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宮內(nèi)

    如血?dú)堦栍痴罩脒吿欤澎o的宮室內(nèi)奢華而幽靜，龍涎香緩緩蔓延滲透，望著桌案上數(shù)不勝數(shù)的奏折，北昭皇帝有些厭煩地將手里才看完的奏章扔到地上。

    忽然，不知是不是自己這個(gè)舉動太過劇烈，竟然帶起了一陣陰冷的風(fēng)，將燭火吹得搖曳，他眉心微跳，陡然之間，那燭火便猶如被按壓般，陡然熄滅。

    “誰——”

    他語氣冰冷而警惕，聲音卻因過于緊張而顯尖利得有些扭曲。

    “呵呵……”

    一道清凌凌的悅耳笑聲隨著風(fēng)吹動紗幔時(shí)飄進(jìn)來，陰森的寒意自腳底緩緩攀爬而上，北昭皇帝緊緊捏緊手中的毛筆，在凜冽而迅疾的寒風(fēng)逼近時(shí)，驀地起身，卻到底是慢了。

    冰冷的短刃抵在他的脖喉上，一股森然的寒意令他汗毛倒豎。

    “你……是何人所派？”皇帝用眼神示意那些驟然出現(xiàn)在室內(nèi)的死士莫要輕舉妄動，隨后忍著打顫的牙齒，朝身后的“刺客”問道。

    縱然他單槍匹馬，縱然面對這些滿眼殺意的死士，他挾持著北昭這地位無上尊崇的皇帝，卻猶如出入無人之境般從容，面上甚至顯出些許隨意。

    “皇上可知二殿下在南越受苦？”桑可緩緩彎了下唇，輕聲道。

    他如此開口，意味卻是不言而喻了。

    二殿下……燕昭寒……

    皇帝的眼神驟然陰鶩起來，而窗外如血般慘烈的殘陽緩緩照映進(jìn)來，那些死士呈包圍狀，將這單槍匹馬闖皇宮的刺客團(tuán)團(tuán)圍住，然而望著被他劫持在手里的皇帝，他們卻是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

    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犧牲，包括他們自己，但只有他們的主子，至高無上的皇帝不能有任何事。

    他們死死盯著那抵在皇帝肌膚上的短刃尖端，隨后目光緩緩上移——那刺客無疑有一張?jiān)倨椒膊贿^的臉，那模糊而普通的五官在暗紅色的光芒下，尤其寡淡。

    然而視線只要稍稍往上移一下，便能看見他那漆黑而大的瞳孔，猶如浸潤過般色澤瀲滟，云淡風(fēng)輕間夾雜著淺淺的笑意，竟仿佛有種一眼便令人“驚心動魄”的魅力。

    莫名的，竟險(xiǎn)些要臨陣倒戈，將這人視作自己多年來忠于的主子了。

    ……

    幾日后

    南越宮內(nèi)，穆子奉眼神森寒地盯著北昭快馬加鞭遞過來的國書，目光灼灼，仿佛將這國書生生盯出一個(gè)洞來。

    那國書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也不知是哪位外交官動的筆，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一句沒少，然而其中最深層的意思，卻是讓他火冒三丈——

    “望南越的皇帝陛下成人之美，我朝使官將在不日后抵達(dá)南越京都迎接二皇子?！?/br>
    若僅僅只是這要求，他大可無視或效仿先皇當(dāng)年留扣住燕昭寒，不讓寸步，只是他不曾想到，北昭竟然為了一個(gè)被他們遺棄數(shù)年的質(zhì)子，竟不加避諱的提出“開戰(zhàn)”。

    “皇上，這真是奇了，那北昭多年來從未管過這質(zhì)子，無論生死皆任他，怎么卻忽然……如此重視他，以至愿意為他……”開戰(zhàn)。

    若是先皇在世，縱然朝堂上各分幾派互相制肘，但那穩(wěn)定的平衡，與北昭齊名，身為兩大國之一，他們自然不懼北昭，而北昭只怕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提出“開戰(zhàn)”二字，只因，他們不敢。

    戰(zhàn)爭帶來的災(zāi)難，絕不止百姓在承擔(dān)。倘若北昭與南越開戰(zhàn)，勢必會有諸方勢力觀望，暗中窺伺，伺機(jī)而動。

    北昭自然有所顧慮，何況勝的把握也并不高。

    可如今，南越新帝登基，內(nèi)朝混亂不穩(wěn)，京都又有各方勢力盤根錯鋸，連那東霍等稍微強(qiáng)一些的小國都敢虎視眈眈，按訥不住，更況論一直將彼此視作最強(qiáng)勁對手的北昭。

    穆子奉良久沒有反應(yīng)，半晌后，他才似回過神來，冰冷的聲線沉沉響起，含著凜冽的森寒殺意，道：“為了燕桓開戰(zhàn)？只怕他們早有戰(zhàn)爭之心，不過是借燕桓之名罷了?！?/br>
    但為何多年不敢動手的北昭如今敢這般放肆？

    內(nèi)侍瞧瞧抬眼偷望了下這俊美的年輕帝王，然，下一刻，穆子奉冰冷的桃花眸驟然掃過來，直直對上的目光讓內(nèi)侍全身一僵。

    穆子奉仿佛從他的眼里瞧出了什么，譏誚地彎了下唇，道：“到底不過是朕這個(gè)新帝無能，他們才敢如此放肆?！?/br>
    此言一出，莫說這內(nèi)侍了，便是其他站著猶如沒有生息的宮人聞言都紛紛一陣機(jī)靈，撲通幾聲，有些不齊地跪地，誠惶誠恐。

    穆子奉冷笑一聲，手里的東西便被狠狠砸了出去，正巧擊中那內(nèi)侍低頭下彎之時(shí)，那白皙的額頭。

    “你們內(nèi)心可是如此想的？不若早些另謀出路，投靠北昭罷了！”

    這一聲怒喝，將在場眾人靈魂都嚇得震了震，皆高聲顫抖地喊道：“奴才不敢！皇上息怒！”

    而那內(nèi)侍低著頭，額頭上的鮮血滲出，順著他的面龐蜿蜒而下，襯得他面上驚慌失措的神情愈發(fā)鮮明。

    不久，新帝失態(tài)盛怒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傳到葉丞相府時(shí)，他正在與幕僚同席而坐。

    “如此大怒，咱們這位皇上還真是沉不住氣啊?！比~丞相忍不住幽幽嘆了一聲，其中的意味有些不明，卻令人驚而難以捉摸。

    一旁的幕僚斟酌著出言，道：“究竟是登位不久，威嚴(yán)未積，每位新帝登基，都會遇此煩憂，皇上應(yīng)當(dāng)只是惱怒自己威嚴(yán)不存，但到底是顧著大局的?！?/br>
    葉丞相聞言，忽轉(zhuǎn)臉看了幕僚一眼，眼神之詭異，讓幕僚幾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說錯了話，正想開口告罪，卻聽葉丞相笑了一聲，語氣里帶有極其明顯的嘲諷：“確實(shí)如此，他總不至于不顧大局。”

    大局……

    當(dāng)年的大局是需北昭去顧忌，而今……南越內(nèi)憂外患，不敢打，不能打，不論北昭是否當(dāng)真在乎燕昭寒，還是只借此為由，他們都不能讓世人抓住把柄，讓北昭的侵略開戰(zhàn)擁有義正言辭的理由。

    如此一來，自然，這要去顧忌退讓的一方，便成了他們南越。

    葉丞相說這話時(shí)的姿態(tài)，讓幕僚的靈魂都禁不住屈膝，縱然不敢望進(jìn)他眼底，讓人忍不住產(chǎn)生懷疑——那若他不顧全大局呢？

    他便要將他從那大位上拉下來不成？

    ……

    不過，這幕僚的憂慮倒是大可不必。新帝如葉丞相所言一般，顧全大局，派去圍質(zhì)子府的御林軍在第三日時(shí)，撤了下去。

    北昭特派使鐘影在京都外迎接他們近十年未回北昭的一襲素衫的燕昭寒，當(dāng)望見那身形高挑頎長、一襲玄色素衫的燕昭寒時(shí)，他略微愣了愣，幾乎難以認(rè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