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蘇箏,在必要的時刻,并不會吝嗇付出自己的一切。 到了莫峰的單位門口,看著那個戒備森嚴(yán)的大門口,她知道這個地方并不是一般人可以進去的,她慢慢熄火,將車子停到了路邊的收費停車場,然后踱步到那個莫峰指定的咖啡館。 一杯咖啡,滋味很苦澀,她有點想念香煙的滋味,不過她克制住了。 莫峰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女人正低頭默默地品嘗著,眉頭輕輕蹙著。 他走過去,沒有坐下,低頭凝視著她。 蘇箏感覺到他的注視,抬起頭,有一瞬間的慌亂,她沒想到他這么快過來,也沒有想到自己剛才那點落寞盡入他的眼底。不過她很快收拾了下qíng緒,武裝起了自己,給他一個淺淡的笑容:接下來有什么指示? 距離他們第一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這十年的光yīn,她還經(jīng)歷了兩次的,于是對于她來說就是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時間,她早已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的一切不堪。 不錯,她愿意向眼前這個男人出賣一切來換取自己所想要的,只要他愿意買。而既然賣了,她就很坦然地面對,她就很順從地配合。 她抬起頭,將自己的一切呈現(xiàn)給他,然后笑給他看。 莫峰卻再次被她激怒了。 莫峰并不明白,為什么無論這個女人是倔qiáng地反抗,還是柔順地服從,他都會怒。 那種怒,從心底里陡然產(chǎn)生,毫無原因毫無理由,他看著這個女人服帖的短發(fā),看著這個女人仿佛柔順的笑容,他就有一種打碎一切的沖動。 全都是假的,這個女人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知道的,蘇箏不是這樣的,以前的蘇箏,哪怕心里一個小小的波瀾都會從那雙清亮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來。 以前的蘇箏啊,就是一顆堅硬而又脆弱的玻璃種,清澈透亮,看似倔qiáng,其實不堪一擊。 現(xiàn)在的蘇箏,卻讓他捉摸不透。 難道是因為這個,他才會提出那么個荒唐的條件嗎? 莫峰克制出再次掐住這個女人那纖細(xì)的脖子的沖動,轉(zhuǎn)身出門,當(dāng)然也扔下一句:跟我來吧。 蘇箏從命,蘇箏站起身,跟隨著莫峰出來。 莫峰來到了一輛軍車旁,打開車門,示意蘇箏做到副駕駛位置上,蘇箏從善如流就座。 車子在擁擠的人流中前進,莫峰的車子是不需要遵守jiāo通規(guī)則的,不過莫家對子孫要求嚴(yán),莫峰身為長子,從小規(guī)矩更大,是以莫峰一路還算循規(guī)蹈矩。 一路無話,蘇箏忍不住開口:我們是要去哪里? 蘇箏覺得,他們之間無非是兩件事,一個是他們之間的事,一個是她和孩子之間的事。 前者對于蘇箏來說是盡義務(wù),后者對于蘇箏來說是享受權(quán)利。 今天到底是要盡義務(wù),還是享受權(quán)利呢?又或者兩者皆有?蘇箏覺得自己還是先搞明白比較好,這樣也能從心理上做好準(zhǔn)備。 莫峰在車內(nèi)鏡里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學(xué)校。 聽到這話,蘇箏的心放下了,看來是后者,自己要先享受權(quán)利了? 今天是周五,現(xiàn)在正是孩子快放學(xué)的時候,沒想到莫峰這個一向大撒手的爸爸竟然要親自去接孩子下學(xué)了? 先去學(xué)校,然后一起吃飯。莫峰竟然很好心地解釋了。 蘇箏聽到,心里頗為感激。這對孩子,距離她太遠(yuǎn)太遠(yuǎn)了,莫家將他們保護得太好,她根本無法靠近。 莫峰愿意給自己提供這樣的機會,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她都要感激他。 謝謝你。蘇箏這句話說得很真誠。 莫峰扭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說:你不用說謝謝,這些我都要求回報的。 蘇箏點頭:我知道。不過我無所謂,我只需要和他們接觸的機會而已。 莫峰聽到這個回答,沒有說話,深沉的眸子默默看著前方。 很多年前,他仿佛掌握了很多,而她除了自己一無所有,于是一場jiāo易似乎變得理所當(dāng)然。 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擁有很多,而她也同樣擁有了很多,可是她想要的,只有他有,所以她還是只能低下頭,聽?wèi){他的條件,去遵守同樣的一場jiāo易。 7一家人的晚餐 莫峰下了車,蘇箏也要下,莫峰卻攔住了她。 你先在這里等著。莫峰的眼中頗有深意。 蘇箏頓時明白,想要推開車門的手頓住了,因為她很快理解了莫峰的意思,她知道莫峰一定是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和他并肩出現(xiàn),那樣會造成一種假象,那樣會讓其他人,或者讓孩子們誤會的。 一對男女,一起接孩子放學(xué),還有比這個更讓人誤會的場景嗎? 于是蘇箏明白了,正要打開車門的手默默收回。 莫峰在這一瞬間心有些抽動的痛,他想解釋,張開嘴,想說,卻不知道說什么,于是只能看了看她,自己離開了。 蘇箏透過車窗望著外面,孩子們穿著整齊的衣服,帶著笑臉出了校門,然后由各家的保姆或者父母接到,歡笑著上車離開。 那些孩子的笑臉都很幸福,是那種在太陽下依然耀眼的幸福,那些父母的臉上也掛著笑,是那種幸福里或者摻雜了無奈或者摻雜了疲憊,又或者帶著欣慰的笑。 天底下的幸福都是一樣的,但天底下的不幸卻各有不同。 蘇箏沒有想過自己是否不幸,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幸福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蘇箏,她的期望,只不過是能夠接近一點,再接近一點。 伸出手,努力地靠近而已。 莫峰很快便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說笑著牽著對方的手走出校門口,于是迎上前。 兩個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再次親自來接自己,都很驚喜,莫嫣然跑到莫峰面前,歪著腦袋笑:爸爸又來接我們了??!莫峰經(jīng)常不在家,有時候離家一年半載不回都是正常的,莫嫣然和莫競離由奶奶帶大的,所以對于莫嫣然來說,自己的爸爸竟然接連兩天都來接自己放學(xué)是一件奇妙和驚喜的事qíng。 莫競離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也很高興。 莫峰摸了摸莫競離的腦袋,又揉了揉莫嫣然那一頭猶如洋娃娃般的卷發(fā):今天我們在外面吃。 莫嫣然聽到這話,高興得蹦了起來,在外面吃呢,她很少有機會在外面吃飯,因為奶奶總是外面的東西不夠健康,不會帶她去吃的。 兩個孩子難掩幸福,隨著莫競離上車,對于他們來說,今天的確是個特別的日子,爸爸來接自己放學(xué),而且還要帶自己到外面吃飯,這種好事,千載難逢。 不過他們上車后,都愣了,車子的副駕駛座位上,正做著一個蘇箏,而這個蘇箏正綻開笑顏望著自己。 莫嫣然看向自己的爸爸,卻看到自己的爸爸徑自上車,打開油門,于是莫嫣然轉(zhuǎn)過頭,禮貌但冷淡地叫了聲:蘇阿姨好。 莫競離的眸子垂了,淡淡的叫了聲:蘇阿姨。 蘇箏知道自己不能太急,所以她擺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親切的笑容,然后放柔了聲音叫了聲:嫣然,競離。 莫嫣然和莫競離各自做到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帶,然后問自己的爸爸:我們今天晚上去吃什么??? 其實他們更想問,我們今天晚上難道要和這位蘇阿姨一起吃飯嗎?但他們不是小孩子了,這話到底沒有問出。 莫峰聽到這話倒是一愣,他原本只是想找蘇箏和孩子一起吃飯而已,至于吃什么,這些仿佛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呢。 他從來沒有的帶著孩子出去吃飯過,而他所熟悉的那些場所,顯然并不適合帶著孩子去的,于是在這么一刻,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蘇箏。 潛意識里,也許他覺得,盡管蘇箏并不夠格但無論如何是孩子的母親,這種事qíng她應(yīng)該知道吧? 蘇箏接收到莫峰的目光,便知道他顯然對帶著孩子應(yīng)該去吃什么毫無概念,于是她轉(zhuǎn)過頭去,笑著問那兩個孩子:那你們想吃什么??? 莫嫣然有些不習(xí)慣蘇箏這樣問自己,她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的爸爸竟然需要這個蘇箏來做決定了,但關(guān)系到吃,她還是認(rèn)真地想了下說:我想吃麥當(dāng)勞,可以嗎? 莫嫣然從來沒有去過麥當(dāng)勞,因為奶奶總是說里面的食品是不健康的,要吃的話就讓家里的廚子做漢堡吧。可是莫嫣然總是覺得,家里的廚子做得漢堡好像沒有人家麥當(dāng)勞的美味。 她有時候路過麥當(dāng)勞,透過窗戶看到人家小朋友拿著漢堡或者吃著薯條,身邊還有爸爸mama陪著,她就覺得人家肯定吃得很香甜。 莫嫣然沒有吃過,所以她很渴望。 莫競離沒有發(fā)言,莫競離對口腹之yù一向不在意,jiejie吃什么他跟著吃,jiejie愛吃的他就不吃。 蘇箏猶豫了下,麥當(dāng)勞?小孩子吃多了總是不健康的,但是她轉(zhuǎn)念一想,這對孩子平時被看管極嚴(yán),哪里有什么可以任xing的時候,偶爾為之,應(yīng)該并不為過吧? 于是她征詢的看向旁邊的莫峰。 莫峰倒無所謂,他雖然出身于富貴之家但到底上過軍校,下過基層,也吃過苦頭,知道孩子不應(yīng)該一味嬌生慣養(yǎng)。別人的孩子既然可以吃,沒理由自己家的孩子就不能吃,所以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蘇箏拿到了jī毛令箭趕緊去做好人,轉(zhuǎn)頭看向后面兩位小朋友,親切笑著說:你們爸爸同意了呢,可以吃麥當(dāng)勞。 莫嫣然興奮,眼睛放光,小臉綻開笑顏,伸手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莫嫣然會對自己這個有些太過嚴(yán)肅的爸爸撒嬌,但撒嬌前還是會看一下qíng勢的,一句話來說,她和這個爸爸其實并沒有那種一般父女特有的親昵。因此莫嫣然對于自己父親這次明顯寵溺的縱容感到很是興奮,而此時過于興奮的莫嫣然一下子忘記了蘇箏從中的作用,以及蘇箏的身份,當(dāng)然也忽略了晚餐將要和蘇箏一起進行。 莫競離這個男孩子很淡定地看向蘇箏,眼中有探索。 蘇箏看到莫嫣然笑得開心,眼睛竟然有些濕潤,這一刻,她覺得她愿意犧牲所有,只為了看到她的笑臉。 就在這一刻,蘇箏有種被人審視的感覺,那種目光,并不銳利,但卻不容忽視。 她輕輕將目光移到旁邊,看到那個十歲的男孩子莫競離,正望著自己,以一種探索的目光。 她對著他笑了下,她知道莫嫣然看似驕縱但卻單純,而這個莫競離,冷漠猶如他的父親,深沉卻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