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弩之末
火焰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地, 開天戟的光芒暗了下去, 魔君看見寥寂向鐵寧玉的魂魄走來, 他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尸體。 一條由靈力凝成的巨龍從火中飛騰而來, 大火沖天而起, 照亮了周圍的幾座山峰。 火光中, 云河向著眾人緩緩走來, 熱風(fēng)吹起他的長發(fā)和衣袍,雙手中驀地幻化出彎刀指向地面,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青眉看出了云河周身升騰的殺意, 心中一驚,忙迎上去說道:“云河,你醒了, 你先回去歇著, 這里有我們。”若是讓他看見了鐵寧玉去世,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后果, 即便他肩負著妖族, 難保他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來。 云河并不答話, 將青眉拉到了身后。他看見鐵寧玉和赤焱慘死, 各門派損失慘重, 而冷烈與離疆帶領(lǐng)著各妖族在遠處旁觀、雙眼幽黑深不可測。 冥王已帶著冥使們押住了每一個死者的魂魄, 鐵寧玉等人生前修為再高,此時也只能任由冥使們擺布。 霎時間,錐心的痛讓云河幾乎不能呼吸, 像是比雷刑還要激烈百倍的懲罰。他舉起彎刀攔在了冥王面前, 沉聲道:“放了他們!你該帶走的是那些人!”鋒利的目光落在離疆和冷烈身上。 黑色風(fēng)帽下薄薄的嘴唇勾了起來,冥王淡淡說道:“不要妄想憑借一己之力改變命運。許多人以為自己可以逆天而行,卻落了個引火燒身的下場?!闭f著,他一揮手,冥使們便押著不計其數(shù)的魂魄要往冥界走去。 鐵寧玉含淚看向云河,卻說不出話來;赤焱想要掙脫冥使,但毫無反抗之力?;昶莻冎荒鼙悔な寡褐?,目光落在了各自記掛的人身上。 “赤焱!你們放了赤焱!”玄女強忍著幾乎要讓自己昏厥過去的痛苦,向冥使們不斷射出利箭。 隨著利箭穿透冥使射在尸體上,她的心也冰冷了下去,暈倒前青眉將她扶住了。 魔君離開了這片戚哀,默默走向離疆。 死者的同門開始為了死者哭泣,躲在遠處觀望的百姓也聚了過來,大聲嚎哭著、呼喊著死去的承極山弟子。 “你們到底做了什么!信誓旦旦說要教我們保護自己,卻害死了我們這么多人!你們!你們才是魔!”百姓們哭得死去活來,悲憤中指著云河、威赫等人大罵。 而逝者們只能透過淚水看著眾人哭泣,陰陽兩隔,他們無法出聲安慰。 云河被每一個魂魄的眼神刺痛,雖然這其中有許多是這一戰(zhàn)的罪魁禍首,然而每一個人他都不舍,戀人、好友、族人,以及凡人、其他妖族,所有人曾共同對敵,想要聯(lián)手保護這個世界。 可是結(jié)果呢? 自己的暫時離開,竟然導(dǎo)致了如此得不償失的后果!他們的生命都無可挽回了!就算有來世,他們還會與自己相遇么? 寧玉,赤焱,各大門派……自己與他們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 而現(xiàn)在,他們是真的要離去了……不是死于保護凡界之戰(zhàn)中,而是死于內(nèi)亂! 他們,是真的要離去了! “呵啊——”他憤怒地握緊了雙刀,仰天長嘯,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龍吟聲,他像一道閃電般沖向了冥使們。 “如果你想永遠失去他們,那就上前吧……”冥王說著,周身強風(fēng)環(huán)繞,吹下了他的風(fēng)帽,他緊閉雙眼,卻像是在看著云河一般,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云河驟然轉(zhuǎn)身,雙刀直指冥王,他怒道:“別忘了你曾答應(yīng)過我什么!” “不管我答應(yīng)了你什么,死亡才是我遵循的最高法則?!壁ね跣χ?,隨著云河的逼近,他開始緩緩睜開了雙眼。 “攔住云河!”威赫見狀不妙,高吼一聲,各大門派便一窩蜂沖向云河,防止他引發(fā)大禍。 魔君和離疆也云河這邊趕來,魔帝離開了太陽神宮想要阻止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云河身上有著魔族渴望的力量,不能讓他輕易被冥王毀滅! 然而冥王的雙眼已然睜開,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攔云河。 銀色彎刀逐漸消失在暗夜之中,冥王的目光就要落在云河身上。 “來不及了!”威赫恨恨,然而所有人在方才的一戰(zhàn)中已經(jīng)耗盡了體力,根本無法救下云河。 天地間響起了白菀的尖叫聲:“不要!云河哥哥!”醒來后她得知這邊發(fā)生了大戰(zhàn),立即趕了過來,看見眼前的一幕,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是自己,是自己一步步把云河推到了深淵! 如果在當初得知離疆的計劃時,自己能放棄復(fù)仇,將一切告訴云河。 如果在“滅族”發(fā)生后,自己在與云河一次次見面時暗示他事情的真相。 如果自己及時斷絕與離疆的糾葛。 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 她閉著雙眼跪倒在地,忍不住哭泣起來。 云河的身影即將落入冥王的視線,一個身影忽然擋住了冥王。 “還不快走!”少女對冥使們下了命令,冥使們立即從云河刺殺冥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帶著魂魄們消失了。 少女和冥王也同時消失在了夜空下。 冥王離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堪堪停下了狂奔的腳步。 只有云河,像是墜入了絕望的深淵,所有的情緒也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恨! 手中再次幻化出了武器,他突然爆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狂笑。 明提掌門,慈懷長老,小軻,長生,寧玉,赤焱,他們都離去了……都離去了…… 那么,害死他們的人,都得死! 黑氣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 “妖皇要入魔了。”明迦說著,雙手合十再分開,掌中金光四溢,羅浮山和神武門人當先將云河圍住了,其余門派和慕江死士也圍了上去。 云河手中,原本砍向離疆的刀砍在了神武門弟子身上,頓時又是死傷一片。 “他瘋了!”威赫高喊著,便運起全身靈力,殺意驟起——若是不殺了云河,只怕他會cao縱所有妖族一同落入魔道! 其余人還在心中暗暗猶豫是否要對云河下殺手,云河卻大開大合砍殺了起來。 “云河!快停下!”腥血四濺中,青眉呼喊著就要沖進來,然而明迦扭頭看向她,她便被他的靈力擋住了去路,她只能看著一個個修煉之人倒下,痛苦地高呼,“云河,你醒醒??!你看看你殺的是什么人!” 彎刀刺在了明迦胸口,云河森冷的雙眼中露出了笑意。 死去吧,都死去吧! 她離去了,這凡間,這三界,毀滅了又何妨! 但和他一起笑起來的,還有明迦。明迦淡淡地笑著,鮮血浮在了空中。 羅浮山弟子齊齊聚在他的身后,雙手合十,唱誦了起來:“九天諸神,開地獄之門!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愿以吾身,永鎮(zhèn)邪魔!” “愿以吾身,永鎮(zhèn)邪魔!” “愿以吾身,永鎮(zhèn)邪魔!” 唱誦聲轉(zhuǎn)向高昂,神武門弟子也加入了進來,明迦的鮮血在空中綻開成金色蓮花。 而冥界之門像是真的被打開了,冥使再一次出現(xiàn)。 云河、離疆、冷烈等人頭疼欲裂,神識仿佛被壓迫著,他們寸步難行。 魔帝與魔君尚能對抗羅浮山咒語的力量,極夜天槊和開天戟同時刺出,大起大落,將抵抗的人一一刺死。 咒語的力量弱了下去,云河等人恢復(fù)了戰(zhàn)斗。 “不!停手!停手!”青眉一邊瘋狂地拍打著明迦設(shè)下的結(jié)界,一邊哭喊著,“云河,放過他們,他們是要和你們一起去天界的?。》胚^他們!” 淚眼模糊中,一個個羅浮山弟子倒下了,明遠和明連倒下了,最后明迦僵直著身子,停止了嘴唇的翕動,他沒有倒下。 “明迦!”青眉淚如雨下,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想要消去那如刀絞一般的心痛。 妖族涌了上來,無情地沖刷著修煉之人和來不及逃開的百姓。 百姓手無寸鐵,瞬間就被屠殺殆盡。青秋山等門派還在頑抗,但很快就死在了云河、離疆等人手中。 “轟”地一聲,銀黑色光芒分別擊向了冷烈和離疆,云河帶著快意看向那兩人。 他們殺了寧玉和赤焱,死不足惜! “看來你入魔還不夠徹底!”魔帝看向云河,冷冷說道。 “那就需要我?guī)退话蚜??!眽m土散去,離疆站了起來,聲音嘶啞。 “那就試試看?!痹坪拥哪抗獗鹊朵h還要森冷,他看見冷烈也站了起來,恨意頓時將他吞噬,他要殺了冷烈! 心魔趁機侵向了云河,將他僅存的一絲理智吞沒了。 云河還沒來得及出手,就放棄了對冷烈的攻擊。 “距離歸墟海倒流只剩二十多天時間,趁著天界還沒有察覺,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歸墟海,衡應(yīng)該等我們很久了!”魔君掃了所有人一眼,以確認這其中再也沒有魔族無法把握的因素。 離疆說道:“我們的手下敗將去帝都找?guī)褪郑两駴]有回音,就不用等她了,我們出發(fā)?!?/br> 白菀在遠處看著離疆的聲音和云河的神色都變得有些陌生,她不禁害怕起來。 “所有妖族,出發(fā)?!痹坪永淅湎轮睿戳饲嗝家谎?,青眉便面無表情地起身,連暈厥的玄女也蘇醒了過來,加入到了妖族當中。 白菀也被妖皇令支配著。來到離疆身邊時,她裝作無意地摸了摸肚子,離疆卻不看她一眼往前行去了。 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 離疆竟然能對自己無動于衷? 她閉上眼再睜開,又走向云河,像在青澤無數(shù)次對他做的那樣,輕輕地牽起云河的手,用柔弱的眼神看向云河,然而她迎上的,是黑色無底的目光。 這一回,她真的后悔了,云河與離疆,自己都失去了。 * 從夜空上俯視承極山的北斗七峰,像極了一把盛滿血rou尸體的巨大勺子。 云河與離疆帶著妖族往承極山外趕去。 而負責(zé)圍困承極山的兩位首領(lǐng)——徵和徹,早得到了魔帝的消息,領(lǐng)著魔族在山外等待眾人。 妖族與魔族匯合,趁著夜色往東趕去。 花族不情愿地被妖皇令驅(qū)趕著,也混在了大軍中。 “等等等等,我好像還沒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誰能給我解釋解釋?!崩然ù舐晢栔迦?。 紫藤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巴,然而喇叭花嘴巴太大,他捂不住,就瞪了他一眼,說道:“鐵姑娘被那個叫冷烈的白眼狼殺了,妖皇氣得入魔了,他們要帶我們?nèi)w墟海,從那里去天界,和神族開戰(zhàn)!” “啊喲不得了!?。 崩然ù篌@失色道,“我們怎么能和魔族同流合……”話還沒說完,他又被紫藤捂住了嘴。 “去天界啊?”食人花也終于回過神來,“那可以嘗嘗神族人是什么味道……很多次我想咬花神,但是不敢……” 紫藤一掌拍在了食人花腦袋上,輕聲說道:“我們不能下海,會死的!趁現(xiàn)在,跑!” “好好好!”喇叭花說道,他已經(jīng)用了自認為最小的聲音,然而云河還是聽見了。 紫藤的意思被窸窸窣窣地在花族間傳開了,眨眼間所有花族遁入了地下,逃了個干凈。 “花族逃走了,你應(yīng)該讓它們回來?!彪x疆被心魔支配著說道。 “一群戰(zhàn)力低下的花草,下了海只會礙手礙腳,離開就離開吧。”云河不屑地說道。 “呵,我想留著它們加固通天塔。” 云河瞥了離疆一眼,道:“怎么?通天塔還沒有完成?再拖下去,只怕我們還沒準備好,神族就發(fā)現(xiàn)我們的動作了?!?/br> 心魔痛恨云河的傲慢,更氣憤之前自己曾數(shù)次被他挫敗,于是離疆皮笑rou不笑地反諷道:“那可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弄出那么多事,說不定我們已經(jīng)在天界殺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了!” “嗯,多謝你提醒。”云河淡淡答道。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寂靜和寒冷相互交織著將大軍籠罩。妖族發(fā)現(xiàn)呼吸間有了白氣,而腳下踏過被凡人鮮血浸染的大地,泥土已經(jīng)被凍住。 沿途的廢墟上,偶爾有大膽的凡人想回來重建家園,沒想到再次遇上了魔族,他們肝膽俱裂,沒命地奔逃,不等魔族部下出手,銀狐們就沖出去將他們殺死。 離疆不禁動怒:“都給我記著,下次不準擅自行動!” 銀狐戰(zhàn)士們都是一震,不敢反駁。 云河冷笑道:“不久前你還在帶領(lǐng)他們殺戮凡人,現(xiàn)在要他們放下仇恨,是不是太晚了?” 被云河一頓奚落,離疆僅存的理智被激怒,他狠狠俯視著云河,說道:“雖然你已經(jīng)入了魔,但我多得是理由殺了你!”兩人都是頎長身形,而離疆身為銀狐族的第一戰(zhàn)士,身量比云河稍高,他俯視云河時,像是山洪傾瀉一般,尋常人很難承受住那樣的威壓。 云河只是不屑地一笑,對所有妖族說道:“從現(xiàn)在開始,所有人都聽離疆安排,不得擅自行動。” 說完,他看向離疆,淡淡說道:“現(xiàn)在不是談私人恩怨的時候?!本蛯⑺崎_了。 魔帝與魔君看著兩人爭執(zhí),暗暗用靈力檢查了云河、冷烈和妖族每一個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這些人已經(jīng)盡數(shù)落入了魔道,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而一旦入了魔,只要心魔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像遵從妖皇令那樣聽命于心魔! 看來這一次的神魔之戰(zhàn),魔族勝券在握! 孿生兄弟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一連趕了幾天路,大軍像是從深秋來到了寒冬,天空飄起了雪,風(fēng)涯海再次被凍住,所有人踏上冰面,以更快的速度往東趕去。 來到歸墟海,因為海水快速流動的緣故,這一帶沒有結(jié)冰,離疆、魔帝、魔君率先下了海。 云河正準備下海,一雙瘦小的手輕輕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云河哥哥,你真的、要和他們?yōu)槲閱??”白菀輕聲說著,淚水溢了出來。曾經(jīng)在青澤時,只要自己落淚,云河就會因此自責(zé),所以自己會盡量控制哭泣的次數(shù),除非必要。 云河的臉色冰冷,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抽出了胳膊,命令所有妖族即刻下水,他自己則當先躍了下去。 云河無情的眼神狠狠擊在白菀的心上,她以為鐵寧玉的死是自己僅剩的機會,卻沒想到,云河會因為那個凡人而入魔,甚至殺了那么多他的舊交! 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里,都比不上那個凡人! 如果死去的是自己,他會悲痛到不顧一切嗎? 妖族們陸續(xù)躍入水中,白菀呆呆地看著幽暗的海水,想起在青澤的最后一晚,云河曾那樣為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過。 如今他卻連一個微笑都吝于給自己。 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當初那么不屑云河對自己的憐愛,可為何發(fā)現(xiàn)他心里有了別人后,自己會那么不甘,用盡渾身解數(shù)想把他奪回來? 而自己該怎樣做,才能讓云河回心轉(zhuǎn)意? 眼前的漩渦讓她有些眩暈,她搖了搖頭,咬咬牙,索性也跳了下去。 云河會看見自己做的這些,他會記得、會感動的,不管怎樣,他都不會不顧族人性命的,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海底冰冷而黑暗,眾人用靈力抵抗著漩渦的巨大吸力,緩緩降落在了歸墟海底附近。 一落地,就有不少妖族被吸向歸墟,連不久前剛逃離歸墟的一些魔族部眾也難以站住腳。 云河伸開雙臂,利用神龍的力量穩(wěn)住了眾人。 “越是接近倒流的時限,歸墟的力量就會越強,大家不要掉以輕心!”魔帝對部下們厲聲說道。 眾人用靈力相互扶持著往歸墟走去,同時亮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海底被點亮了。 前方一座無比龐大的、由成千上萬的人體筑成的塔赫然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那是通天塔,正倒在歸墟出口處,底部寬達數(shù)里,沒有人能一眼望盡完整的通天塔,卻不知衡和他的部下用了什么辦法才將它打撈了上來。 而因為水流力量極大,隨時有可能把通天塔再沖下去,衡帶著部下們抵在了通天塔靠近歸墟出口的一側(cè),他的喊聲震天動地。 不少妖族被震懾,稍一出神,就被歸墟吸了過去,生生撞在了通天塔上,通天塔開始往歸墟滾去。 “你們這是在找死!”衡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大聲吼道。 妖族之間的連接有了缺口,越來越多的妖族被沖過去,離疆和魔帝、魔君立即出手,將他們殺死在途中,尸骨無存。 “都穩(wěn)住腳步!”云河用妖皇令支配著妖族,龍血珠的力量噴薄而出,攔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三位魔王,我們必須、盡快把通天塔立起來!”衡粗聲粗氣地吼道。 魔帝點點頭,徵和徹當先帶著部下們小心翼翼地前去;離疆也令云河與妖族上前幫忙。 魔族部眾頓時面露狂熱,高聲吼著,一個接一個地鉆入通天塔下,立即被壓得血rou模糊。 所有人都看見了,然而沒有人猶豫,前仆后繼,很快成堆的尸體就將通天塔抬起了幾尺。 云河揮手令妖族去抬起通天塔。 “一、二——一、二——”妖族們一齊喊著號令,踏著魔族的尸骨,將通天塔緩緩抬了起來。 海水沖擊得越來越快,所有人的熱情卻越來越高漲,整片歸墟海仿佛被眾人的喊聲點沸了一般。 魔帝和魔君看著通天塔即將立起,他們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天界,我們就要回來了! 沏雪,這一回,我們一定能找到你,一定! 沒有人發(fā)現(xiàn)周圍有龐大的黑影在緩緩靠近,寒冷襲來。 “鮫人來了!小心!”后方海巫忽然發(fā)出了嘶吼,就向著來人施起了咒術(shù)。 “鮫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魔君握住開天戟,轉(zhuǎn)身沖向黑影。 魔帝面色冰冷地向鮫人趕去。 云河飛向通天塔,一條虛幻的巨龍從他體內(nèi)沖出,狠狠撞在了塔上,伴隨著魔族人絕望而憤怒的高吼,通天塔向著歸墟之底倒了下去。 “不!”衡大吼一聲,通紅的雙目圓瞪,他試圖擋住通天塔。 而大部分魔族像是要抓住珍貴的寶藏般,瘋狂涌向通天塔,伸出手拼命去抓,想要阻止它下墜。 “下去抬住它!”徵下了命令,與徹齊齊縱身而下。 大半魔族嘩啦啦地跳了下去,妖族則被云河護住了。 “你!你沒有入魔!”離疆瞪著云河,想要抓住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他。 云河冷笑一聲,兩人的彎刀“鐺”地交鋒。 “殺了他!”心魔怒極,沉聲命令著余下的魔族。 黑氣向云河聚集而來。 云河命令妖族退出危險地帶,同時運起了鎮(zhèn)魔印和龍血珠抵擋。 然而魔族前仆后繼,逆著他的殺招前來,不消片刻就有魔族附在了云河身上,張口去撕咬他。 遠處鮫人與海巫、魔帝、魔君展開了廝殺,海水渾濁起來。 云河則抗擊著被激怒的魔族,被它們緩緩?fù)舷蛄藲w墟海。 “云河,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讓所有妖族,都落入我魔道吧!”被鮮血染紅的海水中,離疆的聲音變得詭異。 然而驚雷響起,冷烈沖向了離疆。 “你也……”離疆不可思議地看著雷鳴劍刺在自己胸口,“我明白了!你們竟然瞞過了我!” “現(xiàn)在才明白,晚了!”冷烈說著,上前一步推動了離疆。 白菀在遠處看見了異變,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事情的起因。當離疆落入歸墟時,她不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究竟是難過還是輕松。 那邊魔帝察覺到了云河與冷烈的倒戈,用長槊刺死了一個鮫人,吼道:“原來是這樣!魔族聽令,把所有人推入歸墟!孰勝孰敗,在歸墟見分曉!” 于是魔族不再逆著歸墟想要沖出包圍,他們撲向了妖族,戰(zhàn)況頓時逆轉(zhuǎn),妖族在巨流和魔族的沖擊下向著深淵步步退去。 * 金波海鮫人帶著海底巨鯨和鯊群前來,攪起渾濁的海水,一時間與海巫難分勝負。 而魔帝與魔君改變策略后,云河與冷烈竟難以抵擋,妖族眼看就要被漩渦吞噬。 按照云河原本的計劃,把心魔和一半魔族推入歸墟便是成功。而如果雙方都落入了歸墟,那么此戰(zhàn)便毫無意義,因為所有人會在歸墟之底廝殺,而后隨著歸墟倒流,去往天界,那時候他們已不是神族的對手,凡界仍是無法避過這一劫。 所以他們不能讓魔族的策略成功! 云河暗暗通知了所有妖族,尋找魔族的間隙沖出去,再找機會對付余下的魔族。 白菀躲在一個銀狐戰(zhàn)士身后,看著云河在前方奮力廝殺,心情復(fù)雜——云河突然對離疆他們動手,是因為他記恨離疆?他那樣做,是為了自己嗎?離開歸墟后,自己與云河,是否還有回旋的余地? 銀狐戰(zhàn)士被逼得步步后退,魔族人枯瘦的雙手就要撕下他的左臂,但他依然死死抵抗著,扭頭對白菀說道:“王后,王已經(jīng)掉入了歸墟,請你振作起來!我們一定能離開這里!” 聽見離疆的名字,白菀有些懨懨——有云河在,族人對凡人復(fù)仇已經(jīng)無望,自己對離疆的期待也就淡了啊…… 但是還好,云河還在身邊,而那個凡人鐵寧玉,死得正是時候……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讓所有人或恨或喜—— 昏黃猩紅的海水中,一襲紅衣像是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正快速往這邊靠近,金光和紅光溢開,在魔族間殺出了一條路。 “是她!她沒有死!”魔君意識到自己再次被欺騙,他扭頭怒視著云河。 在鐵寧玉死去的一刻,他曾為她惋惜,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動搖了用凡間千萬人性命去救沏雪的念頭,因為沏雪也曾那樣不顧性命地要守護這個凡界。 而這竟然只是他們設(shè)下的一個局! 白菀怔住了,保護她的戰(zhàn)士們一個個倒下,她看著鐵寧玉與云河遠遠對視時的眼神,自己忘了躲避魔族的攻擊。 九闕長老擋在了她的面前,在他緩緩枯萎下去的同時,黑氣從他的體內(nèi)溢出,他即將入魔。 他虛弱地說道:“白菀好孩子……別忘了你肚子里有離疆的血脈……保護好他……所有族人,都不能忘記與凡人的仇恨,告訴你們的孩子,凡人和云河都是我們的仇敵!不要忘記!”九闕的手指摳得白菀生疼,他轉(zhuǎn)瞬就入了魔,伸手要來殺白菀。 銀狐族人早已被沖散,白菀尖叫著想要躲避,卻被九闕長老死死抓住了。 一道金光飛來,將九闕打倒在地,鐵寧玉殺了進來,她并沒有看白菀一眼,就繼續(xù)揮劍抗敵。 “所有人,穩(wěn)住腳步!”云河放聲吼道。 然而原本不相上下的雙方,在越來越強的海水沖擊下,高下立見。 但漩渦忽然慢了下來,泓泱帶著鮫人和鯨、鯊,一邊對抗海巫,一邊用靈力緩緩凝住了周圍的海水。 “殺出去!”云河當先為妖族們殺出了一條路,妖族們士氣大振,往外沖去。 鮫人凝成的堅冰很快就被海水沖破,他們就馬不停蹄地運起靈力,要為妖族再次立起屏障。 魔族很快就追了上來,又將妖族往歸墟拉去。 鮫人拼盡全力想要凝住海水,然而他們越來越力不從心,不少鮫人被海巫重傷。 “打亂了我們的部署,還想離開這里?我要讓你們功虧一簣!”魔帝高聲說著,緩緩舉起極夜天槊,黑氣將所有妖族籠罩住了。 “是去還是留,不是你說了算!”洪鐘般的聲音響起,是威赫帶著神武門趕來了,慕江死士與巨蟒的身影也由遠到近,加入了廝殺。 鮫人們便從海巫的圍困中騰出手來,阻住了海水瘋狂加速的趨勢,妖族便穩(wěn)住了腳。 魔族與大敵靜默相對。 魔帝冷冷看了云河等人一眼,說道:“你們下得一手好棋,連心魔都被你們騙過了!”說著,極夜天槊忽地刺出。 云河淡然一笑,說道:“彼此彼此,我們?yōu)榱苏页鲂哪?,也花費了不少心思?!?/br> “所以從你被離疆重傷一直到現(xiàn)在,這些都是你們計劃好的?!” “不錯。早在你們來到承極山與我們和談時,冷烈就帶來了心魔混入的消息,之后為了引出心魔,冷烈有意在大庭廣眾下現(xiàn)身,但心魔沒有出手。所以我們猜測,心魔應(yīng)當有了成熟的計劃,所以他不屑出手把冷烈滅口?!?/br> “你們很快就鎖定了離疆?” “不,心魔有可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甚至潛伏在我這里。但我們猜出了心魔的計劃——他要搶奪龍血珠和妖皇令,那樣他就能cao控妖族,更能讓寧玉入魔,一舉兩得。所以我一直等著心魔動手,直到小菀說要見我,我知道心魔要有所行動了?!?/br> 魔帝順著云河的話說道:“你就借著被離疆重傷,找到了冥王寥寂,請他暫時帶走那些凡人的魂魄,這就給了你一個入魔的理由。你入魔后假意殺了那些凡人,一是讓我們放松警惕,二是讓他們趁機做好部署,偷襲我們!” “不要與他們廢話,用鎮(zhèn)魔印,鎮(zhèn)住他們!”威赫不耐煩地說道,“全都推下歸墟海,一了百了!” 云河默然不語,之前沒有人知道心魔的蹤影,所以對抗魔族的計劃他沒有輕易告知各門派,只有鐵寧玉和冷烈知道把所有魔族推入歸墟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此時威赫耐不住性子想要一舉鎮(zhèn)壓魔族,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等,等更重要的人出現(xiàn),那樣才能更好地結(jié)束這一場魔族之亂! 青眉四處張望,沒有看見明迦,心中已經(jīng)了然——云河在等的,就是羅浮山弟子! 而魔族也在等,等著海水在雙方的談話中沖破堅冰,將所有人推下歸墟!一旦下了歸墟,擺在雙方面前的只有一個結(jié)果——登上天界,面對神族。那么云河他們就只有一個選擇——與魔族聯(lián)手! 于是魔君淡淡地、悠悠地發(fā)問了:“之后的事我們已經(jīng)清楚了,我好奇的是,你們?yōu)槭裁茨茯_過我們,讓我們沒有看出任何破綻?!?/br> 鐵寧玉板著臉說道:“多虧了冷先生?!闭f著,她向冷烈看了一眼。 冷烈道:“要讓你們相信鐵寧玉死去、云河入魔,就要用上隱術(shù)。我在攻擊鐵寧玉時隱藏了她的長生咒,她在冥王的幫助下‘死去’。而我同樣用隱術(shù)隱藏了自己與云河的心智,讓你們以為我們?nèi)肽Я?,你們卻看不出我們已經(jīng)把所有鎮(zhèn)魔的經(jīng)法都練得純熟,根本不會再受心魔影響?!?/br> “好?!蹦Ь菩Ψ切φf道,“我們原本以為,妖皇云河與不死的鐵寧玉已經(jīng)夠難對付,沒想到我們卻低估了你?!?/br> 自己的才智被對手夸贊,冷烈露出了驕傲而不屑的笑。 “但在歸墟面前,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又算得上什么!”魔帝忽然狂笑起來,極夜天槊舉起,鮫人身后的冰墻嘩啦啦地破裂。 鮫人們避之不及,大半負了傷,而海水轟然而來,將所有人往歸墟席卷,魔族更是瘋狂地拖住妖族,不給他們?nèi)魏翁优艿臋C會。 妖族們絕望地哀嚎起來,這一回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了!就算沒有魔族拖著,他們想要逃離歸墟的力量也是不容易! 魔帝看著妖族痛苦掙扎、云河等人竭力想要殺出去的紛亂場景,微微地冷笑起來:“你們機關(guān)算盡,最后還是會向我們低頭,如果你們還想保住凡界的話!” 云河在狂流中沖向魔帝,神龍呼嘯,勉強攔下了幾個妖族,然而更多的妖族就要落入歸墟! 整齊的唱誦聲忽然順著巨流而來:“九天諸神,開地獄之門!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愿以吾身,永鎮(zhèn)邪魔!” 金色光芒如陽光般在海底散開,煉獄一般的景象也變得沒有那么觸目驚心。 青眉怔住了,羅浮山還是出現(xiàn)了,他們是作為魔引出現(xiàn)的! “不!”在青眉的厲聲高吼中,明迦率先轉(zhuǎn)身往海面上游去。 而所有魔族,包括魔帝與魔君,都被激發(fā)了魔性,向著羅浮山弟子狂奔而去。 在魔族眼中,羅浮山弟子成了他們最渴望的獵物,歸墟的力量也不能阻攔他們的腳步。 魔族大軍瘋狂地逆行,為妖族開辟了前進的通道。所有人像是一齊射出的箭支一般,追著羅浮山弟子沖出了越來越大的海底漩渦,沖出了海面。 而羅浮山弟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往西趕去,一些落后的弟子被魔族追上,眨眼就被他們撕扯吞食得一干二凈。 云河、鐵寧玉、威赫、冷烈以及妖族死死追著,生怕走漏了一個魔族。 青眉騎著一匹駿馬從幾人身邊往前趕去,被云河一把拉住了。 “青眉,不要誤了大事!”云河說著,用妖皇令命她退了下去。 “大事?凡界存亡是大事,可是對我來說,明迦的生死才是更大的事??!”青眉說著,為了能沖破妖皇令的支配,她恢復(fù)了狐身,竭力往前奔去。 云河無奈而心痛地不去看她,這些天的動亂里,所有人都付出了太多,可他何嘗不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呢? “云河,讓我去找明迦,我不會阻止他!我也要成為魔引!”青眉的呼聲讓云河越發(fā)難過。 他索性讓青眉閉上了嘴。 雙方大軍隆隆前進,震撼著這片天地。魔族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歡呼著去吞噬羅浮山弟子,而妖族則一邊狂奔,一邊幻想起了尚未來到的勝利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