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淺拿出手機，是韓初發(fā)來的語音。

    她點開聽，韓初說話總是溫柔的語調(diào)，聲音也不大，但酒店走廊極靜，程驍南也就聽清了韓初的話——

    “淺淺，已經(jīng)回酒店了么？我剛才回學(xué)校的路和同事聊天，有同事推薦我一家清吧，下次有空，我也想去喝一杯試試，到時候一起吧？”

    “還有，我有個朋友從國外回來，帶了些火腿，等我明天去‘梧桐里’參加活動后，給你送過去吧，我是吃不慣這些的?！?/br>
    虞淺聽完兩條語音，覺得韓初今天格外啰嗦，只給韓初回了個“?！?。

    等她再抬眸，程驍南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隔天傍晚下樓，在電梯里遇見時，程驍南舉著電話，一副很忙的樣子。

    只同虞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的聲音還有些感冒后的啞，在電梯里站在虞淺偏后的位置，和電話里的人說：“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發(fā)小......”

    青梅竹馬的發(fā)??？

    虞淺從拋光面的金屬電梯門板上看了眼身后的程驍南，他神色如常，垂著眼，還在說——

    “都多少年不見了，他什么人你了解么就和他去喝酒？”

    “以前是學(xué)霸，不代表人品沒問題，萬一對你圖謀不軌呢？”

    虞淺總覺得這話像說給她聽的，扭頭瞥了程驍南一眼。

    程驍南把手機舉開些，煞有介事地捂住手機：“我一朋友，總和發(fā)小出去吃飯，說是青梅竹馬的學(xué)霸，你說，會不會是對人家有意思??？”

    虞淺靜靜看了程驍南兩眼，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其實可以不理他的，但就是沒忍住，想要逗逗程驍南：“可能吧，青梅竹馬的學(xué)霸算是最佳女婿人選。”

    話說完，電梯也到了樓層，虞淺一笑：“我到了。”

    程驍南眼睜睜看著虞淺對著等在酒店大堂的韓初招了招手，然后走過去。

    韓初穿了件暖色調(diào)的外套，笑得也暖融融的，他手里拎著火腿的禮盒，見到虞淺，趕緊遞過去。

    還真給送來了？

    電話里傳來沈深的聲音：“南哥？喂喂喂？南哥？你給我打電話干什么??？是不是進電梯了怎么沒信號??？喂？喂喂？”

    “沒事兒，掛了吧?！背舔斈隙⒅娞萃饷嬲驹谝黄鹆奶斓膬蓚€人，氣不順地說。

    “你剛才說什么了？我什么都沒聽見啊，就聽見學(xué)霸了，什么學(xué)霸??？”

    程驍南現(xiàn)在聽見“學(xué)霸”這倆字，太陽xue就蹦著疼。

    他深深吸氣，按了關(guān)電梯按鈕：“掛了。”

    -

    韓初站在酒店大堂，笑著把火腿遞給虞淺：“朋友買的，我也吃不慣，挺貴的東西，舍不得送別人，就給你送來了，你在國外這么多年，應(yīng)該比我接受度好一點？”

    虞淺沒接：“我很少有自己做飯的時候，火腿你留著吧?！?/br>
    “留著送人也行啊，打點關(guān)系什么的？”

    “用不上?！?/br>
    “......其實昨天你電話里也說不用送，那我就不勉強了?！?/br>
    韓初笑著，收回拎著火腿的手，“淺淺，我來也不是只給你送火腿的，還有件事想要問問你?！?/br>
    “你說。”

    “你現(xiàn)在，沒有男朋友對不對？”

    韓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緊張地抿了抿唇，“上次你說，那些傳聞都不是真的，那你和那個服裝設(shè)計師也不是、不是那種關(guān)系，對吧？”

    以前總聽曲莉雯說，韓初從小優(yōu)秀到大，面對各類考試都心態(tài)平穩(wěn)，從容不迫。

    因為有個愛炫耀的媽，臉皮也算“厚”的，有時候街坊鄰居夸張的稱贊，他聽著也面不改色。

    極少見到他這樣緊張的樣子。

    聽出韓初的弦外之音，虞淺稍有些意外。

    她倒是沒想到，除了她媽曲莉雯有撮合他們的心思，韓初居然也會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明明昨天之前還沒有的。

    是因為她說了，自己和彼得之間沒什么。

    所以才被列入了“可追求”范圍？

    很不合事宜的，她突然想起電梯里程驍南那句“圖謀不軌”。

    虞淺笑了笑：“如果我說是呢？”

    “什么、什么意思？”

    “我說，如果我和彼得是那種親密的關(guān)系呢？畢竟我們在一起住了7年，如果我們有過那種關(guān)系，你后面的話，還打算繼續(xù)說下去嗎？”

    韓初臉色變得蒼白，皺起眉心，唇微張著，欲言又止。

    虞淺倒也沒再說什么，只說自己準備去吃晚飯了，讓他回去路上慢些開車。

    往電梯間走時，她忽然覺得有意思。

    她分得清韓初對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也能分清其他對她禮遇的男人，是出于對她的好感關(guān)心，還是出于他們自身的紳士主義。

    但她分不清自己對程驍南的態(tài)度。

    指尖剛搭到電梯按鍵上，虞淺接到孫月的電話，說是老板說了，讓來接她到公司去一趟，有要事聊。

    孫月說：“我已經(jīng)出發(fā)啦，淺，你收拾一下，3分鐘后我就到酒店了哦?！?/br>
    “什么要事？”

    “......我也、我也不知道，可能到了就知道了，我先來接你？”

    虞淺收回準備按電梯的手，舉著手機往門外走：“過來吧，我現(xiàn)在在一樓?！?/br>
    掛斷電話前，她多問了一句：“哪個老板的意思？”

    “?。颗?，是程總說的。”

    程驍南叫她去公司是什么時她不知道，只被引領(lǐng)著到了攝影基地c區(qū)。

    c區(qū)這邊都是人物訪談系列攝影的區(qū)域，虞淺坐進落地玻璃外的休息沙發(fā)上時，看見了坐在玻璃窗內(nèi)的程驍南。

    他看上去一副懶散的樣子，對面一個女人拿了手稿，看起來像是要采訪他的記者。

    記者身量比較小巧，穿著高跟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程驍南對面，高跟鞋踩在高椅子類似吧椅的高腳椅腳踏桿上，認真準備著。

    正襟危坐的嚴肅和程驍南形成鮮明對比。

    程驍南的襯衫袖挽起來，疊在小臂處，大長腿舒展地伸著，胳膊倚著身后的桌子，看了眼他那塊閃亮的鉆表，說：“開始吧。”

    孫月翻出手機看了半天，湊過來，聲音小得像囈語：“淺，好像這個雜志記者是新來的，程總說，讓她練練人物訪談，一會兒程總模擬完，可能要麻煩你也進去模擬一下......”

    虞淺了然地點點頭。

    落地窗外她們坐著的地方也不算是休息室，可能平時訪談時，外面坐的是策劃或者公司部門主管。

    她們坐在這里，能清楚地聽清里面程驍南說了什么。

    孫月覺得，這位新任記者用他們程總練手，可能心很累。

    人家雜志記者問到他最喜歡的歷史人物，程驍南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虞姬?！?/br>
    “為什么喜歡虞姬呢？是因為‘霸王別姬’的故事感動了您嗎？”

    “不是。”

    “那是因為？”

    “虞姬，姓好?！?/br>
    “呃、那，那聽說您是摩羯座，幸運花是郁金香......”

    “我幸運花是虞美人，謝謝。”

    記者頓了兩秒，馬上采取話術(shù)救場，聊了幾句又問程驍南：“程總，聽說您目前還沒有女朋友，我可以問一下，您的擇偶標準是什么樣的么？”

    問完，記者緊張得幾乎屏息在等，可能是怕面前這位祖宗說出“不可以”這樣的答案。

    程驍南態(tài)度是懶洋洋的，但也沒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他笑了一下，露出乖巧的酒窩：“喜歡比我大的jiejie，最好大3歲，身高170，不要太活潑的，那種冷美人型的?！?/br>
    記者覺得這回答怪怪的，一時間沒接上話。

    倒是程驍南，慢悠悠加了一句：“要能姓虞就更好了......”

    坐在外面的孫月，心臟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本來她好好地在工位上做虞淺后面的工作計劃，結(jié)果接到程驍南的電話，非要拉她一起“同惡相濟”。

    電話里，她這位老板的聲音像是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說的那位，和虞淺從小一起長大的、不是外人的、鄰居哥哥，現(xiàn)在在酒店大堂和虞淺溝通感情呢，你去一趟，把虞淺接到公司來?！?/br>
    孫月想到昨天說完“不是外人”這四個字，程總的臉色，她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問：“可是程總，我用什么理由??？”

    “你先去，說我找她有事兒，理由我到時候發(fā)給你?！?/br>
    孫月剛配合自家老板對好姐妹撒完謊，心虛得直冒冷汗。

    這會兒見她的程總說話這么不含蓄，就差說他喜歡的人是虞淺的了，嚇得更是坐不住了。

    她偷偷地轉(zhuǎn)頭，看了虞淺一眼。

    還好，虞淺像沒聽見似的，始終在垂著頭看手機上的瑜伽動作講解。

    孫月松了一口氣。

    里面的實習(xí)記者在被挫了幾次之后，反而說話更流利了，聊幾句還能笑出來，最后神態(tài)放松地問：“程總，最后一個問題，您有沒有什么遺憾的事情？”

    遺憾的事情......

    坐在里面的程驍南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垂下視線：“遺憾的事情啊，還真有一件?！?/br>
    玻璃是單向透視的，他坐在里面應(yīng)該看不到外面的虞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