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個超聲檢查，說是zigong肌瘤，可能要做手術(shù)?！眲⒅具h試著說得簡單些，“她還是痛得厲害，今晚要留院觀察。我在這里陪她，明天早上你送一下阿磊，好吧？”

    反手將醬汁倒進鍋中的蒜蓉里，趙亦晨微微蹙起眉頭，抬手捉住頸窩里的手機，又用力一只手把火開大，“嚴(yán)不嚴(yán)重？”

    “問題不大，等明天再詳說吧。”對方在電話那頭想了想，又補充：“本來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就是開刀辛苦點?！?/br>
    從他的語氣里聽出這是實話，趙亦晨舒展開眉心，拿鍋鏟拌了拌鍋內(nèi)快要煮沸的醬汁，“行，那你今晚辛苦一下，明天我送完阿磊再去醫(yī)院。”

    劉志遠應(yīng)了一聲。掛斷電話的時候，醬汁恰好煮沸。

    關(guān)火把醬汁淋上焯熟的生菜，趙亦晨隨手拔下電飯煲的插頭，轉(zhuǎn)身正要從消毒碗柜里拿碗，便瞥見了身后的兩個人影。

    動作一頓，他瞧了眼他們，繼而打開消毒碗柜，面上神色不改，“怎么出來了?！?/br>
    劉磊牽著趙希善的手，愣愣地盯著他的后腦勺，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剛從自己房間里出來，原本是想帶著小姑娘一起幫忙端菜，卻正好聽見趙亦晨打電話。零零碎碎的語句，說的似乎是趙亦清的事。

    這會兒找出了三只小碗和三雙筷子，趙亦晨沒去瞧他，已然開始盛飯。

    “爸打來的電話啊？”劉磊終于想起要開口，心里有些慌，“媽怎么了？他們今晚不回來了？”

    “先吃飯?！壁w亦晨依然沒有回頭，只盛好三碗飯，口吻平靜地告訴小姑娘：“善善帶哥哥去坐好。”

    趙希善便抬頭看向哥哥。

    劉磊卻愈發(fā)慌了神，急急忙忙就問：“mama是不是生什么大病了？”

    放下手里的碗，趙亦晨沉默片刻。比起劉志遠，劉磊更像趙亦清。心思細膩，但有時也過分敏感。而他們夫婦兩個總把他當(dāng)孩子，他也就少了些主見和擔(dān)當(dāng)。這是趙亦晨最不滿意的一點。

    “zigong肌瘤。你爸說問題不大，只是要動個手術(shù)。吃完飯你自己去網(wǎng)上查這個病，了解一下?！毖院喴赓W地解釋，他端起兩碗飯，轉(zhuǎn)過身對上劉磊的視線，收攏了眉心：“一個男子漢，馬上要成年了，不要還沒搞清楚問題就自己嚇自己?！?/br>
    他語氣不自覺變得冷硬嚴(yán)厲，不僅劉磊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連趙希善聽了也呆呆地朝他望過來，怯怯的模樣，有那么點兒可憐。

    趙亦晨頓了頓，卻只說：“去端菜?！?/br>
    漲紅了臉，劉磊胡亂點點頭，松開小姑娘跑到灶臺邊端菜。留下小姑娘傻傻站在廚房和餐桌之間，又無意識地把手伸到嘴邊，咬起了指甲。

    擱好飯碗，趙亦晨才折回來走到她跟前，把她抱到餐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趙希善晚飯吃得不多。

    由于趙亦清不在，夜里趙亦晨只給小姑娘擦了擦胳膊和背，再幫她打一盆熱水洗腳，沒有洗澡。直到自己沖過澡掀開被子躺上床，他才注意到小姑娘縮在被窩里，總要時不時撓一撓胳膊。側(cè)過身調(diào)亮床頭的燈光，趙亦晨豎起手肘撐在枕頭邊，拉過她細瘦的胳膊，捋起松松垮垮的衣袖。

    皮膚干燥泛紅，被她撓出了細細的紅印子。

    “癢？”他抬眼問她。

    他寬厚的肩擋住了床頭燈投來的光，小姑娘側(cè)躺在陰影里，睜著她那雙灰褐色的大眼睛，木木地點了點頭。一縷細軟的頭發(fā)從她耳邊滑下來，他替她將它們捋到耳后，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爸爸去姑姑家拿潤膚露?！?/br>
    等他上樓把趙亦清家的那瓶潤膚露拿下來，趙希善已經(jīng)蜷在亮著燈的那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還是那種嬰兒縮在母親zigong里的姿勢，一條小胳膊露在被子外頭，袖子挽到了手肘上邊。

    趙亦晨坐到床邊，輕輕拉出她另一條胳膊，給她涂上了潤膚露。小姑娘縮了縮肩膀，微微張開小嘴，沒有醒來。手里的動作停頓一會兒，他抬眼看她，確認(rèn)她還睡著，才將她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看了眼手中潤膚露的瓶子。

    主要成分是甘油和蜂蜜。他也是頭一回注意到。

    作為一個男人，他常年獨居，工作又忙，生活過得粗糙，家里甚至沒有備好潤膚露。要不是還有趙亦清這個jiejie住在樓上，恐怕根本沒法照顧趙希善。

    偏過臉看了看小姑娘熟睡的臉，他撥開垂在她頸前的長發(fā)，把潤膚露擱上床頭柜，關(guān)掉了燈。重新躺下來后，小姑娘像是有所感應(yīng)，挪了挪瘦小的身子，縮到他身旁。趙亦晨側(cè)身攬住她，在黑暗中合上眼。

    他睡得淺，因此后半夜趙希善從他懷里爬出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便醒了過來。

    臥室拉起的窗簾只留下一條不寬的縫隙，透進一束街燈昏黃的光打在床尾。趙亦晨感覺到懷中的小姑娘動了動，然后慢慢縮緊身體，爬出他的臂彎。他睜開眼，沒有輕易出聲。

    借著那點微弱的光，他看著小姑娘輕手輕腳地下床，小小的身影搖搖晃晃，摸黑走到衣柜跟前。摸索好一陣，她才打開衣柜的滑門。衣柜里的衣架輕輕碰撞，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她爬進去，重新關(guān)上了衣柜的門。

    室內(nèi)安靜下來。靜悄悄的，仿佛從未有過異動。

    趙亦晨一動不動地側(cè)躺在床上，黑暗中望著衣柜的滑門，許久沒有吭聲。

    大約過了五分鐘，他起身打開床頭燈，趿上拖鞋，來到衣柜前?；T后邊聽不見動靜。他拉開門，視線劃過那排掛得整齊的衣服，落在縮在柜底的小姑娘身上。她壓著幾件黑色的外套，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縮緊肩膀，低下腦袋，下巴抵在膝前，一如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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