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商談,忽悠
立憲運動風起云涌,陳文強既推動又參與,儼然成了立憲派的新旗手,身后則是一群立憲派頭子的支持鼓舞,吶喊助威。 十一月二日,俄皇宣布立憲;十一月六日,沙皇又下詔釋放所有政治犯。俄國如此迅速地公布立憲,對國人震動很大,也令國人更加的焦灼。 受到刺激和鼓舞的立憲派聞此消息愈發(fā)振奮。十一月十五日,上海,寓滬士紳出席法政講習所開幕式,隨后舉行會議,確定立憲請愿書稿,聯(lián)名致電清憲政編查館:“切愿太后、皇上、中堂、諸公上念朝事之艱,下順兆民之望,乘此上下同心之際,奮其毅力,一鼓作氣,決開國會,以三年為限”,并通電各省。 湖南、湖北、廣東、江蘇、安徽、山東、山西、浙江等省陸續(xù)掀起請愿簽名運動,并計劃推代表赴北京呈遞請愿書。 據(jù)統(tǒng)計,各省在請愿書上簽名的人極多:河南四千,安徽五千,江蘇一萬三千,山西四千不等。湖南省女界單獨上一道請愿書,頓時傳為美談。更有北京八旗士民一千五百人簽名上書,黑龍江巡撫程德全、兩江總督端方、河南巡撫林紹年、駐外使臣孫寶琦、胡惟德、李家駒等也電奏請速立憲。憲政編查館討論立憲期限問題時,福建人高種主張二十年后開國會,被人罵為“愚頑”,福建同鄉(xiāng)會宣布不認高種為福建人。 一旦民眾的力量被發(fā)動起來,其進程和結(jié)果便不是改革的設(shè)計者所能控制和預(yù)料的了。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革命派是不希望清廷推行的新政和立憲取得實效的,因為這和他們的宗旨不相符合。因此,對于清廷實行新政和立憲,他們不僅是懷疑其動機,更是抱有某種惡意。 但事情就是這么奇怪,吳樾刺殺五大臣,本意是阻撓清廷立憲進程,但卻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倒是立憲派利用此契機,再加上俄國立憲的影響,形成了倒逼朝廷的風潮。 “忙著呢,實在是太忙了?!标愇膹妱倓倕⒓油陱V州立憲派組織的請愿簽名擴大會,在大會上還作了慷慨激昂的演講,還沒走出會場,就被李準給拉住了。 “忙,是,本官知道,知道?!崩顪噬焓质疽?,請陳文強旁邊說話,臉上的神情卻是苦悶加愁悵。 “立憲已是大勢所趨,看看這民心、民氣,啊——”陳文強裝模作樣地伸手指點著,意氣風發(fā)倒象存心氣李準一樣,“李大人怎么愁眉苦臉,難道你是頑固派,要阻撓立憲,要做失民心、積民怨之舉?” “?。俊崩顪蕽M腹心事,被陳文強率先責問,又搞暈了。 “啊什么???”陳文強停下腳步,瞪起了眼睛,說道:“立憲之事連督撫大人都極表贊同,你還要另生枝節(jié)不成?” “不,不?!崩顪授s忙擺手,說道:“立憲好啊,本官是舉雙手贊成。此番來找陳大人商談,卻不是為了立憲,而是瓊州亂黨之事?!?/br> “亂黨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是剿是撫,關(guān)我屁事。”陳文強翻了翻眼睛,鼻子哼了哼,“文官三只手,武將三條腿,這還真不是謠傳。你看看你派的那兩個巡防營,不是說很能打嗎,怎么一聽說亂黨要來,就嚇得丟棄防線,跑到崖州港口,光想著坐船逃跑呢?” 李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陳大人,咱們到了地方再談,這些事情呀,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明白?!?/br> 陳文強歪著頭,看了李準好一會兒,聳了聳肩膀,說道:“走,坐我的車,可不坐轎子,也不騎馬?!?/br> 李準咧了咧嘴,沒奈何,上了陳文強的汽車,指點著路,向水師行臺駛?cè)?,一眾衛(wèi)兵或騎馬,或跑步,跟隨在后。 “德國貨,純手工打造。”陳文強按了按喇叭,炫耀道:“怎么樣,感覺不錯吧?” “很貴吧?”李準悶悶地問道:“或者是德國人給的回扣?” “我不是盛宣懷,拿國家的錢辦實業(yè)、撈名聲、飽私囊?!标愇膹娖擦似沧?,說道:“不過這汽車倒是真沒花錢,德國人想使船只能夠在崖州港口???,加加水,簡單修一修。嗯,就是這個要求?!?/br> “茲事體大?!崩顪释nD了一下,委婉地說道:“商船倒還可以,若是軍艦?zāi)???/br> “所以我還沒答應(yīng)他們?!标愇膹娤肓讼耄f道:“瓊州亂黨的事情影響惡劣,要有個解決的辦法。而且,這個,這個刺殺,令人頭痛?。 ?/br> 李準眼光一閃,立時覺得和陳文強所憂慮的相似,肯定有很多共同語言,心情也松緩下來。 到了水師行臺,陳文強和李準直入衙署,在廳堂落座。下人端上茶點,李準屏退閑雜人等,只和陳文強單獨敘談。 “亂黨怕洋人,這是肯定的?!崩顪士嘈α艘幌?,說道:“你招募洋人充門面,還買了機關(guān)槍,這招兒不錯。至于那兩個巡防營,不是他們怕死,確實是不敵亂黨??!你知道嗎,亂黨武裝有機關(guān)槍,這豈是巡防營能夠抵擋的?” “那就增兵啊,沒機關(guān)槍就買呀!”陳文強皺著眉頭,十分不滿地說道:“你這么拖延下去,就算亂黨不做大,朝廷怕是也要降罪吧?” “亂黨的刺殺著實可怕,且兵力多集中在廣州城維護治安了?!崩顪蔬B連搖頭,“若要再調(diào),時間非短??!再說購買槍械,錢財何來?新軍要組建,耗費頗多,有機關(guān)槍怕是也輪不到巡防營?!?/br> 陳文強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刺殺防不勝防,實可憂慮。實不相瞞,我已經(jīng)派人去拜會宋復(fù)華,并出資十萬購買光復(fù)債券,以示無敵對之意?!?/br> “花錢買平安!”李準并沒有大驚失色,倒覺得在防不勝防的刺殺面前,這還真的不失為一條保命之道,“那你的瓊州產(chǎn)業(yè)怎么辦?亂黨若是長期在瓊州禍亂,恐怕早晚會殃及?!?/br> “不會長期禍亂?!标愇膹娝南鲁蛄顺?,壓低了聲音說道:“宋復(fù)華志向極大,豈是瓊州一地能夠滿足的?他已經(jīng)找到了一塊安定之地,好象是婆羅州,他準備撤出在瓊州的軍隊,在婆羅州招兵買馬,訓練軍伍。” “婆羅州?”李準趕忙拿出地圖,攤在桌上用手指點,“這里,荷蘭人的地盤?” “坤甸?!标愇膹姾芸隙ǖ赜檬种更c了點,“那里華人數(shù)量最多,而且歷史上還有蘭芳共和國的建立,休養(yǎng)生息、以圖大舉,相當有利。且荷蘭小國,遠隔萬里,若是長期消耗,估計支撐不住。而且,當?shù)氐耐寥艘卜藓薇煌馊私y(tǒng)治,若群起響應(yīng),作亂四方,荷蘭人難以抵擋。當然,他們不會馬上與荷蘭人開戰(zhàn),而是應(yīng)該達成了什么秘密協(xié)議……” 相對于陳文強的歷史、地理知識,李準顯然只有當學生的份兒。荷蘭在哪?國家有多大?人口有多少?統(tǒng)治的殖民地的面積和人口又是什么情況?被陳文強一通忽悠,他暈了,蒙了,只知道瓊州亂黨似乎要另辟戰(zhàn)場,似乎不用大動刀兵,便能解決這場麻煩了。 “復(fù)興會估計也看清了,在瓊州的發(fā)展有諸多限制,打敗了瓊州官兵,還有廣東官兵,還有派來的其他地方的官兵,什么時候是個頭兒?”陳文強探悉著李準的心思,繼續(xù)發(fā)揮著忽悠大法,“況且,國內(nèi)立憲風潮正盛,于革命十分不利。所以,他們想退而觀望,保存實力,發(fā)展壯大之后再擇機卷土重來。從徐春山那里得到的消息,似乎也證明了復(fù)興會的異動?!?/br> “走了自然是好?!崩顪逝ο氚堰@些繁雜的頭緒理清,想了半天,望著陳文強問道:“我這里沒有問題,讓他們盡快撤出瓊州好了。難道他們還有什么要求不成?” “如果能送走這些瘟神,我寧肯再多掏一筆巨款?!标愇膹娍嘈χ鴵u了搖頭,說道:“李大人應(yīng)該知道亂黨武裝的組成吧?一部分人是復(fù)興會的骨干力量,其他的則是瓊州當?shù)氐臅h。復(fù)興會要撤,還想著把善后工作做好,就是那些不想去異國他鄉(xiāng)的會黨人員,以及他們的家眷。所以,他們才出動了那個什么第一刺殺高手,還有殺手團,大搞暗殺,攪亂官府的征剿計劃?!?/br> “我不太明白。”李準搖頭。 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陳文強苦笑了一下,說道:“咱們好好捋一捋,這聽得是有點亂。首先,復(fù)興會想保存實力,想把人馬撤出瓊州;其次,本鄉(xiāng)本土的亂黨不想走,搶得都不少,想過安生日子,可又怕官府不依不饒,現(xiàn)在也還得依靠復(fù)興會這伙能打的、不要命的;最后,復(fù)興會和本地亂黨想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想和官府做筆交易。如果交易不成,復(fù)興會就只能還在瓊州折騰,還是要派殺手來干掉官府要員?!?/br> “你的,明白?”陳文強沖著聽得愣怔的李準挑了挑眉毛。 “大概,好象是有點明白了?!崩顪拭?,猜測著說道:“只要官府不追究亂黨中的一部分亂黨,復(fù)興會就把自己的骨干人馬撤出瓊州,不折騰了?!?/br> “李大人學問精深,這一句話就說明白了。”陳文強伸出大拇指贊了一下,說道:“可我覺得這個不太保險,主要是徐春山要價很高,所以就沒向李大人通報?!?/br> “說說,那徐春山想要什么?”李準有了興致,主要是困擾多時的困難眼見有了解決之道,他的心情也舒松下來, “他,他想當官兒?!标愇膹娍此撇恍嫉仄擦似沧?,繼續(xù)說道:“他手下能有千八百人,要官府招安,編成三個巡防營,駐屯于萬寧、瓊海兩縣。而萬寧、瓊海兩縣周邊不得駐扎官軍,治安可交由民團承擔。另外,瓊州官兵不得多于五個巡防營,且應(yīng)全為本地子弟?!?/br> “殺人放火受招安?”李準皺起了眉頭,不無疑慮地問道:“可如果這是復(fù)興會虛晃一槍,暫時偃旗息鼓,實際并未撤出,他日若興大亂,如之奈何?” “是啊,不可不防??!”陳文強深有同感地點頭稱是,停頓了一下,又誘導道:“那李大人覺得怎樣才能相信?” “他有條件,咱們也有要求?!崩顪识似鸩璞p呷著,思索著,緩緩說道:“招安可以,但要派人在其軍隊中監(jiān)督,日常匯報不可少;瓊州駐兵呢,招募本地人也沒問題,廣東巡防營不可能長期在外駐屯;萬寧、瓊??梢匀纹漶v扎,但其不可干涉行政,不可阻撓官府派員管理,不可擾亂地方;還有……” “商團、民團的武力要保持,甚至要加強,以應(yīng)對可能的變亂?!标愇膹姵弥顪食烈鞯目债敳逶挼溃骸叭f寧、瓊海是沿??h鎮(zhèn),只要卡住瓊中,阻斷進入山區(qū)的道路,就算徐春山要作亂,也難形成氣候。到時候官軍更可由海上登陸,兩下夾擊,集中倒比分散更好剿滅。” “只要亂黨穩(wěn)下來,自然有很多手段分化瓦解。”李準的思路似乎被陳文強打開了,臉上也浮起了陰笑,“只要沒有復(fù)興會在其中,會黨不過是草莽之徒,圖的是錢財、女人,不難制矣!” “李大人高見,高見哪!”陳文強笑著連連附和,“做官兒,那是大有門道的,徐春山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想在官場混,真是不自量力。” “官場深似海呀!”李準大有感觸,撫著額頭嘆息道:“該認真時得認真,該糊涂時就得糊涂,這個尺度定要把握好。否則,你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所以我才不在官場混,水太深?!标愇膹姾吡艘宦?,翻著眼睛說道:“在中國當官兒的心太黑,你看人家美國,連總統(tǒng)都不能為所欲為,千百雙眼睛盯著你,報紙媒體上該罵不耽誤?!?/br> 美國?李準的思路又被陳文強帶走了。說起來,復(fù)興會的暗殺威脅固然讓他心驚rou跳,可他最擔心的還是在美國留學的兒子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