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她一個微笑，我如實(shí)道：“不好意思，我沒怎么關(guān)注。”

    “沒怎么關(guān)注？”女記者挑眉，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懷疑與不可置信，“可是六號那天我在A區(qū)醫(yī)院見過您，那個時候您和一位先生在一起，聲稱是公安工作人員?！彼屑?xì)注意我的眼睛，不想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那位先生是您丈夫吧？我們聽說這次敲頭案的告破，專案組里的一位私家偵探功不可沒，那是不是就是指您的丈夫？”

    “你可能搞錯了?！蔽覍λπΓS意拉了拉肩上的包帶，“我丈夫身體不適，春節(jié)以來都沒有出過門。我也只是偶爾出去買菜。他是個自由撰稿人，不是私家偵探?！?/br>
    見她張張嘴還想說些什么，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丟給她一句“抱歉，我還有急事”便徑自離開。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能體會到，秦森的傲慢無禮在某些情況下非常實(shí)用。

    所幸女記者不像陶葉娜那樣鍥而不舍，這個插曲過去后，一路上再沒有任何突發(fā)狀況——至少是在我拎了青菜和魚準(zhǔn)備回家之前。

    我從菜市場出來，遙遙望見肖警官站在一臺黑色沃爾沃邊，抬到胸前的左手指間夾著一只香煙，煙頭的火星忽明忽滅。他應(yīng)該一早就看到了我，只是沒有吭聲，等到我發(fā)現(xiàn)他才略一頷首，掐滅了手中的煙頭。

    像是要讓我知道，他在等我出現(xiàn)。

    ☆、第十章

    肖警官打算送我回去。

    考慮到回家的途中可能還會遇到記者，我向他簡單道謝，就隨他上了車。車?yán)镩_著暖氣，后座兩側(cè)的車窗微敞，讓車內(nèi)的溫度和空氣都處在了一種合適的狀態(tài)。我一面系安全帶，一面聽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在X市受過胡局長的多次照顧，也聽說過秦先生的一些事跡?！?/br>
    “真巧?！蔽译S口一應(yīng)。

    的確十分湊巧。胡太峰局長從前和秦森交往甚密，在工作方面算得上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但據(jù)我所知，自從我們遷居到V市，除了以前比較看重的學(xué)生，秦森幾乎不再聯(lián)系任何友人或是工作伙伴。其中就包括胡局長。

    “聽說秦先生的家族有精神分裂病史?！睕]有介意我敷衍性的回答，肖警官避開人潮將車拐上了更寬敞的馬路，嗓音清冷如常，“魏小姐是一開始就知道嗎？”

    忍不住從后視鏡里看他一眼，我翹起嘴角笑笑：“我們結(jié)婚之前他告訴過我?！?/br>
    得到我的回答，他再開口時依舊面不改色，修長的十指不輕不重地搭在方向盤上，平靜地目視前方的模樣就好像他注意力一直集中于前路：“精神分裂癥發(fā)病率最高的年齡段是16到35歲。秦先生剛好是在34歲開始不清醒。”還是上班高峰期，前方有些堵車，他手肘一動，換檔降下了車速，“在知情的情況下決定和他結(jié)婚，之后又毫無怨言地照顧了他三年……不得不說您確實(shí)很令人尊敬。”

    可惜我沒法從他臉上看出真正的尊敬。因此我禮貌地一笑，沒有接他的話。

    不同于秦森那種帶刺般拒人于千里的態(tài)度，肖明雖然鮮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緒，但并不吝于與人交流。更令人欽佩的是，他似乎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哪怕是再平靜不過的提問，也會叫多數(shù)人不敢生出撒謊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的念頭。這對他的職業(yè)生涯不無好處。

    當(dāng)然，前提是他懂得分寸，不會自尋死路。

    等待片刻卻見我陷入沉默，肖警官瞥了眼后視鏡，而后再次主動道：“那天你們離開之后，我和曾警官按照秦先生的說法，找到了新的證據(jù)。毛一瑞最后全部如實(shí)招供?！彼f，“讓我們比較驚訝的是，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悔意。哪怕是對于他父親替他頂罪這件事，他也完全沒有感激的意思。”

    車流堵在橋中間，他換了空檔，拉下手剎，“‘反正他要死了，想替我死也正?！＿@是毛一瑞的原話。他覺得理所當(dāng)然，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

    “看來他很了解他父親的想法。”我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視線瞟向擋風(fēng)玻璃外的車潮，開始思考等我回到家，秦森會不會因?yàn)槲页鲩T太久而發(fā)火。他今早起床后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說一句話，板著臉吃下了早餐，心情顯然不大好。

    我正出神，身旁肖警官的聲音便輕飄飄地鉆進(jìn)了耳朵里，“我以為你會覺得他冷漠無情?！?/br>
    “是嗎？”我沒有挪開停留在擋風(fēng)玻璃外的視線，大約只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也許是因?yàn)槲覜]有親眼看到吧?！?/br>
    厚重的陰云推擠著朝陽，始終沒讓陽光從層層裹覆中掙脫出來。只有灰蒙蒙的天光將脫離陰云的天空殘塊抹成青白色，算作還了人們黎明后的光明。我剛想著可能再過不久就要下雨，便見雨絲猛然把擋風(fēng)玻璃割出一道亮晶晶的小口。

    車內(nèi)響起“咔噠”一聲金屬碰撞的輕微動靜，我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肖警官不知道什么時候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燃了一支香煙，打開他那一側(cè)的車窗，緩慢地吐出一口煙圈，再將夾著香煙的左手隨意搭到窗外。

    “毛文竇由于搶劫致人死亡而入獄的時候，毛一瑞只有九歲?！彼^續(xù)剛才的話題，“后來沒過三年，毛一瑞過失殺死了鄰居家一個兩歲的孩子。毛家和董家因?yàn)檫@件事賠得傾家蕩產(chǎn)，所以董梅才會帶著毛一瑞搬到V市打工。沒想到毛一瑞在十五歲的時候又因?yàn)閾尳僦氯酥貍凰瓦M(jìn)了少管所。這就是他今年二十四歲還在讀大學(xué)的原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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