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叫魂
即使坐的馬車,但是從大道回去,最快也需要兩天時間。夜晚行路是我們修行人的禁忌,而我又是陰人的體質,極易招鬼,所以還是得找個地方休息。 馬車走了一天,我們離開松溪縣,遠遠的看到了一個村落。我心一松,看來今天不用露宿荒野了。 我讓趕車的車夫將車趕過去,還沒靠近村莊,遠遠的聽到了一陣鈴鐺聲,隨著馬車的前進,哭嚎的女人聲也傳了過來:“兒呀,回來吧!跟你阿娘回家吧!我年紀大了,可經(jīng)不住你這么嚇??!” 一群漢子的聲音也喊了起來:“陳生,回家咯!” 一隊黑服的人走了過來,開頭的女聲嘴里喊著:“夜頭神,夜頭神,小孩兒沒魂你去尋;遠的你去找,近的你去尋;遇山你答應,隔河你應聲;牧兒,快回來吧!” 身后一個男人用一種奇怪的腔調高聲回:“回來嘍!回來嘍!”那個男人手里拿著一個碗,里面裝上半碗清水,一根筷子用手立在水中。 看到這情況,我明白了,這是有人昏迷不醒,他家親戚在幫他叫魂呢! 人受陰陽二氣,合成形體,魂魄聚則生,散則死。三魂者:視之無形,聽之無聲,謂之幽冥。七魄者:反顧于魂,隨尸自存,淪于無形。遇其三魂游散,可擇清紙符咒,書寫生辰,記錄八字,臨河野荒廟,墳塋山林,喚其名諱,招其還魂。舉引魂幡,布招魂祭,名曰:叫魂。 我趕緊交代馬車夫靠邊讓路,這隊人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看著年紀,這領頭的想必就是丟魂者的母親,隊尾作答的應該就是父親。 至于我為什么這么篤定,原因就是這叫魂首尾必定得是失魂者的直系親屬,沒有血緣的羈絆,這失魂者的魂魄是沒辦法尋到回家的路,自然也是回不來的。 那領頭的女人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皮膚灰暗,身材鞠樓,頭發(fā)散亂,暗灰色的襟衣打著許多補丁。 常年累積下的風霜在她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一雙眼睛 滿是經(jīng)歷風霜后的滄桑和無奈仿佛早已習慣了苦難。 那女人大概五十來歲,眼光呆滯的從我身邊經(jīng)過,嘴角能看見干裂的細紋,似乎很久沒有喝過水了。 那馬車夫唏噓了一陣:“可憐哦!這估計又是哪家的小子在外面招惹了些臟東西,平白讓父母一大把年紀跟著遭了罪。” 待那伙人過去之后,我們驅使著馬車進了村鎮(zhèn),這個村子的村民都挺熱情好客,淳樸善良,在我們說出想要借宿一晚的請求,很快就有人說可以住在他家,我們道了謝,就跟著他走了。 這個留我們住宿的漢子大概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臉龐,由于長年在地里干活,臉上的皮膚顯得很粗糙,據(jù)他自己介紹姓蔣。 他聲音粗放,聽起來像地上的沙礫摩擦的感覺。那馬車夫跟他攀談:“剛剛進村的時候,碰上一隊穿著黑布衣裳搖著鈴鐺的人,不知這里面有什么緣故?” 那漢子粗聲粗氣的開口:“哦,你說的是陳大娘吧!他們家陳大伯和陳大娘兩人只有一個兒子叫陳牧,前幾年出外闖蕩,每年過年才回來,而就在半個月前,這陳牧趕回來過年,誰知沒幾天就昏迷不醒,請了幾個大夫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 那漢子壓低了聲音:“這不,前幾天陳大伯和陳大娘帶著陳牧去看了巫醫(yī),巫醫(yī)說了,三魂丟了一魂,得把魂給叫回來?!?/br> 馬車夫聽了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很快我們跟著那漢子去了他家,是間三進三出的大瓦房,雕花的門窗有些裂痕,看的出來這房子建造的有一段時間了。 那漢子家里只有一間空房,所以我和馬車夫共住一屋,那漢子朝屋內喊了一句:“孩兒他娘,幫忙收拾一下?!币粋€約二十七八的婦人打扮的女人從里屋鉆了出來,一臉和善手腳麻利的就幫我們收拾好被子行李。 東西收拾好之后,那漢子從外面進來,匆匆忙忙的模樣:“陳大伯他們回來了,孩兒他娘,你趕緊去看看,但凡能搭把手就搭把手?!?/br> 那婦人將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應了聲:“好,我這就去看看?!比缓缶驼聡雇饷孀?。 我和馬車夫對看一眼,也跟著他們往外走,出門一看,有不少村民走的都是同一個方向,看來都是去陳家看看能不能幫忙的。 去到陳家,已經(jīng)有不少人站在院子里了,身為走陰一派的弟子,對于這些三魂七魄的事再熟悉不過,我不動聲色的往床上看去,以我的視角只能看見一床棉被裹著一個人形物體。 那收留我們住宿的蔣叔在一旁看里面的動靜,給我們收拾東西的蔣嬸則在里面輕聲安慰陳大娘她們。 蔣叔問了旁人一句,:“咋給娃裹這么嚴實,一點風都不給透,到時候魂給叫回來了人又給悶壞了咋辦?”他那粗嗓子,即使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說話還是中氣十足,老遠就聽到他的話。 他身邊的那些人回他:“聽說是這陳牧沒昏迷之前就沾不得光,昏迷之后,陳大伯和陳大娘擔心會加重病情,更是小心翼翼,這才給陳牧裹得嚴嚴實實的,連張臉都不露。” 蔣叔這才不好意思的說道:“俺說呢!裹得這么嚴實,你要是不告訴我這是陳牧,我都猜不到是這小子?!?/br> 怕光?沒聽說過這丟魂的人還會患上怕光這個毛病啊。我忍不住又往里看了看,還是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形狀,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這里面有蹊蹺。 我忍不住在心里又叫了幾聲衛(wèi)嬋的名字,可是沒有聽到任何回應,看來她又睡過去了,根本短期之內沒打算出來。 巫醫(yī)要給陳牧喊魂了,里面的人都退到外堂,我也沒法繼續(xù)呆在里面細看。 只見一個穿著奇怪的人手里拿著剛剛陳大伯捧著走了一路的那一只碗,一邊拿一根筷子用手立在水中,一邊念人名,念到誰的名字,手就松一下,看筷子是否能夠立住。這名巫醫(yī)念得人名應該就是家中死去的親屬的名字,這是很傳統(tǒng)的一種叫魂方法,如果筷子立住了,就要開始跪拜,請求這位親屬不要為難小孩子,然后把水和筷子一起倒在外面,魂就能回來??墒悄俏揍t(yī)念了很久,筷子一次都沒有立起過。 蔣叔在我身旁伸長脖子往里面看,見那巫醫(yī)嘴里念了些什么又松開筷子,陳牧躺在床上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急的簡直想沖進去仔細看:“這里面在搞什么嘞?神神叨叨的,到底有用沒用!” 只見那巫醫(yī)示意眾人從屋里走出來,陳大娘一出來就焦急的問那巫醫(yī):“巫醫(yī),我家牧兒怎么樣了?他怎么還躺在床上沒醒?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如果牧兒去了,我老婆子也活不成了…”陳大娘淚流如注,哭的幾乎要暈厥過去,那巫醫(yī)連忙扶住她,周圍的人也七手八腳的幫忙。 那巫醫(yī)扶住陳大娘,費解的問:“陳大娘你先別著急,你們是不是落了什么祖宗沒有想起來,你跟陳大伯兩個人再仔細想想,不可能叫魂這祖宗名都拜到了,筷子還沒立起來的?。 ?/br> 陳大娘一聽,勉強振作精神,手足無措的爬起來:“我想,我想,還有哪位祖宗沒有拜到,還有哪位…還有…”陳大娘看了一眼同樣無力的陳大伯,終于情緒崩潰了,她大哭著用力的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腦袋:“我想不起來啊,我想不起來??!到底哪位祖宗沒有拜到,明明都在這兒了,還有哪位…”陳大娘哭的撕心裂肺,無力的滑倒在地:“蒼天啊!各位列祖列宗,求求你們放過牧兒吧!他是我們兩個人的命根子啊…” 陳大伯也在一旁默默流淚,兩位年近半百的老人此時經(jīng)歷著喪子之痛,二老臉上都滿布著絕望,這種低沉的氣氛壓的周圍眾人都忍不住心酸起來。人生三痛之最莫過于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來喪子。 巫醫(yī)也無能為力,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陳大娘哭的暈厥過去,眾人忙圍上去幫忙,四周一片忙亂。 我看了看沒有人注意到我,閃身進了里屋,那馬車夫在我后面唉唉的叫喚了兩聲,還是沒有跟進來。 我走到里面,慢慢的走近陳牧所睡的那張床,只見一個約二十歲的小伙子臉色慘白的睡在床上,已經(jīng)氣若游絲了。 我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在火上燒成灰燼,在將這灰燼兌水,然后端著這杯兌了黃符的水走到那個青年旁邊,想要把這符水喂給他。 雖然可以用珍珠粉和著羚羊角煮的水吞下,也是定驚的。但是目前手中并沒有這些原材料,只好就地取材,退而求其次。雖說喚魂不提倡用符水,但那是因為朱砂畫成的符喂給人喝下會損害人的肝腎功能,但成人一般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