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簡言辭，兩人從機場打車，先去他訂的酒店放東西。

    房間里，司謠正坐在床邊看手機，聽見從衛(wèi)生間門口傳來的動靜，聞聲就抬起腦袋。

    簡言辭剛洗完澡，已經(jīng)換了一身襯衫長褲。

    白襯衫干凈筆挺，扣子也扣到了頂，襯得這人的身形頎長又挺拔。格外衣冠楚楚。

    “……你，”司謠看得有點愣神，默默盯了兩秒，“你也不用穿這么正式的，反正，就是吃個飯?！?/br>
    “去見你家人，總要正式一點?！焙喲赞o過來，彎下點腰看她，頓了會兒，才含笑回，“還有點——緊張?！?/br>
    司謠猶疑瞅他：“你哪里看起來緊張。”

    被他這么一說，她也更緊張了。

    正想措辭來安慰簡言辭，司謠就見他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蹭過了，慢條斯理地問：“謠謠，想不想摸摸看我的心跳？”

    “……”

    憋了好一會兒，司謠忍不住開口：“等，等等你見到我mama他們，能不能不要說話?！?/br>
    頓了一頓。簡言辭好笑：“怎么了？”

    “我怕他們覺得，”司謠定定盯著這人，有理有據(jù)，“你不是一個……正。經(jīng)。人?！?/br>
    .

    直到一小時后。

    司謠才覺得自己的擔(dān)心——好像有點多余。

    開了門，廚房里正燉著湯，排骨的香氣一路飄到玄關(guān)。司謠蹲下?lián)Q鞋，順便從一旁鞋柜扒拉出一雙拖鞋，給身后的簡言辭。

    “哎哎，謠謠回來了。”齊文徐從房間里出來，一見簡言辭，也笑著招呼，“進來吧，快進來?！?/br>
    簡言辭將手里幾個禮盒和果籃擱在了客廳的茶幾，向齊文徐致意：“您好?！?/br>
    “——來啦？”

    司桂珍也出來碰面，一愣，笑嗔：“謠謠真是，怎么還讓人家還帶這么多東西……”

    司謠小聲解釋了句：“是他自己要買的。”

    “還有一道魚，再炒兩個菜就好了。文徐，幫我殺下魚?！彼竟鹫洳林?，“你們先坐著等等，謠謠去把電視開一下，馬上好?！?/br>
    司謠正在沙發(fā)邊找遙控板，余光就瞅見簡言辭伸過手。

    他把角落里的遙控板遞給她，又起身過去，口吻禮貌：“我?guī)湍??！?/br>
    司桂珍：“不用……”

    “mama，你讓他幫你好了。”司謠趴在沙發(fā)靠背，主動插話，“他會做菜的?！?/br>
    司桂珍知道司謠的心思，沒再說什么，面上掛著笑，讓簡言辭進去了。

    廚房里除了燉湯聲，有些安靜。

    簡言辭洗過了手，隨意挽起一截襯衫的袖子，在水池邊處理那條鱸魚。

    “哪有讓客人進廚房的?！彼竟鹫淇此谎?，又笑說，“謠謠從小被我慣成這樣了，到現(xiàn)在都不會做菜。”

    簡言辭應(yīng)聲：“沒關(guān)系。我稍微會做一點，她也不用學(xué)這個?！?/br>
    突然間，那條魚撲棱了一下，濺了簡言辭一尾巴的水。

    司桂珍留意了下：“沒事吧？”

    簡言辭一頓，手里的刀刃流暢劃開魚肚，應(yīng)聲：“不要緊。”

    白襯衫上濺了一小道帶著血絲的水。

    簡言辭瞥了一眼。沖干凈手指，漫不經(jīng)心蹭去了些許。

    有些思忖著。

    以前——

    那些極度地、不喜歡見血的念頭。

    在此刻，比起眼前的一切。

    似乎已經(jīng)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事。

    .

    很久沒有見到過，簡言辭這個如沐春風(fēng)的樣子。

    飯桌上，司謠鼓著臉頰嚼牛rou塊，第三次瞄了眼旁邊的人。

    簡言辭靜默吃著飯，司桂珍不時問他一些工作和以前的事，就有問必答地回應(yīng)上幾句。

    看起來既得體，又有教養(yǎng)。

    看著看著，司謠在腦海里幽幽蹦跶出了一句裝模作樣，小腿卻在桌下抬著晃了下，嘴角有點壓不住的翹起。

    吃過了飯，簡言辭陪著齊文徐進廚房洗了碗，這才坐回客廳。

    “謠謠，”司桂珍洗出一盤青棗，忽然說，“等等你陪你齊叔叔回店里看一下吧?！?/br>
    司謠懵：“啊？”

    “哎對?！饼R文徐擦干了手，忙說，“店里那個冰箱壞了，還要找人去修?！?/br>
    司謠第一反應(yīng)是扭頭看簡言辭，下意識回：“不，不能明天早上修嗎？”

    司桂珍還是支開她：“你齊叔叔不知道怎么弄，你去幫他看著點。”

    視線相對。

    她見簡言辭向她彎了彎唇，無聲口型：去吧。

    等司謠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出了門。

    司桂珍把果盤擺到茶幾上，笑說：“吃點水果?！?/br>
    簡言辭笑：“謝謝。”

    “不用這么客氣?！彼竟鹫湓谛睂ψ拢?，“謠謠現(xiàn)在還跟小孩子一樣，還沒有你一半成熟。”

    閑聊兩句。司桂珍關(guān)輕了電視，斟酌了會兒。

    “上回，謠謠跟我說過你家里的情況?！彼f，“現(xiàn)在你父母是都住在延清那邊嗎？”

    簡言辭也看向司桂珍，靜了須臾，語調(diào)平緩地回：“不知道謠謠有沒有跟您說清楚?！?/br>
    “我父母以前主要在延清做生意，但我母親現(xiàn)在是移民出了國，我父親還留在延清工作?！彼f，“他們是去年離的婚，現(xiàn)在都各自組建了家庭。”

    司桂珍思索著點頭：“我聽謠謠說，你跟家里人是不太聯(lián)系嗎？”

    簡言辭：“嗯，平時來往很少?！?/br>
    一頓，他又接話：“當(dāng)年我父母結(jié)婚是經(jīng)人介紹的，我外公那時候病重，想要我母親嫁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也希望能在家里的生意上搭把手?！?/br>
    “但我母親那個時候已經(jīng)在國外懷了孕，是生完以后，才回來結(jié)的婚?！?/br>
    司桂珍怔在了那兒。

    “我父母的感情，”簡言辭停了會兒，才接話說，“一直不是很好。我和我父母之間，交流得也不多?！?/br>
    一時間，客廳靜得只有電視的聲音。

    “他們離婚的時候，給我留了一筆錢?！焙喲赞o說，“我有一筆存款，不少。有一份工作，還沒有買房，有車，這是我現(xiàn)在的情況?！?/br>
    好半晌。

    司桂珍遲疑著出聲：“這些……謠謠沒有跟我說過?！?/br>
    簡言辭笑了下，但模樣卻絲毫沒舒展，“嗯”了一聲：“您是謠謠的家人，我不想瞞著您?！?/br>
    司桂珍一時不知道從哪說起，愣怔了好些時候，才沉默著關(guān)了電視。

    客廳徹底陷入寂靜。

    “言辭……是這樣的?！绷季?，司桂珍盡量和緩地開了口，“其實在我們看來，你的條件是很好的?！?/br>
    簡言辭看向她。

    “但是，我也不是想要謠謠找個多有錢的對象。”司桂珍說，“我們家的情況，你可能也了解過了?！?/br>
    頓了一頓。簡言辭：“嗯。”

    “謠謠她從小就沒有爸爸，后來又因為我再婚的事……搞成那樣。我其實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她?！彼竟鹫鋰@了口氣，又說，“如果你們只是談戀愛，我也就不摻和了。”

    “要是奔著結(jié)婚去，那我肯定是希望，她能談一個穩(wěn)定點的對象。”她說，“等以后結(jié)了婚，家庭也能一直這么穩(wěn)定下去。”

    簡言辭緘默聽著，喉骨稍稍動了下，再次應(yīng)了聲。

    司桂珍：“但是如果你們發(fā)展下去，等她畢業(yè)那時候，你工作也穩(wěn)定在了延清，那她一個人嫁過去，太遠了?！彼謬@一句，“我很不放心。”

    話音落下幾秒。簡言辭順從開了口：“要是她想回來，我可以來槐城這邊發(fā)展?！?/br>
    “……”

    司桂珍愣了一愣。

    她沒想到，隨口的一句托詞，就這么被應(yīng)承了下來。

    一時間沒了理由。

    “你這么好的工作……我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遷就我們，搬過來工作?！彼竟鹫溥€是說出自己的顧慮，“我主要是擔(dān)憂，萬一你們的婚姻出現(xiàn)問題，她在那邊，也沒有人能幫上忙?！?/br>
    “我理解?！?/br>
    簡言辭斂下眼，手指動了動。久違地，想要一根煙。

    片刻。

    “我家里的情況，可能是讓您不太放心?！彼Я颂а郏Z調(diào)緩慢，“但我跟謠謠在一起，從來不覺得有遷就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有分開的那一天?！?/br>
    司桂珍又是一怔。

    “我不會步上他們的后路。”簡言辭說，“我父母當(dāng)年結(jié)婚，是為了工作。我工作，只是養(yǎng)家。”

    男人坐在沙發(fā)最邊的一角，看過來的神色平靜，甚至含了點極為禮貌的笑。

    光線自他的下頜處安安靜靜照落，折出一道孤零的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