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南返,政潮
在亂局中抓住機會,從來都是陳文強的強項。 現(xiàn)在的同盟會陷入了混亂,?;庶h也鬧扎猛湊熱鬧,抨擊北辰,攻擊同盟會。而一直為陳文強所反對的革命黨聯(lián)合,卻在此時被他重視起來。 既然北辰拋開了東京同盟會,在南洋另行組建中華革命黨,那被扔下的同盟會這個殼,陳文強倒是很樂意撿起來。畢竟同盟會在東京還是發(fā)展了一些中國留學生,其中有不少是日本軍校畢業(yè)的,而且同盟會在民眾之中還是很有知名度的。 聯(lián)合?并購?借殼上市?部分收購?不管是哪一種方式,陳文強都覺得能使復興會的實力增長,影響擴大。都是革命黨,求同存異是大有可能的。之前他不贊成聯(lián)合,有著種種原因。現(xiàn)在呢,可以說是聯(lián)合,但憑實力,憑形勢,復興會完全可以占據(jù)主導地位。 船在江水中噴著煙霧向前航行,沿江的山巒、河灘、城鎮(zhèn)盡收眼底,景色各異。有時候出了峽谷,江流失去約束,驟然寬闊,水也淺了,在石灘上發(fā)出歡暢的喧嘩??赊D(zhuǎn)過一個彎,山又將它鎖起來,使它恢復了些許平靜。 又是兩個多月的時間,陳文強才算是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從鐵路修筑到產(chǎn)業(yè)擴大經(jīng)營,還與人合股開設工廠企業(yè)、開發(fā)礦產(chǎn)。比如長沙紗廠、岳陽肥皂廠、萍鄉(xiāng)煤礦等,依托已經(jīng)修好的鐵路,實業(yè)的活力開始迸發(fā)。 至于編練新軍,陳文強不必親歷親為,也沒有推薦過于激進的標統(tǒng),但中下層的軍官則由復興會湖湘支部列出名單,同陳文強安插了很多會員。這些會員都是秘密發(fā)展的,在湖北武備學堂、武高等學堂、陸軍測繪學堂等軍事學堂學習過,由陳文強這個教練處幫辦前去挑選,自然是名正言順,不惹人懷疑。 陳文強與蔡鍔交談過幾回,已經(jīng)探悉到了很多信息,知道他雖然不是革命黨,但對革命卻是同情的。盡管蔡鍔的思想有些超前,那就是“軍人不黨”,陳文強依然認為他是一個合適的人選。而在軍事方面,蔡鍔更是無可挑剔。 至于駐扎于衡陽的那個標,標統(tǒng)姜明經(jīng)由張之洞任命。論軍事才能,留學日本的姜明經(jīng)自然不是庸碌之輩,關(guān)鍵是張之洞對他比較放心。對此,陳文強也不太在意。盡管現(xiàn)在姜明經(jīng)既不是革命黨,也談不上同情革命,但時間還長,形勢也在不斷變化,可以慢慢來。即便最后不能爭取,陳文強也比較有信心靠著滲透進新軍隊伍的復興會會員解決掉他。 革命要成功,肯定是要四方響應的。不管你是革命黨,還是同情革命,或是投機革命,或是對現(xiàn)實不滿、期望用革命來改變,抑或是形勢使然??傊?,革命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和支持,奢求每個人都忠誠、無私是不可能的。 探悉人的心理,抓住弱點、要點,陳文強依靠著這個強大的能力,雖然不能說是無往而不利,可卻是他創(chuàng)下如此大的基業(yè),在交往中游刃有余的關(guān)鍵所在。 腳步聲從身后響起,杜月生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醒目的是左手上包著紗布繃帶,隱隱還能看到滲出的血漬。 這就是陳文強令人敬畏、懾服的手段,除了城府極深的梟雄,幾乎沒人能瞞過他什么。杜月生在鐵路巡警幫辦的位置上本來干得不錯,可卻有一個毛病——好賭,竟然挪用了公款。陳文強把他拿下來,還要嚴厲處置,他為了證明已經(jīng)知錯悔改,剁下了一節(jié)手指,算是暫時平息了陳文強的怒火。 “大哥——”杜月生到底還年輕,雖然比較圓滑,但還稱不上老練和成熟,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打著招呼。 陳文強看了他一眼,目光說不上多么嚴厲,但杜月生還是覺得心中一緊。殺伐果決,有多少觸犯幫規(guī)、懷有異心的家伙被無情處置,杜月生可是很清楚的。 “回到上海,在李老手下好好做事?!标愇膹姷卣f道:“李老的年紀漸漸大了,需要你們這些后輩為他分擔些工作。” “是,兄弟明白。”杜月生恭謹?shù)卮鸬馈?/br> 陳文強沉默著望向岸邊,好半晌沒有說話。就在杜月生有些不安,想要開口的時候,他沉聲說道:“這次放你一馬,是因為你沒有犯必死的幫規(guī)。你也知道我最恨什么,最不能容忍什么吧?” “大哥最恨的是吃里扒里的叛徒?!倍旁律芨纱嗟鼗卮鸬溃骸斑€有生出異心的小人?!?/br> “你知道就好?!标愇膹姷恼Z氣變得嚴厲起來,“你有野心,想成大事,我很贊賞,也在幫你??赡闳狈械淖灾屏?,令我非常失望?!?/br> “兄弟辜負了大哥的栽培,現(xiàn)在萬分地知錯了。”杜月生低下頭,確有悔恨之意。 陳文強擺了擺手,說道:“吃一塹長一智,你如果能從此吸取教訓,以后還有騰達的機會。怕就怕你屢教不改——” “兄弟定痛改前非,否則不勞大哥動手,自己便無臉活于世上?!倍旁律攀牡┑┑乇WC道。 “嗯,我相信你能說到做到?!标愇膹娋徍土讼抡Z氣,說道:“請個先生,閑時多認幾個字,多讀幾本書,把心性磨一磨。以后呢,這江湖會大變樣,咱們要準備好去適應?!?/br> “是,大哥的話,兄弟全都記在心里?!倍旁律響?。 “跟在我身邊的時間太短,你要跟著李老學,學他的沉穩(wěn)老練?!标愇膹姷脑捳Z轉(zhuǎn)成了諄諄教導,“當然,你也可以給我打電報,寫信。年輕是資本,犯了錯還有改正的機會……” ………… 陳文強離開武昌,走長江而入海,一來是應查理宋的電報所請,前往澳門與同盟會首腦黃興會面;二來瓊州的事務積壓,需他去處理;最后呢,他也有暫避瓊州,躲開清廷內(nèi)部政潮影響的心理。 之前,清廷官制改革便是你爭我奪,如今硝煙雖然散去,但奕劻、袁世凱與瞿鴻禨等人矛盾已經(jīng)完全明朗化,雙方已是勢不兩立,都想去對方而后快。 客觀的說,瞿鴻禨并非是什么卑鄙小人,他出身于耕讀世家,多年的傳統(tǒng)道德文化教育,培育了他憂國恤民的清廉品格和“為天地立身、為生民請命”的士人風骨。 而且,瞿鴻禨曾經(jīng)為官多年,后來回籍守喪數(shù)年后,居然沒有盤纏還朝復官,最后只能將自家的老宅出賣換取路費。這在“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晚清,這無疑是可與包拯相媲美的的清官榜樣和道德楷模。 也正因為瞿鴻禨清廉自守,在奕劻和袁世凱的官場邏輯中,是一個不可拉攏的人,更就是一塊必須搬走的又硬又臭的大石頭。 當時,奕劻是首席軍機大臣,袁世凱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又掌管北洋新軍,兩人勾結(jié)在一起當然是權(quán)傾朝野。而清高的瞿鴻禨這邊,真正得到慈禧太后寵信則是在庚子之難后,他在西安為代慈禧代擬詔旨,由此成為軍機重臣的。自知勢單力孤的瞿鴻禨,為了抗衡奕、袁組合,便引岑春煊以作奧援。 岑春煊出身豪門,氣度當然不凡。但和其它貴公子不一樣的是,岑春煊為人有膽有識,做事很有魄力,當時地方總督里即有“北袁南岑”之稱。和瞿鴻禨一樣,岑春煊對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毫無貪戀之心。 正因為類似的經(jīng)歷和志趣,瞿鴻禨在與奕劻等人進行黨爭的時候,很自然地拉攏到了岑春煊,經(jīng)過他的運作,岑春煊直入朝廷中樞,獲任郵傳部尚書,這也標志著瞿岑聯(lián)盟的建立。 瞿岑聯(lián)盟攻勢凌厲,先是使郵傳部侍郎朱寶奎罷官去職,又由御史趙啟霖上奏彈劾奕劻父子受賄賣官的劣行,要求將他們查辦。 趙御史揭發(fā)的這個事情,其實在前不久的一家報紙就已經(jīng)披露了。其實這兩個事情結(jié)合到一起看,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的來龍去脈---趙啟霖是瞿鴻禨的同鄉(xiāng),而那家名叫《京報》的主筆汪康年則是瞿鴻禨的門生。很明顯,瞿岑聯(lián)盟又出招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事情的緣由是一九零七年四月,朝廷任命東三省的督撫。其中徐世昌為總督,唐紹儀、朱家寶和段芝貴分別為巡撫,這等于是奕劻、袁世凱集團把東三省劃到了自己的勢力范圍之下。對此,瞿鴻禨當然不服。 其它人都沒什么大問題,主要是段芝貴的把柄被人抓了。原來,這個段芝貴乃北洋武備學堂出身,此人善于逢迎,因而在袁世凱編練北洋新軍的時候頗受重視,據(jù)說還曾拜袁世凱為義父,顯系袁世凱之私黨。有一次奕劻的公子,也就是后來農(nóng)工商部的尚書戴振前來天津,袁世凱命段芝貴好生接待。 段芝貴心領(lǐng)神會,他在設宴給載振接風的時候,將當時的名伶楊翠喜請來助興。這翠喜姑娘色藝俱佳,把載振是看得目瞪口呆,神魂顛倒。段芝貴也不是傻子,事后便一擲千金的將翠喜買下,并給了她一筆價值不菲的妝奩費,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送給載振。載振這下高興得是合不攏嘴,于是回去后便在老爸奕劻面前大力夸張段芝貴,這樣段芝貴便連升三級,由候補道搖身一變,成了署理黑龍江巡撫。 這事情被捅出來后,奕劻、袁世凱集團很是難堪,最后朝廷只得下令徹查此事,最后段芝貴雞飛蛋打,巡撫位子的屁股沒坐熱便被攆了下來。至于載振,在這風頭上也不敢明納翠喜,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到手的美人離己而去,最后嫁給了某鹽商。 所幸的是,朝廷最后還是網(wǎng)開一面,以“事出有因,查無實據(jù)”將載振之事了結(jié)。不過,“事出有因”的結(jié)果是趙啟霖被免職,原因是輕聽輕信;而“查無實據(jù)”的結(jié)果便是載振被弄得灰頭土臉,最后也只好辭職了事。至于段芝貴,這位行賄者因為還有其他問題,最后是被查處革職,永不敘用。 面對瞿岑聯(lián)盟的步步緊逼,奕劻、袁世凱決定要反擊了。不過,相對于瞿岑“激于義憤”式的書生手段,奕劻的反擊可就老道多了。 他首先指使楊士琦在軍機處檔案里精心查找,將當年瞿鴻禨保舉康有為、梁啟超的三份奏折和岑春煊保舉立憲黨人張謇(翁同龢的門生)的奏折翻出。隨后奕劻帶著這些證據(jù)去見慈禧太后。奕劻在慈禧太后面前的一番搬弄,雖然沒有將瞿鴻禨和岑春煊立刻掰倒,但足以讓慈禧太后感到警覺了。 正值革命軍在廣西、云南聲勢大張,袁世凱便在慈禧太后大夸了岑春煊一番,然后推薦岑春煊任兩廣總督,前去擺平那些事。慈禧太后說岑春煊不愿去外地任職,似乎有所猶豫。這時,袁世凱說了一句話:“君命猶天命,臣子寧敢自擇地。春煊渥蒙寵遇,尤不當如此。” 于是,岑春煊無奈離京,被打發(fā)到廣州去了。這次,岑春煊又故伎重演,他到了上海后便稱病不行,想在上海靜觀事態(tài)能否好轉(zhuǎn)。但事態(tài)真的會象他所想的那樣有所轉(zhuǎn)機,他能夠有機會再入中樞嗎? ………… 盡管不知道這股政潮、黨爭會以何種結(jié)局收場,但陳文強是看好袁世凱這個梟雄的。瞿、岑前景不妙,這是他得出的大致判斷。 雖然這可能對陳文強的直接影響不是很大,但岑春煊若不能赴廣就任,兩廣總督換誰接替,卻對西南的革命形勢有緊密關(guān)系。所以,他想先趕到廣州,把巡警總辦的位置坐實,并且提前打探到相關(guān)的情報。而革命軍想要再度打開出海口,想要再次接受巨量物資的補給,也需要他的運籌調(diào)度。 就這樣,陳文強沿長江順流而下,在上海換船而未停留,避免了與岑春煊的見面。入海航行,再度返回了他在南方的根基瓊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