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純嘏客氣一番之后告退，他前腳才出門，蘇茉兒與蔡佳氏前后腳也急著來了。

    十二到了新地方，正在活蹦亂跳到處亂竄，兩人見他沒事，提著的一顆心才剛放了下去。

    蘇茉兒喚來十二，仔細打量著他的臉，說道：“還好還好，沒有破皮，只紅了一些，過幾天就散了?！?/br>
    蔡佳氏說道：“要不要抹些藥膏，要是一直頂著這么快紅印，看上去也太顯眼了，一點都不好看?！?/br>
    萬柳打發(fā)十二自己先去玩，笑著道：“他這么小，哪里管得著好看不好看，先前太醫(yī)來看過了，說是連藥都不用吃。沒事，他身子骨還好，一進屋他就開始淘氣，哪像是有事的樣子。”

    蘇茉兒沉吟片刻，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萬柳大致將康熙的說法說了一遍，笑著道：“嬤嬤不用擔(dān)心，有皇上在呢。大阿哥救十二受了傷，我倒有些歉疚，琢磨著是不是要備上些禮去感謝他?！?/br>
    蘇茉兒微笑著說道：“大阿哥為人豪爽，救的又是自己的親兄弟，你送謝禮，倒顯得生份了?；噬先羰强粗值苡压?，自然會賞賜大阿哥的，男人兄弟之事，你且無需去管?！?/br>
    萬柳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嬤嬤說得是，倒是我想左了。他們兄弟的事，就讓皇上去cao心，我不管了。”

    蘇茉兒眉眼間都是倦意，對蔡佳氏說道：“你身子好，還有力氣，你們母女留著好好說會話，我熬不住，先得回去歇著了?！?/br>
    蔡佳氏忙將她送出了門，回到萬柳身邊坐下，看了看四周，才低聲問道：“事情你自己可了解清楚了？”

    萬柳搖搖頭，說道：“我還沒有來得及問，我讓秋月把人喚來，額涅也一并聽著給我出出主意?！?/br>
    秋月很快去把羊咩咩帶了來，他弓著身子低著頭，走路一瘸一拐，跪在萬柳面前磕了個頭：“主子，奴才沒有伺候好十二阿哥，奴才罪該萬死，請主子責(zé)罰?！?/br>
    萬柳心下明白，只怕羊咩咩已經(jīng)挨過了板子，眉心擰了起來：“你且仔細說說當(dāng)時的情形?！?/br>
    羊咩咩趴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后，答道：“回主子，梁諳達抱著十二阿哥，準(zhǔn)備送回陳嬤嬤的馬車?yán)铮⒏缫姷缴磉叺氖绦l(wèi)騎馬，不愿意回去，吵著要去騎馬。

    大阿哥恰好騎馬路過，見狀就說他抱著十二阿哥在馬上玩玩。大阿哥還說，外面太冷，只讓十二阿哥坐在馬上走一走，不會真跑馬。

    梁諳達見大阿哥如此說，十二阿哥吵得又厲害，掙脫下地，跑到了馬邊。大阿哥見十二阿哥對馬好奇，還在旁邊親自等著，讓他先看個夠。

    誰知道十二阿哥一下鉆進了馬肚子下面，馬受了驚，十二阿哥嚇得也摔了一跤，牽馬的奴才沒有勒住馬，眼見十二阿哥被馬踩住，大阿哥身手好，撲過去將十二阿哥護住了。

    主子，奴才沒出息，沒能來得及趕上去護住十二阿哥，主子罰奴才吧，只要留著奴才一命，以后還能在十二阿哥身邊伺候，奴才就心滿意足了啊?！?/br>
    周圍既然有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梁九功也在，大阿哥再蠢，也不會蠢到眾目睽睽之下，對十二不利。

    羊咩咩所說的情形，與康熙先前所說也差不多，萬柳知道是意外大于人為。

    她見羊咩咩痛哭流涕，心里嘆息一聲，說道：“你下去吧，既然皇上已經(jīng)罰過了你，我就饒了你這一次。只是以后得更加小心些，十二阿哥還小，有危險的之處，他就是再鬧，也不要答應(yīng)他。若是有你不敢出頭的地方，馬上讓人來跟我稟報?！?/br>
    羊咩咩重重磕頭謝恩，又表了半天衷心后退了出去。蔡佳氏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半晌后說道：“可憐見的，只怕這頓板子挨得不輕。你也不要去管他，只要性命無礙就沒事，不然他會不長記性，不僅僅會害了他，還會連累到十二阿哥?！?/br>
    萬柳說道：“我醒得，皇上先前的意思，十二身邊的人都要換掉。十二自己哭著不同意，羊咩咩貼身照顧了他多年，他也舍不得。

    我平時見羊咩咩對十二也是忠心耿耿，十二知道護著自己的下人，我覺著也是好事，就沒有多管?！?/br>
    蔡佳氏眼含笑意，說道：“十二倒是聰明。蘇嬤嬤也有見識，一心為了你與十二好。她說得對，你不宜出面，端看皇上怎么說。

    你阿瑪知道我要來找你，也別匆匆趕了回屋，他拉著我叮囑了又叮囑，一定要我跟你說，說是大阿哥最近與他偶遇了好幾次，每次都拉著他說了好些話。你阿瑪說，大阿哥好似看上了他。

    聽了羊咩咩的話后，我左右仔細尋思，定是你阿瑪想得太多，他有什么值得大阿哥看上的，要看上，也是看上了十二阿哥。八阿哥大了，跟他玩不到一塊去，十二阿哥還小，你在皇上跟前又得寵，要是能有這么個兄弟幫襯，可不是如虎添翼。”

    萬柳無力倒在軟墊上，這么早就開始爭來搶去。關(guān)鍵是香餑餑十二，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他還傻乎乎撅著屁股，正好奇在桌子底下張望尋寶。

    “額涅，唉，我以后盡量離他們遠些吧。幸好，十二雖然不能跟其他阿哥們比，也沒有那么傻，他心里明白著呢。你回去跟阿瑪說，反正他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不用顧慮我。

    說句張狂的話，大阿哥與十二都是皇上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rou，皇上興許會一視同仁?？蓪χ蒎?，我還是有幾分勝算。大家彼此之間客客氣氣就好，至于想拉攏替他當(dāng)墊腳石，他們做夢去吧?！?/br>
    蔡佳氏拍了她一下，笑罵道：“你也不要張狂得太過，現(xiàn)今有的這一切，都是皇上給你的?；噬峡刹皇腔杈?，你阿瑪說，皇上是他見過最聰明之人，就是在你這里糊涂了些，被你.....

    哎，你就當(dāng)沒聽見，你阿瑪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你別聽他瞎說八道。不過妞妞啊，額涅還是得多嘮叨幾句，這中間的度，你千萬要自己拿捏好?！?/br>
    萬柳知道拖爾弼肯定說是皇上眼瞎，被她迷惑了。拖爾弼真是，哪有這樣說自己閨女的，她暗自翻了個白眼，說道：“額涅不用替我擔(dān)心，我現(xiàn)在有十二呢，哪敢掉以輕心了。”

    蔡佳氏陪著萬柳吃完飯才離開，十二飯后玩了一會，萬柳給他擦洗好手臉，放到床上哄他睡覺。

    十二睜大眼睛看著萬柳，似乎欲言又止。她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笑問道：“你看什么看，小腦袋里又在想著什么？”

    十二小鼻子皺了皺，嘟著嘴道：“額涅，我不喜歡大哥，他長得好兇?！?/br>
    萬柳失笑，瞪了他一眼道：“不許去外面胡說啊，大阿哥可是把你從馬下救了出來，你得感謝他?！?/br>
    十二小腦袋不情不愿點了點，說道：“那好吧。以后我不跟大哥玩就是?！?/br>
    萬柳笑著道：“你這么小，大阿哥可是當(dāng)了阿瑪?shù)娜?，他才不會跟你一個小屁孩玩，你想得還真是多?！?/br>
    十二眼睛眨了眨，問道：“額涅，大哥為什么也是汗阿瑪?shù)膬鹤?，他也是額涅生的嗎？”

    萬柳愣住，糾結(jié)了片刻，想著怎么跟十二解釋這個問題。她斟酌了又斟酌，說道：“大阿哥是惠妃娘娘的兒子，不是額涅生的，就像十一阿哥是宜妃娘娘的兒子一樣。他們都是你汗阿瑪?shù)膬鹤?，你們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弟?！?/br>
    十二更不解了，問道：“那為什么會同父不同母??？”

    萬柳笑著道：“因為你汗阿瑪是皇上，天下都是你汗阿瑪?shù)摹；噬峡梢匀龑m六院，天下女人他隨便娶，然后就生了很多兒子女兒?！?/br>
    她見十二小眼睛亮了，繼續(xù)說道：“但是呢，十二可不要跟著學(xué)啊?！?/br>
    十二啊了一聲，“為什么呢？”

    萬柳神秘一笑，低聲道：“因為種馬場的種馬，才會產(chǎn)這么多崽。十二是人，不是種馬啊。”

    十二咯咯笑，看向她身后，喊道：“汗阿瑪?！?/br>
    萬柳后背寒毛直豎，回過頭見到康熙陰惻惻盯著她，跳起來福了福，干笑道：“皇上真是，來了也不說一聲。走路輕手輕腳，嚇?biāo)廊肆恕！?/br>
    康熙怒極反笑，“是，都是我的錯，該出聲提醒你一下，讓你好別說壞話被抓了個現(xiàn)形。”

    萬柳神情訕訕，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咕嚕嚕看著他們的十二，說道：“皇上先坐，我把十二哄睡著了再來陪皇上說話?！?/br>
    康熙哼了一聲，說道：“我就歇在這里，時辰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漱，我哄著他睡覺?！?/br>
    萬柳張了張嘴，算了，他說了無數(shù)次要與她住在一起，臉色又實在太臭，沒再招惹他。去洗漱了出來，十二被他挪到了暖閣的軟塌上，呼呼睡得真香。

    康熙已經(jīng)斜靠在床上，見她還站著，壓低聲音道：“還不快上來？”

    萬柳磨磨蹭蹭走上前，脫掉外衫上床，鉆進了自己的被褥里。

    康熙冷哼了一聲，在她身邊躺下，然后掀開她的被褥，自己也鉆了過來，緊緊抱著了她，說道：“你放松些，我現(xiàn)在生氣得很，就是你想要，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如愿?！?/br>
    萬柳將他的手掰開了些，嘀咕道：“那皇上不要抱得這么緊啊，奴才都快被皇上勒死了。”

    康熙將她往懷里挪了挪，頭抵在她的肩膀上，說道：“我真恨不得勒死你，瞧你先前說的可是人話?！?/br>
    萬柳自知理虧，乖乖聽著沒有吭聲。

    康熙見她沉默，輕嘆一聲，說道：“先前我已經(jīng)查清楚了，老大都是一片好心。你不要擔(dān)心十二，他們是兄弟，當(dāng)哥哥的，哪會眼睜睜見著兄弟受傷不出手相救?！?/br>
    萬柳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康熙聰明絕頂，史書上皇家兄弟鬩墻的事比比皆是。他肯定都明白，但估計下意識中，又不愿意去明白。

    她嗯了一聲，說道：“奴才知道，是十二淘氣了，害得大阿哥救他受了傷?！?/br>
    康熙親了親她的臉頰，輕聲道：“我是人，絕不是畜生。你無需擔(dān)心受怕，我會護著十二，也會把你護得好好的，讓你一輩子都自由自在，過你想過的日子?！?/br>
    萬柳心中一暖，翻過身緊緊依偎在他懷里，眼睛亮晶晶地，無比期盼看著他：“比如奴才想到處去游山玩水，皇上允許奴才不用一直住在京城嗎？”

    康熙呼吸漸沉，卻沒有徹底昏了頭，笑瞇瞇地道：“想得美，除了我離開京城，帶上你一起出去。睡吧啊，睡著了做做夢就好?！?/br>
    萬柳立刻往旁邊一滾，離開了他的懷抱?？滴跏忠簧?，微微用力就將她拖了回去，禁錮住她不許動，俯首親下來，含糊道：“既然你睡不著，又這么想要，那我就勉強配合你一下.....”

    第六十九章

    康熙昨晚沒睡好, 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在早上仍準(zhǔn)時醒了過來。

    他幾乎沒有與人同床共枕的經(jīng)歷，在當(dāng)初與赫舍里氏成親的時候, 皇后雖然也住在乾清宮的寢殿，卻依著規(guī)矩分房而居。

    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接著門被悄然推開, 梁九功躬身走進屋, 如往常那般前來伺候康熙起床。

    康熙側(cè)頭看著仍在熟睡的萬柳，眼神漸漸溫柔, 怕吵醒她，手伸出床帳輕輕揮了揮。

    梁九功忙跟著斥退提著燈進來的小太監(jiān), 只留了一盞小小的燈放在角落。床帳很快合上，他愣了一下，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守在門外安靜等待。

    李進忠與提著膳盒的小太監(jiān)走過來，見到梁九功站在門外, 屋子里還一片靜謐，他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上前問道：“梁爺爺, 皇上今兒個怎么了, 這個點還沒叫起吶？”

    梁九功拿眼角斜著他, 氣定神閑地道：“萬主子在呢, 等著吧, 你急什么急？”

    李進忠恍然大悟，回頭望了屋內(nèi)一眼，笑著說道：“我還以為出大事了呢，這么多年, 皇上可從沒一天晚起過，原來是萬主子在，那就沒事了?！?/br>
    梁九功微閉著眼睛，權(quán)沒有聽見，袖著手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約莫小半柱□□夫后，屋子里有了些動靜，李進忠伸長脖子去聽，梁九功耳朵動了動，沉著臉低聲訓(xùn)斥道：“滾下去，讓人重新做份新鮮的早膳，照著萬主子的口味做，還有十二阿哥的餑餑牛乳，得少加糖?？烊?，仔細著皇上發(fā)火，揭了你的皮！”

    李進忠身子都快弓成了蝦米，一聲不敢坑，聽完忙一溜煙兒退下去廚房傳話。

    屋內(nèi)，康熙眼見著一雙白白的小胖手嘩啦掀開了床帳，然后十二圓滾滾的身子探進來，雙手搭在床沿上，嘴里吆喝一聲，熟練地?fù)沃直?，人砸在了他身上?/br>
    康熙忙摟住十二，側(cè)頭去看萬柳，見她半睜開眼，雙手自覺張開，咕噥了聲：“十二，再陪額涅睡一會?！?/br>
    十二抻著身子要往萬柳懷里撲，康熙突然看他很不順眼，干脆緊緊抱住他，說道：“你是男子漢了，哪能成天要額涅抱，羞不羞??？”

    十二鼓起臉頰，先前摔了的紅痕淡了些，不過仍然很明顯，隨著他臉頰的鼓起落下而跳躍，氣呼呼地道：“我還小呢，不是男子漢。”

    康熙見他實在滑稽，被逗得想笑，忙小心看了一眼萬柳，忍住笑抱著他下床往外走，說道：“小也是男子漢，小男子漢也不能成天吵著鬧著要額涅。你再過兩年就要進開始讀書，讀書的時候得住進阿哥所，不能跟額涅住在一起，那你得怎么辦？”

    十二立刻說道：“我不讀書，不去阿哥所，就要跟額涅在一起?！?/br>
    康熙將他塞進自己的被窩里，正準(zhǔn)備喚人來伺候他起床，聞言瞪著他道：“你還想不讀書，難道長大了想當(dāng)個目不識丁的傻子？”

    十二眼神堅定，斬釘截鐵地道：“我要當(dāng)馬車夫，趕著馬車到處去玩！”

    康熙哭笑不得，摁住蠢蠢欲動還想爬起來的十二，威脅他道：“躺好啊，再去吵到你額涅，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十二瑟縮了一下，沒有再敢動，小嘴一癟，張開嘴扯著嗓子喊：“額......”

    康熙飛快捂住了他的嘴，惱怒地道：“再喊我真走揍你了啊！”

    十二委屈得不行，烏溜溜的眼珠蒙上水霧，漸漸水霧凝結(jié)成淚珠，沿著臉頰滴滴滾落。

    康熙的心霎時軟成一團，手忙腳亂哄著他：“不哭不哭，額涅困了，十二乖，額涅還在睡覺，不要吵到她好不好？”

    十二頓了下，停止哭泣點了點小腦袋，奶聲奶氣地道：“好，不吵到額涅?！?/br>
    康熙松了口氣，轉(zhuǎn)頭朝床看去，萬柳已經(jīng)探出頭，臉上還帶著nongnong的困意，說道：“十二快到額涅這里來?！?/br>
    十二小臉上露出了笑容，歡快地喊道：“額涅醒了?！?/br>
    康熙又抱起十二走到床邊，笑著道：“醒了？”

    萬柳仍然很困，下意識伸出雙手，說道：“十二來額涅抱。”

    十二扭著身子直朝萬柳懷里撲，康熙怕他摔下去，忙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將他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