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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愛的帶有嬰兒感的唇如今緊緊抿起,透著冷漠和疏遠,她美麗的側(cè)影柔和,但卻是那么堅硬的姿態(tài)。 杜衡苦澀地笑了下,自己那個簡單的小妻子忽然之間變得好遙遠。明明她就在身邊,可是他卻好像沒辦法看懂她的心事了。 一路無語,當車子停在車庫后,蘇葉徑自提起自己的包包下車去了,連個招呼都沒有和杜衡打。杜衡看著她走遠的背影,眉頭深深地皺起。他伸手拿起放在車里的一根煙,點燃了火慢慢吸起來。 他在高中時期曾經(jīng)有過一段不羈的生活,那時候他學會了吸煙。后來他煙癮越來越大,身體也一度差起來,于是下定決定要戒煙。可是戒煙哪是那么容易的,有時候手不由自主地就去摸煙點燃了,等自己反應過來已經(jīng)抽完了半根。那時候的杜衡堅信自己要做的事qíng一定要完美地執(zhí)行,于是他給自己定下規(guī)矩,只要吸一根煙,就要把自己的手臂如同受傷打石膏一般纏上榜單固定在胸前。 外人并不知道他的規(guī)矩,那時候的同學就時常看到他手臂受了傷遲遲未好,甚至有人紛紛過來問候,都被他一張臭臉嚇跑了。 如今多年過去,杜衡偶爾會抽一兩根煙,都是在心qíng極度低下或者遇到重大難題時才去拿一根。 香煙裊裊,杜衡皺眉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太過糟糕,雖說在外人看來風光至極,但其實只有自己知道晚上站在高處落地窗前俯視著下面車馬人流的落寞和悲哀。 晚上杜衡原本想著打起jīng神好好哄著蘇葉,問問她這是到底怎么了。可是蘇葉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蘇葉直接打了個車出去了。杜衡頭疼地摁了摁太陽xué,命人跟著蘇葉不要出什么事。 這一晚蘇葉沒回來,杜衡一個人睡的。他并沒有睡安生,閉上眼睛腦中就浮現(xiàn)出一幕幕,有女人壓抑的哭聲,有刺耳的剎車聲,還有血紅的顏色。那些噪雜的聲音和畫面在他腦中回dàng,仿佛像扯斷了的絲線一般,糾纏不休。 而蘇葉離開家后,徑自打了輛車去市區(qū)北邊的一處別墅,這是蘇葉的父母留給她的。其實蘇葉的父親生前擅長理財,留給她很多不動產(chǎn),可那都只是產(chǎn)業(yè)罷了,冰冷到對她來說只剩下數(shù)字了。只有這棟別墅,里面的一糙一木仿佛都融入了父親母親的身影。 蘇葉在父母驟逝后太過傷心,以至于再也不愿觸景傷qíng,于是杜衡便帶她離開。 如今重新來到這里,蘇葉透過鐵欄桿朝里面望去,卻赫然發(fā)現(xiàn)院子后面仿佛是有燈火的。 她的心一驚,便試圖推開門往里面走。門卻是鎖上的,她推不開,推門的聲音驚動了里面的人。一個穿著工人服的老人走過來,手里還拿著手電筒。他對著蘇葉照了下,疑惑地打量著蘇葉:小姐,請問您是要找人嗎?這里沒有人住。 蘇葉見這人衣著,猜測這應該是守門人:您好,我叫蘇葉,是這里的主人,能不能請你把門打開,我想進去看看。 這守門老人先是詫異,后來明白過來,恍然大悟說:您是蘇家的小姐? 蘇葉點頭,禮貌地說:是的,我原來是住在這里的。 守門老人一邊熱qíng地打開門,一邊請她進來,同時嘴里嘮叨著這個宅子的qíng況。原來他幾年前就被請到這里看守這個宅子,并定期地打理里面的糙坪和花木,而杜衡也派人有規(guī)律地來打掃房子內(nèi)部。 守門老人把宅子里的燈打開,蘇葉推開門走進了大廳。 望著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蘇葉眼圈泛紅了。 就是在這個樓梯拐角處,她曾經(jīng)調(diào)皮地把樓梯當做滑梯穿著裙子來回上下,搞得奶媽束手無策;就是在那個沙發(fā)上,她曾經(jīng)抱著洋娃娃瞇著眼睛聽mama的鋼琴聲。 目光右移,她看到了窗臺下那架白色的鋼琴,據(jù)說那是爸爸送給mama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她邁步走過去,多年過去,曾經(jīng)華貴的鋼琴如今已經(jīng)有了歲月的味道,她抬起手里細長的手指輕輕滑動,鋼琴便發(fā)出優(yōu)雅的聲音。 這是mama曾經(jīng)彈過的曲子,閉上眼睛,蘇葉仿佛能夠看到穿著藍色裙子的mama坐在這架鋼琴前的背影。 不過是幾個音符罷了,歲月就這么流淌過去,親者已逝,再無可追,留下的只有傷痛的回憶。 蘇葉微一仰頭,讓自己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不要流出來,她毅然地起身,邁步上了樓梯到了二樓。二樓左轉(zhuǎn)第三個屋子,那是她的房間。 走進去時,里面的擺設(shè)竟然和多年前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只除了g上少了那對米老鼠的藍色抱枕。 蘇葉走過去摸了摸g單被褥,竟然gān凈得很,沒有一絲灰塵。 她苦笑了下,看來杜衡實在心細,竟然一直派人來打理著這里。她甚至自己給自己在心里開玩笑,難道杜衡一直打掃著這里就是預料到有一天她會想要回到這里嗎? 蘇葉輕輕嘆了口氣,疲憊地倒在昔日自己的g上。 她真得累了,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只想像小時候一樣,躺在柔軟的屬于自己的g上,什么都不想,安靜地睡一個晚上。 她徹底進入夢鄉(xiāng)前,她模糊地想,爸爸和mama會不會到夢里來和她相會呢?他們會不會告訴自己,到底應該怎么辦? 第二天,她在這個宅子里逗留了半天,最后終于離開這里出發(fā)去學校。這一天杜衡并沒有打來什么電話,這顯然不同于他最近對待自己的風格。 蘇葉回想著昨天杜衡疲憊的神態(tài),她想也許他也累了吧。 其實寵愛一個人是需要力氣的。 回到學校后,蘇葉的心qíng好了許多。盡管這個學校里已經(jīng)沒有吸引蘇葉的友誼或者其他,可是這里的空氣更為平民,這讓蘇葉感到放松很多。 而隨后聽來的消息更是讓她感到安慰,原來石磊的父親已經(jīng)離開了本國去國外發(fā)展了,職位很不錯非常有錢途,而石磊已經(jīng)不再去尋找一個能夠接納他的業(yè)界公司,而是和自己的幾位師兄自己開辦公司。目前雖然剛剛起步,但大家對這個行業(yè)的未來很是看好。 在學校里一周,蘇葉沒有見過石磊,她想著石磊應該是畢業(yè)離開了,況且如今開了公司,應該很忙。誰知道第二周的某個晚上,她看到石磊和一群同學去聚餐,就在學校里的某個餐廳。 那是晚上,在路燈下,距離比較遠,她不知道石磊是否看到了自己,但感覺他的目光好像向自己的方向掃了一下。 蘇葉默默地躲開了,她知道自己還是要和石磊保持些距離的好,她不想再連累這個男孩子了。 晚上剛回到宿舍,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本里沒有存那個號碼,但蘇葉一看就知道,這是石磊的。 她猶豫了下,電話鈴聲卻一直響著,最后她只好接起。 石磊開始并沒有說話,兩個人在手機的兩端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蘇葉最后實在忍不住,她想掛上電話,可是這時候石磊忽然開口說話了。 我可能要離開這個城市了。石磊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和一個老朋友說著今天天氣很不錯。 蘇葉倒沒聽說過這個:你去哪里? 石磊笑了下說:去C市,那里剛剛發(fā)展起來,很多大公司都在C市設(shè)分處了,我想發(fā)展的機會應該多一些吧。 蘇葉點頭:嗯,那里機會應該很多。 石磊沉默了下,笑了下,又繼續(xù)說起了自己新開的公司:我和幾位師兄一起合作的,那幾位師兄我很熟悉,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很有眼光和能力,只要我們努力,將來總不會差的。 蘇葉點頭,不過她很快意識到那邊的石磊看不到她點頭,于是她輕輕地嗯了聲。 石磊便不說話了,他好像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們的通話在一番沉默后,終于蘇葉先說了句:還有事嗎? 石磊艱難地回了句:沒什么事了。 于是兩個人仿佛商量了一番:那我掛了? 好的,掛吧。 商量完了后,電話到底沒有馬上掛,而是又靜默地持續(xù)了幾分鐘后才徹底掛上。 蘇葉笑了下,她望著桌上的手機,在心里默默地說了句:祝你成功,祝你幸福。 說完了,她眼神黯淡了下,然后在心里對自己說:也祝我自己幸福。 在學校里逗留了幾天后,杜衡也一直沒有打來電話。蘇葉開始竟然還有些不自在,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后來想來想去總算給自己找到一個解釋。她是聽說過一個故事,牛在小時候總是用一個韁繩拴在木樁上,無論它怎么努力都無法掙脫,一直到有一天,它徹底絕望不再掙扎。等它長大后,韁繩即使早已不在,可是牛卻再也不會離開木樁了。她是不是就如同那只牛,早已離不開木樁了呢? 蘇葉煩躁地將自己摔在柔軟舒適的沙發(fā)上,仰臉望著天花板。這些年來和杜衡相處的點點滴滴浮現(xiàn)在心頭。 當自己最為脆弱無助的時候,是躺在他寬厚的懷抱里才慢慢地擺脫了噩夢,后來懵懂無知的最好年華來,也是這個男人牽著自己的手一點點度過。他如同父親一般保護著幼時的自己,寵溺嬌縱,有求必應,呵護備至,如果說她是一朵嬌貴的蘭花,那唯一的土壤便是他的手掌心。 可是等到自己長大,卻又不容置疑地采擷,霸道自私,卻又冷硬難懂。 蘇葉閉上眼睛,搖頭甩去自己剛剛的這一切想法。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早已經(jīng)將杜衡是自己丈夫這件事看得理所當然,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因為沒有那個人的消息而寢食難安起來? 蘇葉輕出了一口氣,她是不會忘記,當杜菲告訴自己鄭暈的事qíng時,自己內(nèi)心的那種滋味。 那是仿佛原本以為天經(jīng)地義屬于自己的東西卻仿佛突然歸了別人的滋味,心仿佛被猛地揪了一下,痛得不能自已。 而痛過之后,便是震驚,原來在她心里,不是不在意那個男人,而是因為安枕無憂地以為那個男人就是自己的,所以不會去珍惜嗎?其實她竟然是在意他的,以至于聽說他曾經(jīng)和別的女人有過孩子,竟然嫉妒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除了嫉妒,她的內(nèi)心還有一絲深深地憂慮,杜衡當年和鄭暈的分手,正是六年前。如果他們真得那么相愛,為什么僅僅因為一個失去父母的自己就那么輕易分手了? 而這六年來,他們是無話不談的知己,關(guān)系親密到自己這個枕邊人都要嫉妒的知己! 自己呢,自己在杜衡心里是什么?為什么當年要為了一個小女孩放棄那個曾經(jīng)為自己打胎的女友?當他將自己放在手心里仔細呵護時,到底想得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