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說明他?準(zhǔn)備許久的求婚，該是提出來的時候了。

    而山光遠也來過年?，寶膺心里總覺得他?與言昳有著極深的默契和牽絆，自己最敵不過的就?是眼前這人。寶膺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寶膺此刻謹慎的篩選語句，也不說什么大?話，他?剛剛駁斥山光遠的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也沒哪句坐實過他?和言昳的關(guān)系。

    他?笑?道：“我看得出來山爺喜歡她。可她就?在那兒?，您大?可以去求娶，去表露心意，我沒資格阻攔您?！?/br>
    山光遠心道：“喜歡”這兩個字是遠不夠的，他?們是前世就?糾纏在一起幾?十年?了。

    但寶膺也確實沒說錯。

    山光遠承認，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都是他?自己的責(zé)任。

    是他?太沉默太……

    “二小姐回來啦！”

    寶膺轉(zhuǎn)過臉去，就?看著言昳一身秋香色衣裙，神色匆匆的從抱廈臺階上下來，旁邊輕竹捧著一沓賬冊，連珠快嘴的跟她說著什么。

    山光遠頓了片刻，才回頭看向她。

    言昳眼里像是沒有旁人般，皺著眉頭道：“那就?調(diào)撥資金！我說了要不計一切的拿出這些現(xiàn)錢來，就?是不計一切，我不在乎通脹造成貶值！再查一下，從蜀北發(fā)?出的四百七十件最新的火帽擊發(fā)?槍到漢中了嗎？晉商銀行?股權(quán)轉(zhuǎn)讓的事——別跟我說是什么過年?，咱們還做不到把戶部聯(lián)儲的主官從家里薅出來辦嗎？”

    言昳匆匆的提裙穿過院子?，看見了院落那頭的言家奴仆，才吐口氣，給自己理出幾?分在家人面前要過年?的樣子?。

    她快到了回廊邊，方瞧見山光遠，略一怔，神色輕松笑?起來：“阿遠，你過來啦？抱歉我實在是太忙了，你要不先幫我去接一下言實將軍。言夫人說估計他?會晚來一些，估計馬上也就?到了，我怕他?找不到這兒??！?/br>
    言昳口吻依舊熟悉熱絡(luò)，心里好似一點也不怕他?知道了。

    山光遠心里更堵了。

    最可怕的是，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言昳也沒有對他?做過什么超過她所謂“哥們”關(guān)系的舉動?。全都是他?跟她共乘鬧了難堪，他?喝醉酒去找她，他?將她從榻上抱到了床上。

    山光遠感覺聽到了自己脖子?嘎吱作?響，半晌點頭道：“好?！?/br>
    寶膺心里也有點堵。

    他?看得出來，言昳一回來瞧見山光遠，面上神態(tài)都大?不一樣了。

    言昳提裙上了臺階，要進屋，也瞧見了寶膺：“啊，寶膺，你回來了。韶星津到了么？卞邑的事兒?你打聽的怎么樣了？”

    寶膺點頭：“進去說。”

    山光遠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對寶膺說“快回來了”，這幾?個字都像是倆人當(dāng)了一家人似的！

    言昳進屋，輕竹要關(guān)上門之前，言昳轉(zhuǎn)頭對山光遠笑?瞇了眼睛，揮揮手：“別傻站著了，你再不去，你跟言將軍都趕不上吃熱飯！”

    山光遠卻無法挪步。

    他?聽到合上門的主屋里，傳來了說話聲?，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站在門邊聽里頭的說話聲?。

    其實輕竹就?站在門內(nèi)，她從門縫里注意到了山光遠的接近與偷聽，但她大?概知道，山光遠估計是聽到了外頭的流言坐不住了。輕竹心里竊笑?，只當(dāng)是不知道，把著門。

    言昳先聊的都是公?事，寶膺似乎是去調(diào)查了關(guān)于士子?共進會的許多事情，也負責(zé)幫韶星津約了卞宏一和卞睢見面，目前卞宏一回應(yīng)了，但是卞睢還沒發(fā)?聲?。

    言昳又問了幾?句觀憑財報的近況。

    山光遠沒想?到倆人私下聊天這么公?事公?辦，難道言昳愿意跟寶膺成婚，就?是因為?寶膺能當(dāng)個賢內(nèi)助？

    終于，言昳舒了一口氣似乎坐在了圈椅上，思索不語。

    寶膺緩緩開?口，他?聲?音里總有一種不急不慢的和順：“外頭傳言都傳瘋了，你不管嗎？”

    言昳嗤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不過對我來說暫時還不會去管，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啊，是不是傳的這么大?，也讓你困擾了?；蛟S等事辦完就?好了，也沒人會那么關(guān)注我的婚事了。”

    事辦完？

    ——是說婚禮嗎？

    山光遠有些聽不下去了。

    這倆人溝通起來，似乎很爽利直白，真不像是山光遠和她在一塊的時候，他?有滿心說不出的別扭，她有滿嘴夸張的壞話。

    他?心里極其想?推開?門沖進去，可身子?卻想?要逃走。

    寶膺笑?道：“我不會覺得困擾，傳到我娘耳朵里，她真要是火大?起來，我還想?瞧瞧呢?！?/br>
    言昳笑?起來。

    寶膺似乎走近了她幾?步，輕聲?道：“我覺得或許我一直沒有正式的說過……但這次去西安府辦事的時候，恰巧挑到了對喜歡的玉佩，就?想?著要送你?，F(xiàn)在這場合或許不夠、不夠正式，但……”

    輕竹遠遠瞧了一眼，寶膺從袖中拿出一個雕花木盒，盒蓋打開?，里頭是兩只成對的鶼鰈玉佩，艷碧通透。

    言昳怔住，抬眼看向?qū)氣摺?/br>
    輕竹心里一驚。

    別人不知道二小姐心里怎么想?，可她知道二小姐已經(jīng)下定決心誰也不嫁！偏偏這時候世子?爺見了面就?要求娶，這豈不是必然要碰一鼻子?的灰嗎？

    輕竹忍不住瞥了一眼門縫，竟然只看到了山光遠身影遠了，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不是吧？！

    就?聽到這兒?就?不聽了？！您真的不多站一會兒?嗎？

    山光遠確實沒辦法再多站一秒了，外人覺得他?神情肅殺的大?步往外走，卻不知他?心里灰天暗地。

    山光遠想?：她重活一世，人生大?變，如此精彩。而他?重活一世，或許也根本沒什么太大?的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山媽要自己把自己虐瘋了，但其實言言特高興他過來了。

    *

    我實在是忍不住，山光遠虐起來真的是酸甜多汁又好吃。

    后面會微虐中帶齁糖的狗血戲碼（我認為的）。

    第110章 .強吻

    屋內(nèi), 寶膺將盒子?打開，放在了言昳眼前的書桌上。

    他從放下那一刻，就感覺出了不對?勁。

    因為言昳臉上沒有歡喜驚訝, 只是露出平靜的思忖。

    她手指敲著?桌子?上幾封折頁的緞面, 在點了暖爐的悶熱干燥的書房中，空氣安靜的可怕。

    或許她只是沉默了一秒鐘, 但對?于情緒極其敏銳的寶膺來說, 這一秒鐘好比是他眼睜睜看著?鍘刀落下。

    言昳兩只秀麗的手攏在一起, 她本來想委婉或者繞彎子?, 但細想反而不應(yīng)該, 輕聲道：“這算是定?情信物嗎？”

    寶膺心里掙扎了一下。

    他覺得?可以否認, 可以當(dāng)?他沒開這個口，把事情摟回沒有點破的狀態(tài)?？伤紒硐肴? 他嘴上已經(jīng)做了回答：“對??！?/br>
    言昳沒說話。

    寶膺心里預(yù)演了千萬遍的話，如此輕的就送出了口, 他道：“嫁給我吧?！?/br>
    言昳抬眼看他，而后笑起來。她表情很柔和, 讓他心里剛剛升騰起一絲可能性, 便?聽見她毫不委婉道：“不行?！?/br>
    言昳：“不行。我想來想去, 現(xiàn)在不想成婚?！?/br>
    寶膺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現(xiàn)在？”

    言昳點頭，她并不覺得?羞澀或?qū)擂?，只是像談自己的公司一樣：“嗯。我現(xiàn)在如果嫁給你，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為了躲避各方的求娶覬覦。但我覺得?這不是我做事的風(fēng)格，而且現(xiàn)在的我，并不想要嫁人?！?/br>
    她說的太清晰，讓寶膺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只是在她對?面的圈椅上, 緩緩坐了下來。

    寶膺平靜道：“那你考慮過這件事嗎？”

    言昳拈著?筆，在對?桌看向他：“考慮過。甚至也很心動過。但我覺得?現(xiàn)在我清醒了。寶膺，我不懷疑嫁給你可能會挺舒心的。但我不大喜歡純粹舒心快活的日子??！?/br>
    她咧嘴笑起來：“我的生?活就是奔波、就是野心，就是什么都想要。再?摻雜一點骯臟的計謀。我覺得?挺好的，我這泥潭，就別拉你進來了。”

    寶膺不能理解，他覺得?這是言昳為了拒絕他而貶低自己：“什么叫泥潭，你為什么要這樣說……”

    言昳尖尖的紅色指甲點著?信紙上的紅格，吐出一口氣：“我親手殺了白?旭憲。他根本沒有一躍自|殺，而是我命人將半死不活的他扔下了城墻。是我的報業(yè)聲討你的母親，揭露了國庫虧空與向倭地賣船的事。為了奪取青州的煤礦，我資助了當(dāng)?地的流匪，又在他們把煤礦送我之?后命私兵聯(lián)合當(dāng)?地衙門火燒了他們的寨營——”

    寶膺讓她第一句話就震住了，呆在原地看著?她。

    言昳看著?他吃驚的神色，心里有點很快便?滑過去的難受和慶幸。難受在于，她不知道寶膺還?會不會把真實的她當(dāng)?做摯友；慶幸在于，幸好她沒有頭腦一熱答應(yīng)與他成婚，否則他不知道她的真面目，這婚姻必然也會是悲劇收場。

    言昳笑起來：“在你眼里，我是那個書院里跟你挽著?胳膊大笑的女孩，是那個認真聽你講家事而不多問的朋友。但在那時候，我手上已經(jīng)沾了太多臟了。當(dāng)?然，我也就現(xiàn)在對?你用‘臟’字形容，我心里其實一點都不覺得?我做的不對??！?/br>
    寶膺喉結(jié)在高領(lǐng)上動了動，他聲音有些發(fā)飄：“我……我其實能感覺到。特別是最近咱們開始合作之?后，但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我也不認為你有自己想的那么壞。你沒阻止過我做事，我當(dāng)?然也不能置喙你的行事——”

    言昳往后靠在圈椅中，輕輕笑道：“寶膺，你就是你，這么多年你的原則都沒有變過，遲早也會有一天看不慣我的行事風(fēng)格。再?說了，友人還?好，真要是做了夫妻，我們就是利益綁在一起，我的選擇就會變成你的選擇。你會很難受的?！?/br>
    她形容婚姻，用的是“利益綁在一起”這樣的詞嗎？

    寶膺緩緩道：“你拒絕我，不是因為你愛別人，或想嫁給別人，只是因為，你覺得?……我們不合適是嗎？”

    言昳笑：“嗯。也因為我很愛自己?！?/br>
    寶膺忽然有點理解，山光遠似乎不如他直接或主?動，可能是因為山光遠更了解她。

    她會這樣直白?且不留余地的說“不行”“不要”“我不想”。

    她會以談?wù)撍酥?事的口吻說自己的婚姻。

    從長遠來看，或許她的做法是最好的最不傷人的，但此刻的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讓人如何?不怕、不怯懦呢？

    他此刻除了說“我知道了”，還?能說什么回應(yīng)呢？

    更何?況言昳是逼不得?，追不到的人，想要擁有她，只有等待與被?她選中。

    寶膺其實能感覺到，面對?利益，她會虛情假意，她會虛與委蛇。但她嘴上說“婚姻是利益”，但面對?婚姻、或者說她自己尚且不理解的愛，卻不愿意假裝。

    此刻說“不要”，便?是金山銀海、神仙羅漢也不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

    寶膺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他不應(yīng)該從“我想娶你”入手。他一開始就應(yīng)該告訴她，他不是想娶她，而是……愛她。

    可現(xiàn)在，寶膺不用再?說，他便?知道，言昳確實是在乎他、珍惜他，才?會講這么多話。但絕對?不是愛他。

    他不覺得?太悲傷，但只是很深很深的悵然，像是墜入深崖，但卻被?崖底的大網(wǎng)柔軟的兜住，他摔不死，也爬不上去。

    言昳：“這個流言目前就先這樣，我實在是忙。等事情辦完，我會澄清的。我會讓你不被?牽扯進來的?！?/br>
    寶膺似乎沒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