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我心間 第64節(jié)
小紅蘑菇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晃悠幾下,坐在了地上。 家長匆忙跑過來,把孩子拉起來,幫孩子拍掉羽絨服上的塵土。 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叫你亂跑, 都說了幾次, 要看著路要看著路, 摔壞了怎么辦?” 不同于網絡上的“廝殺”和戾氣,這世界其實溫柔和平。 健身器上鍛煉的老大爺美滋滋地唱—— “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趕上了盛世咱享太平?!?/br> 見虞淺盯著人家孩子看,程驍南貧嘴:“喜歡小孩兒?別急啊,以后咱們也會有的。” 外面氣溫是低的,他一笑,呵出團團白色霧氣。 虞淺瞥他一眼,懶得搭話。 但程驍南似乎格外開心,還哼著歌。 老程住的小區(qū)是老小區(qū)了,別墅區(qū)里環(huán)境不錯,就是周遭設施已經能看出年代感。 冬天噴泉沒開,仿歐式的池子貼壁上裂開一點歲月的罅隙,有一只肥肥的流浪貓趴在陽光下,慵懶地睡這午覺。 聽見動靜,貓沒睜眼,只有耳朵動了動。 虞淺目光在貓警惕的耳朵上停了一瞬,忍不住問程驍南:“你今天心情不錯?” “相當不錯?!?/br> 程驍南那只拎著禮盒的手其實已經被勒出幾道深紅的印子,虞淺要幫忙,被他擋開,他揚著調子說,“帶女朋友見家長啊,換了是你,你能不高興?” 北方別墅的院子到了冬天其實不怎么美,草皮都已經枯榮,只剩下光禿禿的土色和石桌石椅,有個男人早已經站在院子里,向外張望。 不用介紹就能看出來,那男人就是程驍南口中的“老程”。 他爸爸和他長得很像,沒有中年男人的發(fā)福,瘦高,看見虞淺馬上露出笑臉。 不過老程是沒有酒窩的。 程驍南說:“老程,你未來兒媳婦來了?!?/br> 老程馬上迎了幾步:“小淺是吧?我早就聽說過你了,歡迎你來家里,勇敢的小姑娘?!?/br> 虞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對話方式,老程叫她“勇敢的小姑娘”。 她第一次受到來自長輩關懷的目光,愣了愣才同老程打招呼。 “以后過來這里不用見外,怕你們年輕人不自在,也沒去外面定飯店,就在家里吃個便飯,買什么東西?” 程驍南詫異地看老程一眼:“爸,你今兒很正經?。俊?/br> “去,你拆什么臺?” 阿姨的手藝確實很不錯,聽程驍南說虞淺喜歡海鮮,特地去買了新鮮的蟹子和基圍蝦,做了一大鍋膏蟹煲。 吃過午飯,三人坐在客廳喝茶,老程才談起曲莉雯。 “小淺,叔叔有一件事要和你說?!?/br> 虞淺放下茶杯,點點頭。 老程似有猶豫,頓了片刻,又給茶壺里加了一份熱水,才說,程驍南mama去世之后,有那么幾年,他是經常換女朋友的。 程驍南聽到這兒,偏頭“嘖”了一聲。 那段時間程驍南有印象,他都快煩死了。 老程像是失心瘋了,突然一個一個換女朋友,談女友也沒見他走心。說是女朋友,其實也就是一起吃吃飯一起逛逛商場,也根本不可能娶她們任何一個。 就那個渣男樣子,還有不少女人愿意和他談。 除了圖他的錢,程驍南想不到別的可能。 那些女人也挺有意思,來家里時,老程那些擺在家里的家庭合照從來沒刻意收起過。 女人們居然絲毫不介意,還覺得老程深情? 程驍南那會兒正青春期,脾氣沖,說話也沖,頂煩老程那個換女友的鬼樣子,父子倆沒少因為這事兒起口角。 但他也見過老程穿著睡袍,夜里不開燈,站在客廳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前,摘掉眼鏡抹眼淚的樣子。 聽到程驍南起床喝水的動靜,老程會把眼鏡戴好,擋住眼底的紅血絲,脆弱地說:“南南,我夢見你mama了,她讓我跪搓衣板,說我亂撩女人?!?/br> “活該?!背舔斈先绱嗽u價。 老程的聲音卻很落寞:“我很久都沒夢到過你mama了?!?/br> 因為老程提到程驍南的mama,虞淺下意識看了一眼客廳墻上那幅很大的家庭合影。 程驍南的mama站在父子倆中間,眉眼溫婉,笑起來時,臉側的酒窩和程驍南一模一樣。 老程說:“我有過一陣子荒唐時候,覺得自己換換女伴,就能證明自己過得好,也好夢到他mama質問我的樣子。這事我做得不對,不提也罷,免得你們笑話。我要說的是曲女士的事情?!?/br> 老程認識曲莉雯,是在鐘表店的柜臺前。 曲莉雯戴著的那塊手表,價值不菲,而且市面上早已經買不到。 即便買到,也不可能像她那塊那樣,保養(yǎng)得那么好。 很多年前,老程就看上那塊手表,國內僅此一塊。 但被一位舊識橫刀奪愛,此后再沒機會買到。 所以老程冒昧開口,詢問曲莉雯,是否愿意高價把手表賣給他。 曲莉雯表示,她的手表是先生送的,不賣。 老程本來也沒抱什么希望,只隨口說,那您和您先生一定很恩愛。 曲莉雯卻說,她先生是海員,出海后沒再回來,失蹤很多年了。 那表可能是遺物,不會賣的。 老程對她口中的故事感到懷疑。 不懂手表可能不知道,那塊表很是昂貴,過去年代的海員即便有機會接觸到舶來品,也絕對擔負不起它的價格。 閑來無事,老程給曲莉雯講了自己早些年看中那塊手表的經歷,笑著說自己總是和那塊表有緣無分。 此后,曲莉雯接近他,和其他女人目的不同,應該是希望從老程那里得到當年買表人的信息。 但那位買表的故人,老程同他只是泛泛之交。 且那位故人行事極其傲慢,看上的東西不講規(guī)法、用盡其手段必須得到。 這樣的性格,導致老程只和他有過短暫的生意往來,之后再無聯(lián)系。 曲莉雯那段時間同老程走得很近,老程也知道她是為了什么。 他幾經輾轉,打聽到了一點消息,把那男人照片拿給曲莉雯看。 此去經年,男人清俊的棱角早已不再,身形樣貌都趨于圓潤。 他娶了另一富商家的女兒為妻,現在居于國外,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曲莉雯看到照片那天,失手打翻了一只高腳杯。 在那之后,他們也沒有什么必要再見面,逐漸失聯(lián)。 老程也是在很久之后才聽說,曲莉雯已經去世。 老程替虞淺填了一杯新茶:“抱歉小淺,我其實覺得,我如果沒有找到他的照片,也許你mama的病情不會惡化得那么快?!?/br> 虞淺搖頭:“和您沒有關系?!?/br> 哪怕老程不說,曲莉雯也能猜到自己的一生深愛其實是只是謊言。 即便親眼看到了那男人時隔多年的樣子,她也仍然選擇囑托虞淺,把她的骨灰撒進大海。 和旁人沒有關系,是她執(zhí)拗地要在愛情里,做一個執(zhí)迷不悟的女人。 對話有些沉重,一時間客廳里變得安靜,只隱約能聽見阿姨在廚房洗完的聲音。 程驍南打破沉默,扭頭對虞淺說:“帶你去我以前的房間看看?” 程驍南的房間在二樓,挺大。 書房和臥室在一間屋子里,還有獨立的浴室。 他搬出去也有幾年,但他的東西都還老樣子放著,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高中、大學時代,程驍南用過的工具書和課本都整齊地碼放在實木書柜里。 游戲機、籃球和滑板也都擺放在一旁。 虞淺走進去,忽然想起曾經帶著崇拜目光看韓初的那間書房,滿滿的書籍,還有擺了好幾層的獎杯,每一座獎杯都擦得锃亮,旁邊擺著他的獲獎照片。 程驍南也有獎杯,被他擠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和游戲機滑板相比,很是失寵。 那滑板虞淺見過,在學校后墻第一次見面,就是他的滑板砸了她的跑車。 他那天用眉筆在她手腕上留下電話號碼,寫時小心翼翼,皺眉問,“你這細皮嫩rou的,我寫這兒你不疼?” 虞淺笑了笑,把視線落在課桌上—— 課桌應該是用了很多年,還有他不知道是小學還是初中時代,淘氣地用尖銳物品刻出來的球星名字。 程驍南扯過一本書,把那幾個歪歪扭扭的球星名字擋?。骸皠e總盯著這兒看啊,學霸的書桌就沒什么別的可看的?” 也許有的。 他有一層書架上是以前做過的試卷,很厚很厚一沓,顯示了高中學習的辛苦。 虞淺隨意抽出一張:“高中數學,69分?” “......那是以前的?!?/br> 程驍南收起那張,轉身沖樓下喊,“老程!我考69分的試卷留著干什么!這不給我丟臉么?” 老程在樓下懟他:“69分是你考的又不是我考的,喊我有用么?” 程驍南摸摸脖子,把手里試卷團一團丟進垃圾桶里:“后來我真學了?!?/br> 虞淺其實不覺得程驍南是不良少年。 她記得以前程驍南有過一次見她,臉上掛了傷,一看就是打過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