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些個村民也是，都幾十年了，還跟群土匪流氓似的?！壁w亦清嘆口氣，她還記得從大約二十年前開始就常有這類惡性事件發(fā)生，沒想到一晃二十年，城市里的高樓砌起來了、鄉(xiāng)村里的路修平整了，有的人卻從沒跟著世界一塊兒變過，“你也去現(xiàn)場了？沒受傷吧？”

    趙亦晨搖頭，“沒事?！?/br>
    他們已經(jīng)走到六棟三單元樓下。趙亦晨住三樓，趙亦清一家住四樓。他掏出鑰匙站在自家門前開門，一回頭，發(fā)現(xiàn)她還立在他后頭，張張嘴好像有話想說，卻欲言又止。

    握住門把手拉開門，趙亦晨走進(jìn)玄關(guān)，低下頭脫鞋：“上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送阿磊去學(xué)校?！?/br>
    原本就有些猶豫，這時再聽他這么開口，趙亦清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

    幾秒鐘之后，她吁了口氣妥協(xié)：“行，你也趕緊休息?！闭f完便轉(zhuǎn)身朝樓上走?？蓻]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回過身看他。

    “亦晨，那個九龍村是不是珈瑛……”一提到那個名字，她就注意到趙亦晨拉住門把打算關(guān)門的動作頓了一頓，這讓她條件反射地收了聲，接著又換了個說法，小心翼翼問他：“我的意思是，你還準(zhǔn)備繼續(xù)找珈瑛？”

    趙亦晨沉默地站在門邊，右手搭在門把上，小半邊身子還被籠罩在樓道的燈光里。她停在高出他幾級臺階的地方，看不到他被眼睫擋住的眼睛。

    大約過了十秒，他才平靜地回答：“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是習(xí)慣自己一個人了，還是習(xí)慣一直找她了？趙亦清沒忍心問出口，只能長嘆一聲。

    “你進(jìn)去休息吧，”她沖他擺了擺手，“休息?！?/br>
    而后她再次轉(zhuǎn)過身上樓，步履有些蹣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趙亦晨抬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拐角。直到聽到她開了門又關(guān)門的動靜，他才合上門，反鎖，扣好防盜栓，回身走進(jìn)屋里。

    陽臺的落地窗緊闔，外頭還有不銹鋼防盜門，用粗硬的鎖拴住。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頭街燈的光，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沒有開燈，徑自走向客廳的沙發(fā)。他在這間房子里住了十一年，閉著眼也能找到方向。

    坐上沙發(fā)，他合上眼，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屋內(nèi)很安靜，可以聽見壁鐘秒針轉(zhuǎn)動的聲響。

    許久，他睜開了眼。沙發(fā)縫隙里有個表殼磨損得厲害得MP3，常年插著耳機(jī)線，一圈又一圈地纏緊。他把它撈出來，解開耳機(jī)線，將耳機(jī)塞進(jìn)耳朵里，撥開了開關(guān)。小小的長方形屏幕亮起，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

    MP3里只有一個音樂文件，很短，只有十一秒。

    他點開它，聽到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趙亦晨，是刑偵支隊緝毒組的警察……能不能幫我告訴他——”

    是個女聲。氣喘吁吁，尾音發(fā)顫，戛然而止。

    播放方式早已被設(shè)置成了單曲循環(huán)，于是短暫的雜音過后，他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趙亦晨，是刑偵支隊緝毒組的警察……能不能幫我告訴他——”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趙亦晨，是刑偵支隊緝毒組的警察……能不能幫我告訴他——”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趙亦晨，是刑偵支隊緝毒組的警察……能不能幫我告訴他——”

    ……

    趙亦晨閉上眼，仰頭將沉甸甸的后腦勺壓向沙發(fā)的靠背。

    他知道，現(xiàn)在是二零一五年十月六日，凌晨三點二十三分。

    二零零六年十月五日，他的妻子胡珈瑛撥通了報警電話，通話卻在進(jìn)行到十一秒時忽然終止。胡珈瑛自此失蹤。

    那天趙亦晨還在毒梟眼皮子底下臥底。這段錄音是接警電話錄音原件的拷貝文件，兩天后，他的同事把它交給了他。

    九年了，他已經(jīng)將這段錄音聽了無數(shù)遍。他對她話語里的每一處停頓、每一次顫抖、每一個音節(jié)的長短都早已爛熟于心。但他依然找不到她。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胡珈瑛，他深愛的妻子。

    誰都知道，在她失蹤前，她已經(jīng)懷孕六個月。

    他也因此失去了他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從明天開始一日兩更，更新時間分別為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通常第二更分量會比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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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1-1

    二零零三年，趙亦晨從派出所被調(diào)到區(qū)刑偵支隊，師從當(dāng)時的支隊長吳政良。

    趙亦晨參與偵破的第一個案子，就是一起特大團(tuán)伙販毒案。三十名犯罪嫌疑人，其中唯一一名女嫌犯由趙亦晨和另一名警察負(fù)責(zé)審訊。

    她坐在訊問室的凳子上，耷拉著腦袋，形容憔悴，身上穿的是女警給她臨時找來的衣服，因為被捕時她正和團(tuán)伙頭目佘昌志一塊兒赤條條地躺在床上。審訊持續(xù)了六個小時，她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個字，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臉色灰敗，像是已經(jīng)成了半個死人。

    警方很快查明了她的身份：李君，二十五歲，本省人，籍貫在某個小村鎮(zhèn)，曾經(jīng)在X市一家洗腳店打工。如今那家洗腳店已經(jīng)被查封，它是當(dāng)?shù)亓硪换锖趧萘芾淼纳?情行當(dāng)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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