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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徐治中看著畢慶堂,自肺腑的說,畢先生,我想你飽經世事,是個精明冷靜的人,只是,你每每遇到央央便會失了理智失了成算,對她動情是這樣,與她結婚是這樣,眼睜睜看她離開時,還是這樣。我希望先生能夠靜下心來想一想,你覺得以你們之間的這些活生生的人命,以央央的性格和為人,你們真的還能再團聚嗎?你們維持這個狀態(tài),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畢先生,你有女兒有仆從,有地位有買賣,你是個男人,即便一無所有也總要強些!可是央央呢?在這個世道上一個孤身的女人獨自過活,她會老會病的?。《旰蟮乃龝且粋€怎樣的處境,你有沒有為她想過?我不敢奢求太多,我與央央只要比最要好的朋友更親密一些,比最普通的夫妻稍疏離一些,我便滿足了。 說罷,徐治中便轉身往出走,剛走出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屋里畢慶堂用很小的聲音說,囡囡在樓上,樓梯右面的第三個房間。 徐治中走進囡囡房間的時候,譚央正在拿著一本書給女兒講故事。徐治中把一個包著玻璃紙的洋娃娃放到言覃的枕邊,接著問了譚央孩子的病情如何。他走之前,言覃忽然問,叔叔,你是mama醫(yī)院的醫(yī)生嗎?徐治中笑著搖頭,囡囡啊,醫(yī)生不穿我這樣的衣服,我是你mama的朋友! 言覃聽了他的話,便將枕邊的洋娃娃狠狠的扔到了地上,隨即委屈的抱緊譚央,一聲不吭。徐治中笑著撿起腳邊的洋娃娃,將它謹慎的放到柜子上,和言覃其他的洋娃娃擺在了一起 言覃退了燒后又咳了幾天,等孩子完全康復,譚央離開畢公館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林稚菊在醫(yī)院里看見來上班的譚央時,同她在走廊里簡單說了說醫(yī)院這些天的情況,就在譚央打開門要進辦公室的時候,林稚菊無意間說了句,我們本都擔心,你病才好又要去照料女兒,怕你吃不消,沒想到,你倒是胖了,氣色也好了! 譚央在辦公桌上看見了一張便條,徐治中在公文紙上倉促的寫了句,要事離滬,急赴南京,歸期不定,央央勿念。 譚央晚上下班在大街上聽見報童的叫賣才知道,幾天前,也就是1936年12月12日,生了一件震驚中外的大事東北軍與西北軍的領袖于西安兵諫剿總司令蔣委員長,史稱西安事變。 ☆、75.(73)君擷 這個月的二十七日,正是譚央的生日,中午時章湘凝給她拎來一個大蛋糕,說最近她家老頭子看的嚴,不放她晚上出來,沒法子與譚央一起過生日了。譚央笑道,不要緊,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兒就指著生日要糖吃啊!章湘凝陪她笑罷,小聲埋怨,這個徐治中,一肚子癡心也用不對地方,你一年只這一次生日,他連個信兒都沒有! 譚央下班后,一出醫(yī)院大門便被守在外面的方雅逮到車里,還嚷嚷著要請壽星吃飯。譚央詫異道,我竟不知,你還把我的生日記得這樣清楚!方雅憤憤不平的白了她一眼,白眼狼,虧我每年都給你買東西!譚央笑著沒接話,每年方雅都送她壽禮,卻都是畢慶堂事后為她訛來的。 譚央以為依著方雅的做派,請人吃飯總要去匯中飯店,再不濟也是個新開的體面西餐廳??煞窖沤兴緳C七拐八拐,竟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中式菜館停下了,店是新開的,開張的紅綢還掛在牌匾上,匾上四平八穩(wěn)的寫著三個字福壽齋,店面不小,吃飯的人卻寥寥無幾。 譚央打開還飄著油墨香的菜譜翻了翻,便皺著眉和方雅小聲嘀咕,哪兒有這樣開菜館的,這川魯粵湘幾大菜系的菜都有,連杭幫菜蘇幫菜都捎上了,可哪一樣都不全,零零散散不成系統,說著,譚央又往回翻翻,不過吧,倒是把那些名不副實、糊弄人的大菜都剃掉了,留下的倒是家常實惠的。方雅隨她翻著菜譜,附和著,就是,其實菜館就該這么開,以前倒是沒想到,沒準兒這店還真就歪打正著的紅火了! 大略是店里客人少的緣故,一大桌子菜很快就擺上來了,譚央夾起其中幾樣嘗了嘗,便抿嘴笑道,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好地方?我大概以后會是這里的常客了!說著環(huán)顧了一下這大大的店面以及里面星崩的幾個吃客,擔憂道,若是這店能開下去的話!方雅不屑一顧的笑了,大咧咧的說,開不下去才好呢,我把這些廚子都挖走,你以后到我家過嘴癮去!譚央不禁蹙眉輕聲說,哎呀,方雅姐,你小聲點兒,人家這才開業(yè)! 兩個人一面吃一面說笑,興致高時還叫來了酒,小小一盅酒,方雅與她碰了碰杯,促狹道,我干了,你沾一沾就好,省得你醉過去了,我腦子一熱,圖省事再把你送去畢公館。見譚央面色一沉,她又連連往回收,行了行了,祝我的央央meimei,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說罷,她仰頭喝光了酒。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將一小口酒抿在嘴里,譚央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德國為了早日回國,埋頭在醫(yī)院學習,那天早上天特別藍,小城海德堡靜謐而美麗,她捧著白大衣和筆記本往醫(yī)院走,猛然想到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便半路折到郵局拍了份電報回上海,她說我生日!禮物?短短的電報,連標點算一起才七個字,卻活脫脫一副在愛中有恃無恐的小女子的模樣,嬌憨可愛。她都能想象得出她的大哥拆開電報時,指間夾著煙,搖頭輕笑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