹慎的問,欲言又止。 他譏笑一聲:“若有敢泄露半句者,我自當以儆效尤!” 沉澪絳心善,這回遭此大辱也未動干戈,反而是她身邊的秋蘭看不過眼,命人挨個賞了幾個板子,盡管這樣也不曾痛下狠手。 魏玄戈與她就不一樣了,雖年長后行事愈發(fā)穩(wěn)重,可骨子里的睚眥必報和冷血無情一如既往,她們既敢傷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兒,那勢必要付出代價。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一眾仆婦嚇得忙磕頭求饒,書房里哭叫聲響成一片。 全合朝小子們擺了擺手,那些哭鬧不休的仆婦們便都被拉了下去。 這一番殺雞儆猴是徹底震懾了整個將軍府,往后若再敢私下議論主子,還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接受酷刑的膽量。 魏玄戈短暫平復(fù)了心情,才起身慢悠悠的走回主房。 沉澪絳顯然是剛沐浴完,坐在梳妝鏡前由侍女伺候涂抹脂膏,一頭青絲烏黑濃密,濕答答的垂在臀上,心不在焉的垂著頭。 聽到腳步聲,她抬眸時才從鏡子里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微微一愣。 魏玄戈上前幾步接過侍女手中的方巾,包裹住她的青絲,細細擦著吸干水分。 沉澪絳嘴唇翕動幾下卻未出聲,她看著鏡子里男人認真的側(cè)臉,平日里慣會嬉皮笑臉的面容難得毫無表情,她垂眸抿了抿唇,疑心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曉了今日的事。 今日情緒波動在女兒面前大哭一場,冷靜之后也覺得有些不妥,尷尬的同時又覺得丟臉。 正糾結(jié)著如何開口,身后的人已然先她一步,“下人們嘴碎,只愛胡說,她們說的都當不得真,你切莫放在心上” 魏玄戈抬眸與鏡子里的她對視,“還有容姐兒性子軟和,這個年紀最易被心思險惡之人帶壞,還是盡量不要讓她與下人們的孩子接觸” 沉澪絳靜靜聽著,只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 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魏玄戈停下了手,默不作聲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什么都好,就是在孩子這件事上太過執(zhí)著,說實話,他是個自私的人,有沒有后人為家族傳宗接代這事他絲毫不放在心上,故而也無法理解她的偏執(zhí)。 但盡管如此,也不忍茍責(zé)與她,多的是心疼與憐惜罷了。 雙手輕搭在她的肩上,魏玄戈低頭柔聲與她道:“我覺得咱們有容姐兒便足矣,女子生產(chǎn)不易,我也不忍心你受那個罪,咱們往后不要孩子了,可好?” 沉澪絳曾背著他尋過好幾個大夫太醫(yī),那些人的說辭皆是她的身子沒有問題,可若是毫無問題,為何倆人幾年下來她都未再有孕?當初懷容姐兒便費了她好大心思,又加上之前難產(chǎn),她深覺自己的身子有問題,甚至還懷疑起他是不是在暗地里收買了診脈的人,好為了不讓她知曉后傷心。 愈想愈可疑,于是她從凳子上起來,回身望著他,柳眉微蹙,零星淚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似是下一秒就要落下來。 沉澪絳哽咽著聲,抓住他的手,“你老實同我說,你是不是悄悄與太醫(yī)們通了氣?才讓他們對我緘口不言,皆一致說我的身子沒問題” 魏玄戈聽了似是覺得好笑,摸摸她的臉,輕笑一聲,“阿絳,你未免將我看得太厲害了,我不曾做過這些事,況且,太醫(yī)們說了你的身子沒問題,那定是不會錯的” 說著,又將她擁入懷里,抱得緊緊的,“你且放寬了心,說不定只是緣分未到,若不然咱們再努力努力?” 沉澪絳無與他打趣的心思,埋頭在他胸膛里蹭了蹭,默默流淚,未再言語。 魏玄戈撫著她半干的青絲,眼神微暗。 他確實沒騙她,有問題的不是她,而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