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程道聲頓了頓，又說：“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他的口吻極其一本正經(jīng)，可惜俞舟歡半夢半醒，耳朵只張開了一半。

    她語氣輕松地回道：“好啊。”然后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收起了書包。

    食堂門口永遠有一波又一波的宣傳單，心善的人和需要草稿紙的人往往還沒吃飯，就先獲得了一打。俞舟歡應(yīng)該是后者，她卷成一個圓筒握在手里，壓根不關(guān)心上頭寫了什么。反而是程道聲，看到了一排字。

    “你準(zhǔn)備參加小說比賽嗎？”

    俞舟歡正在看今日菜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哈？你說什么？”

    程道聲于是將那卷宣傳單從她手心抽了出來，指著上面的標(biāo)語說道：“戲劇社的小說比賽?！庇嶂蹥g想起這回事，前幾天周佳卉也替她拿過一張。

    都快丟棄的夢想，他們兩個居然比她記得還牢。

    “算了吧?！庇嶂蹥g維持之前的想法。

    程道聲起先只說了一個“哦”字，等到午飯吃完，才再次提起：“你以后還準(zhǔn)備寫小說嗎？”

    “我可能不是那塊料。”俞舟歡苦笑。她的自信正在被自知之明代替。

    想想世界上那么多女生，誰還沒在中學(xué)里寫過又痛又癢的文字，然而最后又有幾個真的成為小說家。

    才氣是一晃而過的東西，多的是三分鐘熱度。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聊過《傷仲永》？”

    程道聲點點頭。

    “我覺得我好像真的要變成他了。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庇嶂蹥g抱著一碗紫菜蛋花湯，感慨多多好像唐僧。突然地，她又變了臉，把責(zé)任推到了吳美芳身上：“都怪我媽。我又沒有多優(yōu)秀，她卻老是要在親戚鄰居面前胡亂夸我、吹捧我。真是的，強捧會遭天譴的！”

    “天譴？”程道聲對追星的詞匯一概不知。

    俞舟歡擺了擺手，解釋道：“我這是夸張手法。”

    程道聲似乎懂了。他擺了擺鏡框，又說：“你真的覺得寫小說和天賦有關(guān)系嗎？”他認(rèn)真的時候特別像美劇里面坐在談判桌邊上的人。

    俞舟歡啞然。

    “唔，我指的是普通小說，不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那種。因為我有看過一些作家的自傳，他們也并不是坐下來就會有靈感的，有些還要靠酗酒來熬過那些創(chuàng)作的瓶頸。”

    “我不喝酒的。”她思路清奇，接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跟你開玩笑的。”俞舟歡沖他眨了眨眼睛，“可我去年不是試著寫過一次嘛。一個開頭就寫了好久，改來改去改得我心煩意亂?！?/br>
    “那，你覺得你高中時候給我看的那一篇怎么樣？”

    “……寫得好傻，有點無病呻吟?！?/br>
    “但我記到現(xiàn)在?！?/br>
    “啊？”

    “讀者和作者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樣的。也許你需要的不是精益求精和咬文嚼字，而是先把故事順完。就像造房子、畫畫一樣，需要先有個大體的框架，再加上無數(shù)細節(jié)補充?！?/br>
    俞舟歡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嘖，他怎么沒寫過小說，卻和寫作論壇上的熱門發(fā)言異曲同工。

    “不愧是天才啊。”俞舟歡還想吹捧幾句，對面的程道聲卻皺了皺眉毛，“我其實不太喜歡天才這個詞?！?/br>
    “為什么啊？”

    “明明我只是比他們更努力?！?/br>
    俞舟歡尷尬一笑：“你這有點指桑罵槐了啊?！?/br>
    “不，你不一樣。”

    第23章 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程道聲向來是溫和但又不合群的人。他極少拒絕別人，但似乎也從未真的接受過別人。如果說每個人的棱角都在被生活慢慢地打磨干凈，那么程道聲是最早知道這個結(jié)局的人，所以他在一開始就聰明地罩上了一個圓形外殼，直到自己可以對抗生活。

    他遲早會變成和大家截然不同的人。

    對于這一點，俞舟歡很篤定。只是今天，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屬于他的東西，他也會渴望同行、也會——喜歡一個人嗎？

    杯子里的水漫了出來，手上的濕潤感覺讓俞舟歡清醒。不可能的，她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提醒自己要活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要整天幻想，不要動不動自作多情。

    她重新回到了電腦前，屏幕上的光標(biāo)再次開始跳動。她雖然沒能擁有持之以恒的自律精神，可她的耳朵還算生得不錯，既然周佳卉和程道聲都看好她，她決定參加戲劇社的小說比賽。

    俞舟歡看了很多的寫作論壇、很多的精選帖子，它們講如何創(chuàng)造角色、如何設(shè)置場景、如何編排情節(jié)。她不斷問自己，“我想要傳達什么樣的核心，我應(yīng)該如何表達”。

    寢室門背后的時鐘飛速轉(zhuǎn)著圈圈。

    俞舟歡很快記了滿滿一頁紙。她太久沒做被人高看一眼的尖子生，勝負欲一觸即燃——要么不參加，參加了，起碼得拿個三等獎吧。

    周佳卉回來的時候，俞舟歡還端坐在書桌前，她正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只留一個嚴(yán)肅認(rèn)真的后腦勺。

    “舟舟?！敝芗鸦芙兴龥]回應(yīng)，好像仍舊沉浸在耳機的世界里，甚至根本不知道寢室里進了人。周佳卉只好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喔，你要嚇?biāo)牢??！被艔埖挠嶂蹥g來不及捂住心臟，直接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