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北京,強行籌款
就象古都北京的許多胡同一樣,每個院落都隱藏著無窮無盡的故事,每寸土地都記錄著悠遠的歷史變遷。鐵獅子胡同的鐵獅子如果能開口,可說的就太多了。 鐵獅子胡同因之命名的那對鐵獅,是元朝某貴族家門前的舊物,該貴族姓氏已無考,由鐵獅守門的府第,卻幾易其主,閱盡了人世間的血雨腥風(fēng),滄海桑田。 明朝,這里曾是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王體乾的宅院,見識東林黨與閹黨的驚天動地的大搏殺;明末清初,起義軍首領(lǐng)劉宗敏據(jù)有此府,強占了陳圓圓。幾個男人爭奪一個女人,成為戰(zhàn)爭的催化劑和導(dǎo)火線,把每個朝代都有的民變引發(fā)成一場天崩地陷的大動亂。 到了清朝,先是繼位奪嫡帶來又一場大搏殺,允禟這個死不改悔的失敗者,被他的哥哥、勝利者雍正帝貶辱為塞思黑,受盡折磨,悲慘地死去。這里變?yōu)楹陀H王弘晝的府邸。不久,胡同里又添了一座和敬公主府。這樣,巍峨的王府連綿道旁,胡同內(nèi)冠蓋往還,威嚴、華貴、富麗、輝煌,顯示著清代全盛期的逼人氣勢。 然而,到了光緒年間,和整個清帝國一樣,府第與胡同漸漸露出了敗落相。歷史的波濤已遠,鐵獅子胡同又歸于平靜、平淡、平常。大門依然宏偉氣派,兩尊巨大的獅子依然威嚴,這個充滿歷史氣息的古老院落,似乎還有許許多多的故事要向人們訴說。但書寫歷史的對象,卻換成了眼前新來的這批或西服革履,或長袍馬褂的人。 當晚霞映紅瓦灰色的長墻時,陳文強召開主持的相關(guān)人員的入京會議正在進行。會議上首先傳達了臨時政府發(fā)來的文件,既是給全黨的,也是給各位高官的。 “……務(wù)必繼續(xù)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fēng)。政府會議上剛剛作出了不祝壽、不送禮、少敬酒、不以領(lǐng)導(dǎo)人的名字命名地名等規(guī)定。這些話務(wù)必在現(xiàn)在就向各位黨員、各級政府官員進行重申,必須預(yù)防封建反動勢力對我們的腐蝕,我們必須抵御住形形色色的誘惑。我們不學(xué)李自成,四十九天便撤出了北京城。對我們來說,撤出北京城,則意味著失敗,意味著我們?yōu)橹嗫鄪^斗了多年的理想與抱負遭到了無可挽回的挫折……” 聲猶在耳,警鐘長鳴,與會眾人臉色都凝重起來,特別是復(fù)興會會員,更加戒懼在心。 能聽進去多少,能做到怎樣,只有日后再看。陳文強并不認為一個文件就能徹底解決問題,但現(xiàn)在提醒一下,還是非常必要的。 “文件已經(jīng)傳達完畢,希望大家時時警惕,時時保持清醒,不要被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要明白我們的路還很艱巨,還很漫長?!标愇膹娮髁丝偨Y(jié),然后笑道:“我們先期入京的同志,要有當惡人的覺悟,為迎接新政府搬遷,要盡快打造出一個干凈、整潔、安全的新北京。下面,相關(guān)人員作工作匯報,先由臨時衛(wèi)戍司令徐春山同志介紹下目前城內(nèi)的治安情況?!?/br> 隨著革命軍接管京城,預(yù)想中的旗人sao亂其實還真未出現(xiàn),看來這些滿人經(jīng)過上百年的寄生蟲似的生活,已經(jīng)徹底消磨了血性和斗志。也可能大清氣數(shù)已盡,腐朽沒落的朝廷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人心,除了一些滿清親貴不甘心失去權(quán)力和地位,蠢蠢欲動外,再沒有人肯為之拼搏。不僅旗人失去了信心,連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也開始各謀生路。短短幾天來,紫禁城外值班站崗的士兵已經(jīng)抓獲了不少偷帶著金銀寶物逃出來的宮中之人。 聽完徐春山的匯報,陳文強臉上既是欣慰,又帶著幾分鄙夷地笑道:“看來幾條臭魚倒也掀不起什么大風(fēng)浪,至于日本人,一慣于搞些分裂中國的陰謀,策劃滿蒙獨立,是蓄謀已久。對此,我們要提高警惕,繼續(xù)實施監(jiān)控。當然,對東北和蒙古可能形成的逆流,也要預(yù)先做好準備?!?/br> “另外——”陳文強沉吟著轉(zhuǎn)向袁世凱,探詢地問道:“項城兄,智庵是警務(wù)高手,城內(nèi)治安一定要維持住,等到政府入京,再正式安排?!?/br> 袁世凱點了點頭,趙秉鈞趕緊答應(yīng),作為袁世凱的親信,他是很想謀取內(nèi)政部長的位置,雖然內(nèi)政部已經(jīng)被分為公安部和民政部,但公安部部長也令他比較滿意。 陳文強笑著環(huán)顧左右,說道:“諸位哪些是老北京,或者熟悉京城,當知道哪些是急需改造的,哪些是可以緩辦的,可以提些建議?!?/br> “陳專員,禁衛(wèi)軍如此處置?全部遣散,著實有些可惜?!毙齑荷秸f道。 陳文強點了點頭,說道:“天天喊各族平等,如今我們就做出個樣子,讓外人都看看我們革命黨的胸懷。明日拿著優(yōu)待條件去西苑,愿意當兵為國的,我們留下。愿意回家謀生的,我們發(fā)遣散費。不光是禁衛(wèi)軍,連北京城里的窮困旗人,我們也會有所照顧。讓旗人看看,朝廷的親貴是只顧自己,不管他們死活的。只有新政府,言出必行,才是全國人民的希望所在?!?/br> 還真是財大氣粗啊,袁世凱眨眨眼睛,心中腹誹道,這家伙到底有多少錢,敢亂出如此大話。 孤立一小撮,團結(jié)爭取大多數(shù),將敵對面盡量縮小,一直是陳文強做事的思路。而這種思路在多年的潛移默化中,也被復(fù)興會首腦們所領(lǐng)會并贊賞。 宗社黨是頑固守舊的敵人,而政府對旗人采取一些優(yōu)惠政策,甚至可以組織一個和平的、傾向政府的組織,與之爭奪旗人之心,也未嘗不是一個策略。 而且,陳文強始終惦記著積聚在滿清親貴手中和皇宮內(nèi)院的金銀財寶,但要用暴力沒收搶奪,未免落了下乘,更要招致一些流言蜚語,有可能導(dǎo)致不必要的麻煩,更顯不出高明所在。當然,想讓他們乖乖交出來,恩威并施,威脅利誘,也是在所難免。 陳文強盯上的第一個對象便是慶王奕劻,誰讓他開慶那公司,是有名的貪墨,家產(chǎn)富可敵國呢!而且此人膽小,只想拿著貪來的錢去天津做寓公,不敢再參與到政治中來。依著奕劻圓滑、巧詐,但卻明哲保身的性格,陳文強很有把握將其制服。 當深紫色的暮靄籠罩著舊日王府的朱門時,古老的胡同就會以它特有的滄桑美,令漫步其中的人們流連忘返,并喚起他們無盡的感慨和遐想。而慶王奕劻則沒有這份閑情雅志,在大兒子載振的陪伴下,出門迎接端方。 城里的巡邏隊已經(jīng)換成了正在被北京人街談巷議的“鐵頭軍”,雖然只有一、兩天的工夫,衛(wèi)戍部隊已經(jīng)家喻戶曉,威武的軍裝,唬人的鋼盔,雪亮的刺刀,無一不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為了增加震懾力,皇親貴族家的府邸,重要路口和設(shè)施的保衛(wèi),一律換成頭戴鋼盔的士兵。讓人一見,心里就生出涼意。 清帝宣布退位后,家人勸奕劻前往天津避難,奕劻執(zhí)意不肯。長子載振強起奕劻,“綁架”至轎車,天未亮即出正陽門,趕頭班火車奔赴天津。在天津小住一段時日后,聽聞命風(fēng)潮已經(jīng)平息,臨時政府宣布優(yōu)待令,又有端方和親家孫寶琦去信勸說,奕劻終究舍不得北京的一片家業(yè),遂再回北京。 雖然奕劻是親王,而端方在前朝已經(jīng)被罷官棄用。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清朝了,端方是臨時政府委派了官職的,在滿人安置委員會供職,還有可能當上北京市副市長呢!所以,奕劻是根本不敢拿大,親迎而出,態(tài)度謙恭熱情。 “老慶啊,何必如此客氣呢,咱們可都是熟人?!边M了府,落座以后,端方便大咧咧地說道。 “老弟如今可是咱滿人中的這個——”奕劻伸出大拇指,恭維道:“不僅臨時政府器重,還有太后的信任,以后還要多多照顧?!?/br> 端方咧了咧嘴,心中十分厭惡,這個貪得無厭的家伙,大清就是被這幫家伙搞垮的。要不是奕劻和袁世凱狼狽為jian……不過,這表面功夫還不能省下,只好擠出幾分笑臉說道:“******,何必如此呢?臨時政府已經(jīng)有優(yōu)待令,再有兄弟說項,你定然會無事的。不過——” “不過什么?”奕劻象撈到了救命稻草,急著追問道。 唉,端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槍打出頭鳥哇,慶王你是家財萬貫,而京城大多旗人卻要斷炊扎脖了。陳專員擔(dān)心京城混亂,所以想找你商談一下。你是聰明人,兄弟也不好說太透不是?!?/br> 錢,錢好說,只要能保住我的命。況且改朝換代時,壓榨前朝富豪的事情也并不罕見。想當年李自成進京后,遍拿明朝皇親高官,那可是上扛子、抽皮鞭,不拿到錢絕不罷休的。奕劻雖然心疼,但知道還有希望,也就不象剛才那么害怕了。 “好自為之??!”端方心中掠過一絲快意,假意勸說道:“陳專員的厲害,慶王知道吧,可莫要惹惱了他,弄不好可會滿門抄斬的。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明白了,我明白了。”奕劻打了個激靈,拱手作揖道:“還請老弟多多美言,老哥定有厚報?!?/br> “你我多年好友,豈會見死不救?!倍朔叫χ傲斯笆郑熬┏侵衅烊松醵?,且身無長技而多有陷入窮困,食不果腹者。為了彰顯新政府漢滿各族平等之意,且同為滿人,慶王是不是——” “我愿出資五十萬兩接濟窮困,還愿捐資五十萬兩作為****之用?!鞭葎吝€沒等端方說完,連忙表示著自己的慷慨和大方。 出手就是一百萬兩,果然是個富人哪,可惜陳專員對這點小錢是看不上眼的,也意不在此。 “慶王的慷慨和熱心讓兄弟感動,我先代陳專員和新政府在此表示感謝?!倍朔揭膊豢蜌猓葘⑦@一百萬拿到手里再說其他。 “不必,不必,這是,這是,一個公民應(yīng)該做的?!鞭葎镣蝗幌肫饌€新詞,順嘴說了出來,而且聽到端方口氣有所緩和,心里也輕松了一點。 “國家千瘡百孔,急待建設(shè),慶王作為前清總理大臣,應(yīng)該是了解得很清楚?!倍朔降溃骸翱蓢邑斦跃o,資金缺乏,著實令人頭痛??!陳專員呢,想吸引些資金投入交通銀行,既能解新政府燃眉之急,又對諸位親貴沒有實質(zhì)侵害,諸位親貴還可從股息中獲利養(yǎng)家,不知慶王覺得如何?” 奕劻咽了口唾沫,果然不肯輕易放過,倒也不出預(yù)料,他有些干澀地說道:“利國利民,自然是好事,老哥愿意支持,愿意支持。” “看把你嚇得?!倍朔酵蝗恍α似饋?,湊近奕劻,和藹地說道:“怪我沒說清楚,我詳細解釋一下。諸位所出的資金呢,不是讓你們白出的,是投資入股。錢還是你的,只是暫時借給國家使用,而且,每年都正常有股息。這交通銀行呢,是專管修路的,修鐵路的利益大呀,我想你是知道的。第一年,股息為三厘,第二年,股息為五厘,由此遞增。隨著鐵路越建越多,這收益越來越大,股息也就越賺越多。十年后,股票就可以流通轉(zhuǎn)讓,而且肯定是要升值的,你們賺的可就不只一倍兩倍了呀!” 奕劻可憐巴巴地哀求道:“老弟呀,老哥知道這是好事,可慶王府真的,真的拿不出太多錢呀!” 端方嘆了口氣,慢幽幽地說道:“別以為新政府是獅子大開口,他們是經(jīng)過調(diào)查的。慶王的家產(chǎn)如何,人家心中有數(shù)??扇思也粚W(xué)李闖王追贓助餉,而要你們投資助國,你們卻如此不開通,真是。哼哼?!?/br> 奕劻倒吸了口冷氣,他是讀過史書的,李闖王入北京,追贓助餉的慘烈不是不知道,有的官員甚至生生被夾棍夾裂了腦袋,腦漿流出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