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之劍2
“姬、云、境……”鐵寧玉一字一字說著, 忽然想起云河, 目光一閃, 大笑道, “哈哈哈哈, 你不要裝模作樣, 你是什么樣的人, 我心里大概有數(shù)!先是惺惺作態(tài)獲取我的信任,然后隨時翻臉捅我一刀,我說得沒錯吧?!” 金衣少年只是淡淡笑著, 搖頭道:“你這樣以己度人很是辛苦,堂堂光華門下弟子,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br> “我不是光華門下!”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有辱師門, 鐵寧玉心中大痛, 矢口否認道。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姑娘,你心魔很重。”少年淡淡說道。 鐵寧玉死死盯著姬云境, 手中朱砂再次隱隱亮了起來, 右手一揚, 朱砂直向姬云境飛去:“那又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既然我的命在所有人眼里賤如螻蟻, 在我看來, 你也一樣!今天是你自尋死路, 可不要怪我!” 眼看朱砂風(fēng)馳電掣而來,白獅忽地伏地,對著鐵寧玉齜牙咧嘴, 低聲吼叫起來。 姬云境淡淡一笑, 右手落在白獅頸上無聲地安撫著,朱砂刺上他胸口的一剎那,一道金色符咒在他胸前驀地展開,天地間一時金光大盛,朱砂劍驟然停住、落在了他的手中。 “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修為倒是不低,只可惜心中仇怨太盛,很容易落入魔道。”姬云境似乎毫不生氣,揚手將朱砂拋向了鐵寧玉手中的劍鞘。 鐵寧玉冷笑著后退一步,接住了朱砂,沉聲道:“落入魔道又怎樣?!這所謂的凡間,能比魔道好到哪里去么?!”話音未落,她足尖點地躍向姬云境,行云流水般使出滴血劍法,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的傷痛竟然消失了。 這世間所有人都不懷好意,等殺了面前這個少年,自己便要去殺盡萬神山莊的人,哪怕墮入魔道也在所不惜! “呵呵……你真的愿意加入魔族?”心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像是方才從自己口中發(fā)出的那個聲音,詭異而陌生。 鐵寧玉不答話,凌空又是一躍,長劍的光華瞬地炸開,如千萬支利箭射向姬云境。 姬云境也不反抗,只是輕輕牽動雪獅,緩緩?fù)笸肆艘徊?,劍光竟沒有傷到他分毫。 “你是否愿意為魔族奉獻你的力量、為我們打開通往凡間的大門?”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剎那間多年的仇怨像血海般滔滔而來,無數(shù)扭曲的尸體從雪山幻境中顯露出來,而姬云境已不見了蹤影。 “爹、娘!”鐵寧玉從尸堆中認出了雙親,不禁失聲驚呼,一邊停下手中的劍招,一邊往父母的尸體奔去。 尸體卻在她靠近的一瞬間枯萎了下去。 “爹、娘,不要!”她一時間泣不成聲,想起當年的滅頂之災(zāi)來得何其突然,那一場屠殺奪去了她的至親,只留下年幼的她沉淪在噩夢之中。 “大伯!寧心jiejie!師父!”她又悲又怒,提著朱砂往前方的尸體奔去,然而尸體接連枯萎下去。 “你是否愿意,和我們一起血洗整個凡間?”那個聲音如鬼魅般緊追不舍。 “不!”她流著淚大吼,親人死了、師門被滅,可這世間仍有許多無辜之人,自己怎么下得了手去屠殺他們? 她悲痛得快要失去了理智,一路狂奔,終于來到道路的盡頭,那里一個男孩正跪在一群黑衣長劍的人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來人啊,救救我……我怕……爹、娘……寧玉jiejie……”男孩只有六歲,涕淚交加,在萬神山莊眾人的襯托下顯得異常弱小。 “小天!”鐵寧玉的心被揪了起來,她沖向那幾個黑色身影,然而近在眼前的景象忽地遠去,她努力狂奔、嘶喊,卻怎么也無法趕到男孩身邊,“小天!” 男孩身后忽然躥出幾個人,有老有少,有方才遇見的漁民,也有她未曾謀面的人。他們死死圍住男孩,有人伸手按住了男孩的肩膀,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萬神山莊的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那就殺了他吧,求你們放過我們……” 萬神山莊為首那人微微彎下腰,伸手撫在了男孩頭頂。 男孩驚得一動不動,黑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了一柄長劍。 利刃從男孩頸后刺了下去。 “不——”鐵寧玉瘋了一般尖叫起來,“小天!小天!”她向男孩奔去,那群劊子手從她身側(cè)魚貫離開,冷漠得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顧不得向眾人報仇,哭著來到男孩身邊,蹲下身子想要挽留住男孩的生命,然而稚嫩可愛的臉龐立即皺成了一團枯萎下去。 “這人間,還有什么值得你留戀?”又一個聲音響起,這回卻不是方才那陌生的聲音。 她抬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看見僅剩的尸堆里,一雙眼睛正看著自己,那是當年唯一活下來的自己的眼睛。 “來吧……為我們打開魔界的大門,我會給你力量,你將親手殺死每一個仇人……從此,你就是魔,魔就是你……”那雙眼睛仿佛說話。 “呵呵……”她站了起來,仰天大笑,“我就是魔,魔就是我!你我一起、血洗凡間!” 朱砂驀地騰飛起來,縱貫天地,血光刺眼,海水蒸騰。緊接著朱砂忽地落下,往她頭頂刺來。 她卻帶著期待的笑,臉龐和雙眼被映得血紅。 地動山搖之中,朱砂每逼近一分,她的心也跟著震顫。被血光照耀的心間,似乎有無數(shù)雙手在奮力敲打,想要打碎那扇牢不可破的大門。 “嘎啦、嘎啦……”朱砂就要刺下,大門已搖搖欲墜,她似乎看見大門后無數(shù)雙瘦骨如柴的手在掙扎,而凄厲的尖叫在她耳邊呼嘯而過。 “心若明鏡,菩提自來;心無一物,不染塵埃。心若明鏡,菩提自來;心無一物,不染塵埃。心若明鏡……”忽地,漫天響起少年的唱誦之聲,世界忽然清靜下來,一股寒氣撲面而來,眼前的血色褪去,只見姬云境騎著雪獅,再次從雪山中緩緩走來。 “原來是這樣。”少年停止了唱誦,對鐵寧玉微微垂眼低頭,兀自說道,“我以為即將引發(fā)人間戰(zhàn)亂的人來自金波海,所以在這里守了三天。我以為那個人是你,沒想到,竟是魔族想要通過你回歸凡間?!?/br> 鐵寧玉從方才的幻境中回過神來,然而心中的悲憤仍沒有平息;想起自己差點落入魔道,又不禁暗自慶幸——自己不管如何急切地想要復(fù)仇,都不愿看見人間生靈涂炭,方才若是將魔族引來凡間,自己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心中愧恨難當之際,姬云境已騎著雪獅上前,說道:“魔族選中你作為他們回歸凡間的入口,此后一定還會來蠱惑你。你本來就有心魔,今后我會教你一些心經(jīng)和劍術(shù),用來抵御魔族?!?/br> 鐵寧玉看著相貌平平的少年,半信半疑道:“你?教我抵御魔族?” 姬云境點頭道:“你受了重傷,我先替你療傷。從明天開始,我傳授你最基本的《慈悲眾生經(jīng)》?!鄙倌暾f著,從雪獅上下來,雙手虛合于胸前,輕聲念起了咒,一道金色符咒便從他的兩手間緩緩浮現(xiàn)了出來。 “《慈悲眾生經(jīng)》?你、你見過向師叔?”鐵寧玉何其聰明,立即明白向大海的經(jīng)書是從這個少年手中得到的。 姬云境盤腿坐在了雪山幻境上,微微一點頭,示意鐵寧玉坐下,才答道:“不錯,經(jīng)書是我給他的。向徒兒也是一塊修煉的好材料,只可惜太過懶散,不知道那經(jīng)書他能修煉到幾成。” 鐵寧玉見他說話老氣橫秋,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不由對他的身份起了興致,又不愿冒昧相問,只得說:“師叔卻說是他從密輪大雪山里抄寫出來的?!?/br> 姬云境淡淡一笑,將符咒印在右手掌中,便把手向鐵寧玉伸來,手掌停在了距離她額頭一寸處。 少年的靈力借著符咒緩緩渡了過來,像是初春剛?cè)诨难┧浼儍?,所過之處,傷口紛紛愈合。而這靈力之中似乎蘊含著慈悲與憐憫,將積存在鐵寧玉心中的仇怨一點點地化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身體在一瞬之間得到了恢復(fù),鐵寧玉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果真能對抗魔族?” 姬云境沉默片刻,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答道:“我來自密輪大雪山,是渡世神王的弟子。師父說不久后人間會有一場大亂,要我下山來護衛(wèi)凡人。我推算出引發(fā)人間大亂的人是從這個方向來的,一下山就來到了這里等候,沒想到等來的是魔族的異動。憑我一人之力,無法阻攔魔族入侵,所以我要將我畢生所學(xué),傳授給更多的凡人,因為我……” “渡世神王?!”鐵寧玉聽見這四個字,早已神思不屬,無心去聽姬云境后面的話,開口便問道,“你是說,六界山就在密輪大雪山中?!” 姬云境見鐵寧玉突然興奮起來,只是淡淡搖頭道:“師父雖然名號‘渡世’,但他喜歡清靜,最不喜歡被凡塵俗世打擾。你若是想上六界山,恐怕有些困難?!?/br> 聞言,鐵寧玉頓時冷靜下來。那個擁有長生咒的人已經(jīng)棄她而去,她早就不該奢望得到長生咒了,更何況,他無情地斬下了那一刀…… 云河……你竟然是那樣的人……云河、云河…… 那個名字如魔咒般在她心中縈繞不去,又像一團烈火,轟地在她破碎的心間燃燒了起來。 云河!云河!我與你不共戴天! “小心!”見鐵寧玉的心魔再起,姬云境將右手中指和食指抵上了她的額頭,傾注了更多靈力過去。 夜色已經(jīng)蒼茫,遠處的漁村亮起了一片燈火,金波海也在月光下泛起點點銀光。沙灘上,拔地而起的雪山幻境里,姬云境終于為鐵寧玉鎮(zhèn)住了心魔,雪獅在他身后百無聊賴地趴著。 鐵寧玉緩緩睜開眼睛,說道:“多謝你了,往后我會勤加修煉你傳授的經(jīng)法,既為了鎮(zhèn)住心魔和魔族,也為了能憑自己的力量鏟除人間的惡魔!” 姬云境點頭道:“你指的是萬神山莊。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大概清楚,這也是我這次下山的原因之一。往后你心法和劍法一并修煉,終有一日能與萬神山莊匹敵?!?/br> 鐵寧玉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一連幾日,鐵寧玉在姬云境的指導(dǎo)下修煉渡世神王所創(chuàng)的心法和劍法,不覺中修為已突飛猛進。 姬云境則在一旁,邊盤腿修行,邊指點鐵寧玉,不飲不食,一坐就是幾日。 雪獅有些不耐煩,不敢打擾主人修行,就時常去逗鐵寧玉。 鐵寧玉劍法凌厲,被雪獅一逗,一分神,朱砂便飛了出去。 * 長劍飛出去,直直釘在一棵樹上,金鸞有些沮喪地搖搖頭,說道:“師叔,是不是我太笨了,連師門的基本功都學(xué)不會?” 向大海坐在一旁的地上,左肩簡單地包扎著,他正啃著剛烤好的野兔rou,頭也不抬地答道:“是啊,笨死!照道理水師姐收的弟子應(yīng)該不差,可是你們比起鐵師侄,簡直是天差地別!不過鐵師侄的天資,不是尋常人能比的,我離開光華門前她就已經(jīng)名滿全門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你們也別太灰心了!” 金鸞三人被說一通還不打緊,她們早在前往光華門拜師的途中就習(xí)慣了向大海的無故責(zé)罵;可是被他與鐵寧玉相比,三人心中油然生起一股醋意——或許便是因為這“天差地別”,鐵師姐才得以與云河一起去辦所謂的大事,而三人卻只得了云河的一句“就當我與你們從來都不認識”。 向大海見三人就要紅了眼圈,看出她們的心思,很不耐煩,又臭罵道:“你們?nèi)齻€真是鬼迷了心竅了!那狐妖惹了那么大的麻煩,你們還天天想著他。等到了哪天把小命賠進去,可不要哭爹喊娘!老子可不想被你們害了性命,老子不管你們了!”說著,一扔手中的兔rou,收拾了東西氣勢洶洶地離去了。 “師叔!師叔!”杜小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道,“師叔您修為蓋世、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拋下我們??!嗚嗚……金鸞jiejie,師叔不要我們了,我們?nèi)齻€可怎么辦?。俊?/br> “你讓我想想……”金鸞也是一籌莫展,周圍到處是搜捕狐妖的各大門派,她們?nèi)讼氡匾渤闪耸廊说墓珨?,光憑三人的修為,離開白露城一帶必定艱險重重。 三人正手足無措,向大海卻從林子里跑了回來,二話不說踩滅了點在一旁烤兔rou的火。 “向師叔你怎……”周蓉正要發(fā)問,向大海捂住了她的嘴巴。 “有人過來了,我們快走!”向大海小聲說著,拔劍護在三人身后,四人一起默默潛入了林子的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