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腦子轉了?轉。

    水師。

    大明水師強盛，曾在西海戰(zhàn)役血戰(zhàn)六國聯(lián)軍，又曾經在數(shù)年前在江浙擊退了?法國入侵，大明四?大水師軍地，分別是在天津衛(wèi)、寧波、閩州、廣州四?地。

    再聯(lián)想到之前幽州總兵蒙循與山東總兵入京，新艦隊下水，這?時期兵力的異動很大啊。是皇帝在防范嗎？

    或者說，大膽的猜測一下，能讓韶驊這?位閣老南下的大事，會不會也跟“兵”有關?。

    言昳直起身?來，連忙再次翻閱報紙，只是這?些?報紙都是老鉛字印刷，油墨質量也不佳，她要找軍隊相關?的消息，但很多都是山西王卞宏一購買軍備、河南等地鎮(zhèn)壓叛亂之類的事，她看的眼睛有點?累了?，臉也越趴越低。

    忽然她身?邊的小窗，從外邊被打開了?幾分，一雙粗糙修長?的手伸進來，把窗戶用桿子支了?起來。

    一些?光泄在她桌子上。

    言昳一愣，便看到了?他站立在窗邊的身?影。

    山光遠啞著嗓子道：“頭太低。眼睛，不好?！?/br>
    言昳長?長?哦了?一聲，坐直身?體，撫了?一下報紙，道：“茶喝了?嗎？”

    山光遠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言昳笑了?：“你?要不要進來坐?！?/br>
    他搖頭，堅持背對著她。

    言昳也不再多說，挺直了?脊背，繼續(xù)翻開報紙，時不時喝兩口茶。

    南屋，白瑤瑤今日無課，她百無聊賴的也托著腮看向窗外，就瞧見了?東屋的窗子，二jiejie手腕上帶著紅瑪瑙的細鐲子，烏發(fā)如云，就倚在榻上一直翻看報紙，面頰圓潤，睫毛低垂，很美的樣子。而阿遠護院就站在窗外，立的筆直，也沒有靠墻，素簡的圓領袍襯的他好似青松。

    二人一里一外，看過去就好似美人于青松下乘涼，遠山煙霧籠罩，好一副美景。

    或許二jiejie很美，可她……脾氣很不好吧，她對衡王殿下，對韶星津都是不大熱絡，甚至針鋒相對似的。

    阿遠護衛(wèi)卻?一副打心眼里關?心她的樣子。

    白瑤瑤有些?不太理解：難道大家不都會喜歡可愛軟糯的女孩嗎？娘親從小教她不要強勢、要順從且貼心主?動，要讓別人感到開心快活，才能被人放在心上，才會有好日過。不是這?樣的嗎？

    對男人態(tài)度惡劣，跟男人爭搶，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言昳找的眼睛都要花了?，終于在一個側邊欄，看到了?她想找的消息！

    江浙地區(qū)的艦隊完成了?商隊護送，如今停靠在長?江口，修整并更換新炮臺，而且皇帝有旨意，賜予艦隊多位將領以?爵位和封地。

    是，現(xiàn)在皇帝很沒地位，他如果想要動用一支軍隊，靠高高在上的命令是沒用的，必須要給予好處，并且派韶閣老這?樣的人前去拉攏，才有可能。

    串上了?。

    皇帝怕是想動用多方兵力，來防范熹慶公主?，為?太子保駕護航。

    梁栩現(xiàn)在的勢力雖然不容小覷，但也完全不到可以?奪取皇位的時候。他敢刺殺韶閣老，那如果失敗，就是火上澆油。原著里梁栩坐上皇位，都是很后?期的故事了?。他怎么會這?么瘋狂的去刺殺韶閣老，引發(fā)皇帝的殺意呢？

    刺殺之后?，皇帝必然會狠下心來，要對熹慶公主?與梁栩這?對他心頭rou的姐弟釜底抽薪，皇帝會怎么做？

    言昳閉上了?眼睛。

    如果是她，她會抓捕并囚禁熹慶公主?，并要求梁栩獨自上京，如果不，便殺死熹慶公主?。

    這?會非常有效。

    甚至說熹慶公主?留在京津這?件事，就是皇帝想到了?這?一步吧。

    但問題是，這?段故事，在前世與原著里根本就沒有過。

    原著中?梁栩一直安安心心的待在上林書院藏拙，還有閑情逸致跟白瑤瑤玩青春校園推拉游戲。原著雖然視野局限，但對幾個大事件都有提及，如果熹慶公主?被抓，梁栩被脅迫，不可能不提。

    要不然是言昳推測錯了?。

    要不然就是這?輩子，有很多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不應該。

    她所做的事情，太局限在白家范圍內了?，不足以?產生這?樣大的漣漪與波動。

    是什么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呢？

    言昳并沒有在這?方面花太多精力考慮，她想要做的是預判未來，提前下手。

    熹慶公主?是一個很不一樣的公主?。她是梁栩未來登基時最?重要的助力之一，她最?重要的就是兩點?武器——人脈與錢。

    熹慶公主?十幾歲時，其實?就和多位富商來往密切，持股許多大明鼎鼎有名的公司，也隱秘的擁有著不少產業(yè)，并且有在江浙地區(qū)的交易所內上市籌錢?；揪褪橇鸿虮澈?的吸金機器。

    雖然圈外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在商界內部，一小撮人還是知道熹慶公主?的產業(yè)和吸金能力的。

    言昳垂下眼，手指慢慢摩挲著報紙的折痕。

    如果熹慶公主?被皇帝軟禁，那就到了?言昳趁機搞她產業(yè)的好時候了?。

    言昳看向山光遠，道：“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br>
    山光遠回頭看了?她一眼，把窗子合上進了?屋。他倒是跟她一對視，就明白她要說一些?不想讓外人聽的事兒。

    山光遠合上門，垂手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窗子一合攏，凹凸不平的菱格玻璃就給屋內投上一些?溫吞朦朧的光沫，言昳道：“替我辦三件事。”

    山光遠點?頭。

    言昳：“近一些??！?/br>
    山光遠走近了?，單膝往榻下軟毯上一跪，言昳道：“別跪！我瞧不慣你?跪著，與我站著說話?！?/br>
    山光遠不解，還是站著了?。言昳眉頭細細蹙著，道：“一是，探一探韶驊死沒死。”

    山光遠心里一口氣頓住。

    她知道了?？

    言昳抬眼，以?為?他不懂，道：“我懷疑梁栩刺殺了?韶閣老。你?別靠太近，只去遠遠找一下韶閣老住處去打探，總有些?端倪能瞧出來死沒死?！?/br>
    山光遠心里那口氣緩緩散去。

    她不知道。

    那她是憑借從韶星津的友人嘴里半句話，猜到了?韶驊在金陵并且被刺殺了?？

    言昳：“第二件事。幫我去這?個地方，看一眼黃豆的價碼，報紙上四?五日一更價格浮動，我等不及。若問，你?就報說‘暗倉，金陵，叁□□玖壹’，他們會讓你?查的?！?/br>
    山光遠看她遞來的紙條，他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但看起來應該是跟投資或買賣有關?的。

    她才幾歲？早早就在準備這?些?事情了?嗎？還是說是哪個大人帶她一同摻和的投資？

    山光遠愈發(fā)覺得，言昳不像他童年記憶里的模樣。

    言昳：“第三件事。回白家一趟，偷偷回去，只將這?封信給李月緹?！蹦抢镱^放了?一張支票，一張薄箋。

    山光遠點?頭。

    言昳松了?口氣，從榻邊一個軟包里，拿出一沓極其精美的窄紙箋，上頭似乎印著蘇女銀行的抬頭與紅章，言昳拿筆，在上頭寫了?一些?數(shù)字，又按了?個手印和私章，道：“這?是給你?的報酬。這?個月的。如果要你?做一些?特別為?難的事，我還會加。你?要有些?要求，我也等你?提?！?/br>
    山光遠接過來，看了?一眼，是蘇女銀行的支票。不小的金額，比言昳上輩子給他的要多不少。

    他記得言昳前世提過，自己的生母是個有遠見的女人，在蘇女銀行設立了?一個隱蔽的暗戶，為?她存了?好些?錢，雖不足以?讓她大富大貴，但是她開始賺錢的資本。

    他沒有推辭，他還有些?要做的事，確實?是需要錢的，更何況如果不收，言昳反而不會信任他。

    山光遠點?點?頭，將支票收了?起來。

    言昳一直看著他，他沒有半點?疑問或為?難，只是沉默的站著，卻?像是一種篤定?的承諾。她總覺得山光遠半邊臉蒙在陰影里的模樣，像是按著刀看戰(zhàn)場廝殺的上將，有種刀光劍影里的從容。

    言昳伸開胳膊，往小榻上一躺：“晚上再去吧，桌上兩本書拿走，你?回長?屋的時候看。我要再睡一會兒了?，唔，真?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只想睡回本，不要叫我哦。”

    *

    金陵一座宅院之中?。

    韶星津聽見床帳中?幾聲痛苦的呼吸，連忙膝行幾步，驚惶道：“爹，你?怎么樣了?？”

    床帳內的中?年男子努力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床邊的奴仆、郎中?和韶星津一同，將他緩緩攙扶起來。

    韶驊低下頭，看著自己裹滿繃帶的腰腹，半晌無言，聲音嘶啞道：“星津，你?沒出事？”

    韶星津搖頭：“無事。書院內一切如常。爹怎么會覺得梁栩要殺我呢？”

    韶驊抬手，旁邊一位親信將一枚薄紙遞給了?韶星津。

    上頭只有一行字。

    “今日你?不死，有人會替你?死?！?/br>
    親信道：“那殺手刺殺失敗離開后?，我們加強了?防衛(wèi)，他沒法重返刺殺，就以?暗箭留下了?這?張紙條?！?/br>
    韶星津正色：“爹以?為?，那殺手說的‘替死’，是把我當目標？”

    韶驊：“你?仔細看這?紙張?！?/br>
    韶星津慢慢拈了?拈薄宣，含起眼，心頭一跳，半晌道：“……這?是上林書院去年專訂做的徽州玉皮紙，外頭不大可能有。”

    韶驊因受傷，面無血色，目光渾濁，轉頭看他：“五殿下與你?打過照面了?吧。”

    韶星津小心攙扶著他，低頭恭敬道：“但那是上林書院辦宴的時候，我們碰了?一面，有了?些?……口角。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兒子雖然也懷疑，您來了?之后?，他會對您不利，可沒想到他竟然敢真?的如此、如此張狂！”

    韶驊咳了?咳，痛的倒抽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道：“張狂雖張狂，但如果他真?的殺了?我，對他沒有壞處。我到了?金陵也有些?時日了?，快走了?才出了?這?檔子的事，估計這?五皇子在我入金陵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我了?。我一死，便是對滿朝文武最?大的威懾……”

    韶星津：“那殺手呢？爹一路有護衛(wèi)相送，連山東、河南的流匪都沒擋了?您南下的路，他派了?多少人，才能傷您？我們便捉拿兇手，連帶著揪出梁栩！”

    韶驊似笑非笑：“之前東士黨在靈谷禪寺暗殺梁栩失敗，他便報復到我身?上。東士黨浩浩蕩蕩派了?四?十余人殺他不成，而他反殺我，只用了?一人?！?/br>
    “一人？！”

    韶驊沉下眼去：“動作太迅速沒看清，甚至不知他如何混進府內的。我只記得他出手凌厲，盡是殺招，身?材矮小，機警果決，像是當過兵的?！?/br>
    韶星津忙后?撤半步，寬袖合攏，抬手至眉間，道：“那孩兒這?就派人去查！”

    韶驊擺手，冷笑：“怎么可能查的到。更何況，抓到了?又如何。這?姐弟二人，真?是太狂了?，仗著皇帝的寵愛，無所不為?。卻?不知道皇帝已經有心提防了?。”

    韶星津畢竟還小，跪的恭謹，面上露出幾分訝然：“皇帝不是一直覺得，這?姐弟才是他真?心的骨rou嗎？怎么會……”

    韶驊擺擺手：“等著看吧。吾已修書，命快馬上京送去，皇帝會走那一步的。這?姐弟的好日子到頭了?。”

    韶星津正要退出房間，忽然想到一件事，道：“爹，我小時候有認識過什么啞巴嗎？”

    韶驊皺眉：“啞巴？是家中?奴仆嗎？”

    韶星津搖頭：“也不是，那眉眼氣度讓我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哪個認識的叔伯的長?相。啊，無事，也可能是我記錯了??！?/br>
    韶星津想了?想，又作罷。畢竟他打小一直在京師，又怎么會在金陵這?邊有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