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沒有回過身來，僅僅是下意識地開口：“人的潛意識……”

    耳側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被睡意拉扯得意識不清，沒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他為什么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卻感覺到他猛然翻身，接著便身上一沉。稍稍一驚，我睜開眼，黑暗中看到他模糊的身影：“秦森？”

    不給我回應，他的氣息很快覆上來，一手攬緊我的腰，干燥的嘴唇壓向我的脖頸。我以為他又開始不清醒，下意識地掙扎推拒。他轉而過來吻我的唇，時而輕嘬，時而不要命地用力得好像要把我的舌頭吞卷入腹，既像安撫又像報復。

    這樣的狀況讓我想起他三年前頭一次犯病時的情形。要不是后來我想辦法聯(lián)系了胡太峰局長，或許我和秦森都活不到今天。我便忍不住要手腳并用地反抗。

    “魏琳、魏琳——”他壓低聲線，嗓音沙啞地低下頭來用前額磨蹭我的耳郭，“沒事，別動?！蔽⑽⒋鴼?，他溫熱的鼻息掃過我臉側，語調輕穩(wěn)，一字一頓在我耳邊安撫，“是我。我很清醒。別動?！?/br>
    而后他不再有其他動作，只安靜地覆在我耳旁等我平復情緒。

    知道這是他尚且清醒的表現(xiàn)，我漸漸穩(wěn)住了紊亂的呼吸。不能怪我多想，畢竟這三年他完全清醒的時候少，在完全清醒的狀態(tài)下折騰我的情況更少。見我平靜下來，秦森才松開我的手腕，壓著枕頭托住我的后腦勺，交頸相靡。

    我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摟住了他。耳鬢廝磨一陣，他啟唇輕咬我的耳垂。

    外頭已經(jīng)天光微亮。

    我再醒過來是因為樓下客廳的電話鈴聲響個不停。

    睜開眼發(fā)現(xiàn)身邊已經(jīng)沒有秦森的影子，大概又是去了書房。臥室的電話分機上次被秦森摔壞，我一直忘了拿去修理，只能趿了棉拖下樓接電話。沒想到剛到客廳，就看到秦森站在小圓桌旁，拿起座機拔掉了電話線。

    在樓梯口剎住腳步，我遠遠看著他，一時間無法揣測他的用意，“為什么不接？”

    “沒有必要?！彼畔伦鶛C，轉頭瞥我一眼，再開口便換了一個話題：“我建議你去洗漱，早餐快做好了?！闭Z罷便不緊不慢地走回廚房。

    早餐？

    這大概是他三年多以來第一次給我做早餐。我古怪地盯著他的背影瞧了一會兒，才到一樓的洗手間洗漱。突然間有種錯覺，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每天休寒暑假的那段時間。那個時候他通常會帶我到海邊或者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換一張手機卡，杜絕一切額外工作的sao擾，閑居租屋的同時也會替我分擔家務，懶于下廚時就會拉上我出門享受美食。因此每回胡太峰局長大費周章地找到他之后，都免不了要發(fā)一頓火。

    “休假的時候不談工作?！彼偸悄眠@個原則回應胡太峰局長，哪怕要翻臉鬧僵也不為所動。

    我曾經(jīng)也好奇問過他：“那為什么還要選擇這種副業(yè)？”

    當時他慢條斯理地翻著手中的書，答得平淡而理所當然：“既然天資幫我選擇了副業(yè)，而這世上有的事又只有我能完成，那我也就只能勉強接受。”

    分明早已習慣他的高傲，那種理所應當?shù)目谖菂s依舊叫我聽完禁不住要笑，總覺得他哪怕是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也是可愛的，“也算是滿足你的虛榮心？”

    “可以這么說?！彼燮ざ疾惶?，坦率承認。

    那時我稍感驚訝，“我以為天才都沒什么虛榮心。”

    “天才也是人。”他對自己的定位卻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高，應對自如地坦言道，“人有虛榮心，也需要勞逸結合。所以就算是天才，休假的時候也不談工作?！闭f到這里，他合上書結束這個話題，氣定神閑地抬頭迎上我的視線，“晚上想吃什么？”

    即便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也讓我記憶猶新。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我再回到餐廳，便見秦森已經(jīng)把早餐端上了餐桌。全麥吐司、烤腸、rou末煎餅、玉米沙拉、小番茄和荷包蛋，的確是他以前習慣的早餐搭配風格。我在餐桌邊坐下，看著他把一碗紅棗粟米粥擺到我眼前，仔細觀察他半天，依舊無法判斷他今天的精神狀態(tài)。

    “有個消息要告訴你?！睂⒁粔K烤腸切片送進嘴里之前，秦森忽然半垂著眼瞼平靜地開口，“魏琳三百三十六號已經(jīng)成功受孕。如果沒有意外，再過二十天左右它就會產(chǎn)下至少十個幼崽?！?/br>
    我抬頭看他，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口中的“魏琳三百三十六號”是那天我給他買回的兩只小白鼠之中的母鼠。自從幾年前我開始學著幫他照顧這些實驗用鼠，他就堅持用我的名字來區(qū)分母鼠。理由是一旦它們參與的實驗為科學作出了貢獻，我就有機會名垂青史。

    一開始我不大贊成這樣的做法。直到得知在我出現(xiàn)之前不論公母，這些小白鼠一律被他取名為“秦森”，我才多少感到釋然，最終心甘情愿地替他分擔。

    因此時隔數(shù)年再聽到這種別樣的稱呼，我也只是思考片刻，便繼續(xù)享用早餐，順口問他：“需要我買別的器材回來嗎？”

    “暫時不用?！彼碌诙诳灸c。

    這天上午我和他一起把魏琳三百三十六號和秦森九百四十二號搬進了它們更寬敞的新家，做好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命。

    當然，比起這些新生命，更先到來的是曾啟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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