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方毅提著劍，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他冷著眼，看看對面的燕國士兵, 又看看已經(jīng)追到邊境的禹兵，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 好啊——你們禹兵, 真是好樣的?！?/br>
    僅僅一年不到, 就滅了楚和秦。

    他吐出一口鮮血，嘶啞著吼道：“沈柳——你給我聽好了, 你能殺的盡秦人，可是磨不去秦人的魂?！?/br>
    他仰天長笑, “沈柳——你可以踐踏我的尸體，但是——”

    沈柳就翻了個白眼，也大喊道：“得了, 別喊了，我殺的都是秦兵, 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們可殺過一個無辜的百姓？打不過別逼逼，還磨你們的秦魂呢？我們忙的很, 可沒那閑工夫?！?/br>
    玉珠兒也朝著秦兵那邊喊, “吳將軍, 你要自殺就快點, 停戰(zhàn)之后, 我們還要去吃鍋子呢?！?/br>
    “就是，要打就打，就自殺就自殺，別喊, 喊什么喊，你們死去的秦國將領(lǐng)們，我們可沒踐踏過什么尸體，都是好好埋了的?！?/br>
    “吳將軍，你想要葬在什么地方??？喜歡涼快點的還是暖和點的？你先別急著死，好歹咱們打了這么久的仗，總得給你找個好墓啊?！?/br>
    “是啊，你家哪里的？我們送你的尸體回去？”

    吳方毅：“……”

    秦兵：“……”

    對面燕兵：“……”

    吳方毅氣的兩眼一閉，冷哼出聲，“你們別得意，上天在看著呢?！?/br>
    沈柳：“沒事，天上的玉帝是我們皇太女干爹。”

    “不是親爹么？”

    “如今變了，是干爹了?！?/br>
    吳方毅：“……”

    他又大悲道：“天爺，你不公！”

    然后往脖子上一橫，正準(zhǔn)備自殺，就聽見咻的一下，他的刀被打掉了。

    沈柳：“我說老兄，你還沒說，你想要在哪里買墳?zāi)鼓?？?/br>
    他騎在馬上，笑嘻嘻的，“或者說，你們這里的兵不想要單獨的墳?zāi)梗胍w埋葬嗎？”

    他嘖了一聲，道：“我說對面的秦兵，你們好歹也像我們禹兵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帶塊牌子，即便戰(zhàn)死，送你們的尸體回鄉(xiāng)或者就地埋葬的時候，也能立塊墳?zāi)拱??！?/br>
    玉珠兒：“我們這里有筆墨紙硯，要不你們都來寫一封回家的信？我們?nèi)缃衩總€地方都有駐扎在鄉(xiāng)下的郵政，肯定能幫你們送回去?！?/br>
    這話一出，便有一名秦兵朝著吳方毅看過去，“將軍——我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br>
    吳方毅閉上眼睛。

    他懂他們的意思。

    也懂禹兵的意思。

    他們這里的兵，已經(jīng)是秦國最后的兵了。

    若是他們投降，世人也不會說什么。但是他們不能！

    他睜開眼睛，撿起地上的刀，一把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剛開始，他們說要投降，我不準(zhǔn)，我說秦人只能死在敵人的刀下，不可做逃兵?！?/br>
    “后來，他們也說要投降，我說不準(zhǔn)，我們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秦兵數(shù)萬，如今只剩下我們?nèi)f余人?！?/br>
    “我們要是投降，如何對的起那些死在我們前面的弟兄?！?/br>
    可是他又深知，如今這萬余人是可以活下來的。他們的命不在禹兵手里，而在他手里。

    “初始，我不懂公孫堯的心，如今，我懂了。”

    他大笑出聲，“公孫堯死得，我如何死不得。”

    刀動血涌，人亡，馬悲鳴。

    副將流淚大喊一句將軍，痛恨自己貪念人間。

    沈柳嘆氣，“愿天下有一日，再無戰(zhàn)爭?！?/br>
    ……

    “將軍，您覺得沈柳如何？”

    對面，燕國副將問燕國主將，皺眉道：“過分年輕了，但是這一路的戰(zhàn)績，又讓人心驚。”

    “他們很擅長用語言來攻擊人的心?！?/br>
    “心術(shù)戰(zhàn)是很厲害，但那也是他們禹國可以做到，能打下一個國家后，讓臣民迅速歸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br>
    就比如他們燕國打下來的半壁晉國，四處還在不斷的造反。

    副將道：“將軍，您說，我們能學(xué)禹國的招數(shù)嗎？”

    主將笑起來，“學(xué)不來。他們有如此的底氣，是因為他們有銀子，有糧食，他們能有時間磨去他國之心歸于己，但是我們沒有。我們燕國的兵，燕國的人，燕國打下來的江山，有我們燕國自己的辦法收服?！?/br>
    禹國的辦法不適合燕國，但是燕國的辦法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適合他們燕國。

    燕國主將返回都城，正碰見兵將來報：“鎮(zhèn)北將軍已經(jīng)帶人打入齊國皇都了?！?/br>
    燕國主將點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知道了?！?/br>
    打下來了就好，一日日的消耗，天越來越熱，就怕生出變故。如今這顆心，總算是松緩一些了。

    ……

    晉國已經(jīng)亡國，鄭長隆背著一把弓，站在山谷間，不知道該去何方。

    他想要報仇，身邊沒有一個兵。

    晉國的兵，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晉國的人，也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

    晉國百姓，是天下最苦的百姓了。

    他們先是被齊國壓著打，而后經(jīng)歷了鼠疫，城空一半，如今，又被燕國亡了國。

    幾年前，他父親被齊人殺了，幾年后的今日，他的外祖父一家又被燕人所殺。可笑的是，他每一回都能活下來。

    他想死，卻又想起外祖父的話。

    他的命，是外祖父一家換來的，他們送他出了城門。

    外祖父讓他活下去，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但是他怎么能活下去呢？他拿著一把刀，在自己的脖頸處試了試，迎著朝陽，心中默默的做著道別。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阿娘和阿姐死前的模樣，阿爹和兄長們出征前的背影，他帶著大樹去投奔外祖父時的場景，還有外祖父穿著戰(zhàn)袍讓他走時的眸深。

    良久，他丟掉了刀，脫掉了鎧甲，轉(zhuǎn)身朝著叢林邊緣走去。

    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攔住一個打柴的人：“從這里，怎么過燕山？”

    那打柴的人看見他一身布衣，道：“為何要去燕山？如今正打仗呢，要是被燕人抓起來，便是要殺頭的。”

    鄭長?。骸斑^燕山后，便是燕國，過了燕國，便是禹國了吧？”

    那砍柴的人笑著道：“過了燕國是秦國……不過也對，也不知道這時候，秦國有沒有變成禹國了呢？”

    鄭長隆：“晉國都成了燕國，秦國也應(yīng)成了禹國?！?/br>
    他說完道謝，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面走去?？巢竦娜司蛧@氣，“要去禹國，談何容易，多少人死在了燕山之下?！?/br>
    如今，齊晉兩國被滅，無數(shù)的流民想要越過燕山前往禹國，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闖一闖。

    鄭長隆往燕山去的時候，便遇見了不少人。

    戰(zhàn)亂時代，百姓流離失所，燕山之地，可以不過城池。

    “去了禹地，那里有工廠，是不排斥外地人的，我們可以找一份工作，就可以活下去了?！?/br>
    “每天都有事情做嗎？”

    “我們不是禹民，也能得到事情？”

    “可以的，都是可以的?！?/br>
    鄭長隆就發(fā)現(xiàn)，他們領(lǐng)頭的那個人，好像一個人販子一般，領(lǐng)著人往禹國去賣。

    不過他也知道這人即便是有賣人之心，也沒有辦法賣出去。

    不僅僅是他知道，這領(lǐng)頭的人也知道。他解釋道：“你們不用怕我有壞心，禹國律法規(guī)定，不能販賣人口，否則殺無赦。”

    “我之所以告訴你們，是我知道那邊是好地方，你們平常看見貴族用的東西，在禹國，那都是平常人用的東西?！?/br>
    “你們?nèi)チ酥?，只要不偷懶，肯定是能活下去的?！?/br>
    “那里沒有戰(zhàn)爭，對百姓很好，你要做什么，都會有人先教你?！?/br>
    “我之前去過，那里的一切我都熟悉，也有親戚在，到時候我?guī)е銈內(nèi)??！?/br>
    “你們放心，咱們都是老鄉(xiāng)，我是什么人，你們知道的?！?/br>
    鄭長隆就看了他一眼，這人就也朝著他道：“老兄，你也跟著我一起去吧？包吃包住的?！?/br>
    鄭長隆就淡淡的點了點頭。

    ……

    六月中旬，八百里加急捷報進了京都。

    折青在禹國報上親自寫了一封告天下書。

    “今秦滅，分六州，為浮州，秦州，越州，江州，龔州，和州?！?/br>
    落款是皇太女折青。

    這份報紙迅速被買空，燕王也買了一份報紙看，道了一句：“我們燕國的報紙還沒來嗎？”

    心腹道：“應(yīng)該快了，之前都打到秦國皇都了，如今也應(yīng)該打完了?！?/br>
    燕王嘖了一聲，“你說，燕國遷都嗎？”

    心腹道：“想來是遷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