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不仁，她們便自己給自己一份仁慈。

    她們是受害者，她們理應(yīng)抬頭挺胸。

    賀夫人聽得淚眼朦朧，十分受震動，然后拿出了自己的嫁妝銀子，給了女校第一批資金支持。

    不過婉兒姑娘感謝了她的好意，只讓賀夫人成立了教育基金，道：“夫人，不瞞您說，我們不缺銀子，我們有皇太女殿下和孫香大人給銀子呢。且您許是不知道，木州和徐州的羅婉月夫人也有給我們教育基金。”

    賀夫人回來就跟賀大人商量，女校缺什么。

    缺人。

    女校建的很大，但其實(shí)人并不多。賀夫人和賀老爺跟婉兒姑娘談過，知道她的意愿并不是只是招收青樓女子，她要做的，是招收那些讀不上書，在家里被責(zé)怪隨時會被賣掉的小姑娘們。

    于是他們就將要捐獻(xiàn)的銀子成立了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教育基金。

    ——只要將姑娘送進(jìn)來讀書，就能獲得一筆銀子。

    婉兒剛開始十分震驚，有些猶豫，因為這就好像是賣了姑娘來上課，但是當(dāng)無數(shù)的窮人帶著女兒來畫押簽字將女兒“賣”給她之后，她站在原地，久久的不能說話。

    他們有合同，合同上明確指出，將來這些姑娘們讀出書之后，是要受她分配的，他們不看，也不問。

    他們有合同，合同上寫了條條框框幾百條，無人問起。

    當(dāng)帶著那些懵懵懂懂的姑娘們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婉兒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力感。

    她嘆氣，“想來，是我高看她們了?！?/br>
    許意之：“麻城不準(zhǔn)賣女兒，麻城不能有青樓，是已經(jīng)寫進(jìn)地方律法里面去的，所以他們不敢造次，但是，送來讀書，還能得一批銀子，何樂而不為呢？這下好了，不用他們出銀子養(yǎng)了。”

    他深吸一口氣，也覺得麻城的教化任務(wù)任道而重遠(yuǎn)，道：“婉兒姑娘，就這樣吧，能救一些是一些，無論是為了什么送來，只送來，便是功德一件了?！?/br>
    婉兒便招了更多的婦人來照顧這些孩子。

    因為有教育基金，這些來時蓬頭垢面的孩子穿上了新衣裳，有了地方可以洗熱水澡，可以睡在宿舍里，可以背上書包去上學(xué)了。

    她們坐在教室里那一刻，當(dāng)這個女校第二批學(xué)生入學(xué)的時候，婉兒哭的不行。

    “我總覺得，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br>
    當(dāng)懵懂的眼神突然有光時，她就知道，自己的路一點(diǎn)兒也沒有踏錯。

    許意之就覺得賀老爺這銀子花的值當(dāng)，買就買吧，只要最后的結(jié)果是好的就行。

    如今半年過去，孩子們也知道要過年了。她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家人也沒有來看過她們，過年了，那要回去嗎？

    先生們告訴她們從心。

    你若心生怨恨，那學(xué)校便是你們的家，你若是留念，那你們的父母便是你們的家。

    學(xué)校教你們東西，是為了讓你們自立自強(qiáng)，不是為了限制你們的。

    半年過去，孩子們也知道了一些是非，最后回去的有，但是不多，于是大部分的人，都在學(xué)校里過年。

    這里雖是郊區(qū)，但是因為開了學(xué)校，所以附近該有的設(shè)置設(shè)備都有了。比如醫(yī)館，比如超市，比如小商鋪。

    就跟后世的學(xué)校后街一條街一般。

    于是，除夕這天，學(xué)校從周邊采購了不少好東西，也開始張燈結(jié)彩。

    婉兒買來了好多紅燈籠，一群孩子們拿著掃帚，穿著新衣裳在雪地里掃雪，一群孩子去廚房里燒水添柴，還有一群孩子長的高，便踮起腳尖開始掛燈籠。

    先生們在外面帶著學(xué)生忙，許意之特地抽空來了女校一趟，給她們送一些朝廷發(fā)下來的柴米油鹽。

    這些都是給先生們的福利。

    婉兒一邊帶著許意之往里面走，一邊道：“大人何必親自來一趟，我下午還要進(jìn)城去一趟，到時候裝馬車?yán)飵Щ貋砭托辛??！?/br>
    許意之笑著道：“無妨，我在郊外也有田莊，便順便過來巡視?！?/br>
    婉兒：“哦？田莊在何處？這倒是第一回 聽大人提起?！?/br>
    許意之：“剛買下來，準(zhǔn)備用來避暑的?！?/br>
    然后迅速的開啟下一個話題，“明年三月的萬民大會因為要遷都的原因，取消了，但是萬民可寫請愿書遞上朝廷，皇太女殿下會親自過目——我來也主要是想問問，你們需要寫什么請愿嗎？”

    婉兒就道：“沒有什么可以要求的，如今已經(jīng)很好了。只是先生們還是不夠，若是可以，還請大人代我們跟朝廷問問，能不能廣宣禹國十八州，就說我們這缺女先生？待遇自然是從優(yōu)的?！?/br>
    許意之答應(yīng)了。

    等人走了之后，婉兒回到辦公室，就被歐陽先生所打趣了。

    “人家看著是來送這些柴米油鹽，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都是過來人，他什么心思，我們局外人，看的最清楚，就只有你，還以為人家真是來給我們送東西的?！?/br>
    婉兒：“……”

    她是真沒想到。

    于是笑著搖搖頭，道：“我對他卻無意，若是他如你們所說，我還得找個機(jī)會說清楚才行?！?/br>
    歐陽先生嘆氣，“何必要拒絕呢？他看著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既然敢跟你示好，就自然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考慮?！?/br>
    婉兒依舊搖頭，“我覺得現(xiàn)在挺好，成家也可以，不成家也可以，既然都可以，為什么要去成家呢？我心安在，能活出自己的價值，便是我能安的家?！?/br>
    歐陽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相勸。

    人的志向各千，只要自己覺得值得，便是值得的。

    她自己不也是人家眼里的異類么？

    晚間除夕宴，快八百個姑娘吃流水席，以宿舍為小單位，以班級為大單位，過上了第一個可以坐在凳子上吃飯的年。

    婉兒跟先生們一桌，給她們都斟上了酒，“愿女校的學(xué)生都有自己的前途，愿咱們心想事成?！?/br>
    歐陽先生提起酒杯，“共勉?！?/br>
    “與君共勉?！?/br>
    ……

    除夕，京都。

    這是禹國皇族在這里的最后一個年，只要陛下和皇太女殿下走了，這里就不再是京都，而是禹州。

    京都也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禹城。

    將禹字留給這座城池，就是對這里最大的重視。

    于是，今年的年過的特別熱鬧。

    折青跟禹皇兩人照例去城樓上去跟百姓們見面，他們站在上面，百姓站在下面，下面的人跪拜一地，高呼萬歲和千歲。

    真心實(shí)意，還有幾個人磕頭磕的也響。

    說幾句話，便可以散去，便也是她的自由活動時間了。折青按照往年一般，會換上一套衣裳，帶著宗童去燈市里面玩。

    猜燈謎，她在行，要是猜不出，她就查度娘，在這種開掛作弊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謎語能難倒她。

    如今又出了一種新的東西，叫做套圈圈。

    這圈圈是木頭做成的，或者竹枝制成的。然后在遠(yuǎn)處擺出玩具或者是燈籠以及其他的東西，一文錢五個圈。

    去玩的人不少，被套中的東西都便宜，大家都圖個新鮮玩法。

    折青買了十文錢，讓宗童套。

    “我要那個燈籠的?！彼溃骸熬褪悄莻€老虎燈籠的?！?/br>
    皇太女殿下的審美長期不變。

    宗童就聽話的去套，十個銅板五十個圈，套了五十個東西，那攤主也不怵，只道：“公子好功夫?！?/br>
    折青就讓掌柜的打包，她買了一塊布，將東西都收起來，包成一個包袱，讓宗童背著，就這般的在人群里穿來穿去。

    “人可真多啊?！彼龜D到一個賣糖人的地方，買了兩個糖人，一手一個拿著吃，吃完了，就碰見了孫香和羅玉松。

    碰見了他們……手牽著手。

    折青：“……”

    就……大受震驚。

    她深刻的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不是個好領(lǐng)導(dǎo)，下屬們都在一起手牽手了，她還不知道。

    羅玉松就羞紅了臉。孫香倒是笑嘻嘻的過來，喊道：“殿下，您跟宗童先玩著，我們?nèi)チ硗庖贿叢聼糁i了?！?/br>
    折青：“……去吧?！?/br>
    不然她還能做電燈泡？

    哎，內(nèi)部消化也好。

    然后走了幾步，就見安曉正哄著丹朱，兩個人在啃一個糖人。

    折青：“……”

    她決定打道回府了。

    她還是去批折子吧。

    ……

    秦國境內(nèi)。

    吳方毅又帶著兵退了一城。

    “今日除夕，禹軍那邊正在鑼鼓喧天?！彼谡永铮豢趷炏聼岷玫木?，道了一句，“咱們這邊，也讓過年去吧?！?/br>
    心腹道：“將軍，恐怕有詐，咱們還是警惕些好?！?/br>
    吳方毅：“沈柳說不攻城就是不攻城，無妨?！?/br>
    心腹就憋了憋，“將軍，他們也太……囂張了?！?/br>
    是的，囂張。

    昨日，禹兵朝著他們喊休戰(zhàn)一天。因為他們要過年了。

    這是人說的話嗎？

    他們這是在打仗，不是在過家家。但是人家說要過年，就去準(zhǔn)備過年了，聽聞禹兵那邊還運(yùn)送來了不少的物資和糧食。

    但是他們說停戰(zhàn)了，也真停戰(zhàn)了，自己這邊敢攻擊過去嗎？不敢。

    怕他們是埋伏，也是知道，禹兵肯定留了留守的人。

    這就讓秦兵十分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