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忙了幾天，小喜和小志上學的事情算是有了眉目，很快便要分別去三一堂女塾和圣方濟學堂上學。為了不至于差得太多，阿發(fā)請了位家庭教師，給meimei和弟弟先行補習。

    這兩所學校都是西式學堂，雖然不是上海條件最優(yōu)越的，但招生比較寬松，而且是雙語教學。至于宗教這個東西，阿發(fā)不信，可也不反對。meimei和弟弟以后若是信教，他也無所謂，他尊重別人的信仰。

    轉(zhuǎn)眼過了元旦，時間也走進了一九零三年。

    “十六鋪碼頭昨夜突發(fā)大火，多家貨棧焚毀；大商號同發(fā)、郭源茂遭強人襲擊破壞……”阿發(fā)冷笑一聲，翻過了這頁報紙，潮州幫的十家大土商被燒了幾家，殺了幾個，他心中有數(shù)，不必再細看了。

    這段時間阿發(fā)或親自偵察，或由金三爺提供情報，銷聲匿跡準備了些日子，他終于再度出手。這次不再是劫土，而是直接毀掉潮州幫儲藏鴉x片的貨棧，以及營業(yè)的商行。比起上次，這場連縱火帶殺人的損失更加慘重，大量的鴉x片化為灰燼。雖然這些鴉x片價值數(shù)百萬，但毀掉這些害人的東西，阿發(fā)卻一點也不心疼，更不可惜。

    現(xiàn)在，阿發(fā)手里還有一張記錄著幾家大煙館地址和幾個大土商名字的黑名單，清除計劃已經(jīng)醞釀了很久，一個人對抗所有涉毒罪犯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響。

    而且，他的計劃遠不止此，隨著他的刺殺和破壞，鴉x片的價格將會上漲，那批他劫奪的煙土也將會價值翻倍，由此黑吃黑時，賺的也就更多。

    看完報紙，阿發(fā)來到辦公室，處理了自己的工作。

    秦滿國的想法有創(chuàng)意，也是非常有成效的，通過阿發(fā)和諾依曼的努力，他們把樣品和說明書發(fā)給舊金山、紐約、倫敦、巴黎、柏林、維也納等地的外國商家，壓低了價錢同外國大洋行搶生意。

    而代理的商行不只是秦記，雖然他們是享有優(yōu)先權(quán)的，但阿發(fā)與其他中國商行也建立了聯(lián)系，承辦代理，貨源能夠保證充足，買主也將越來越多。這就是獨立代理商的好處，不必拴死在秦記這一家身上。

    “這些發(fā)票今天就要寄出?！卑l(fā)把今天的工作基本處理完了，交代了秘書彩鳳，轉(zhuǎn)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對著鏡子觀察自己的臉。

    似乎沒有什么變化，只有眼睛，帶著沉思的神氣，從深不可測的地方凝視著自己，猶如一只警惕的野獸在窺探一般。

    門被輕輕敲響，彩鳳進來告訴阿發(fā)，外面來了個年輕人，說是看到報紙上的廣告來應(yīng)聘的。

    “哦，是有這么回事，讓他進來吧！”阿發(fā)坐回椅中，不停地摸著臉，似乎這樣便能變成另外一副模樣似的。

    對于彩鳳這個女秘書，阿發(fā)還是比較滿意的。若說是寫字，彩鳳練過，比他那筆蟑螂字強得太多。若論接人待物，彩鳳也不陌生，干得很不錯。

    ……………

    王卓然有些緊張，在一個小姑娘的引領(lǐng)下，上樓走向阿發(fā)的辦公室。為了讓自己不必懷著破碎的夢回家鄉(xiāng)，也為了能繼續(xù)學習自己喜愛的化學，更為了家里越來越艱難的生活。王卓然深吸了口氣，邁步進了辦公室。

    說起王卓然，可謂是生長在書香世家。他的家鄉(xiāng)是離上海咫尺之遙的嘉定，他的爺爺、父親都是教書先生，而他從小也顯露出非凡的聰慧。十歲時，便考取了童生。但隨著爺爺賦閑在家，一家九口的生計全壓在了做教書先生的父親身上，家境隨之窘迫起來，他也被先生趕出了私塾。

    盡管爺爺想要他再讀私塾，想讓他飽讀詩書，將來子承父業(yè)，也做個受人尊敬的教書先生。但王卓然的心早已經(jīng)飛走了，他有自己的熱愛和向往。

    當歷史跨入二十世紀以后，經(jīng)歷鴉*片戰(zhàn)爭立志變革圖強的洋務(wù)派半個多世紀的不斷努力和愈來愈強勁的歐風美雨的吹拂，使嘉定也如上海一樣，正在悄悄地發(fā)生著變化。

    一些敏銳地感覺到這種變化的嘉定年經(jīng)人，紛紛去上海、南京等地，進入洋人辦的洋學堂或洋務(wù)派辦的新式學堂，有的甚至漂洋過海去國外留學。這些人學成之后，大都取得了相當?shù)某删汀６@些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對年幼而聰明的王卓然來說，無疑具有“擋不住的誘惑”。

    從私塾被趕出來之后，盡管爺爺反對，王卓然還是毅然離開家鄉(xiāng)，只身一人來到上海，考進了廣方言館。

    在廣方言館，王卓然仿佛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天地。上課前再也不用向孔圣人像磕頭，也沒有先生打板子，而那些藍眼睛白皮膚的“洋教習”，一點也沒有私塾先生的嚴厲，和學生們親切得就象是朋友一樣。所有這一切都極大地激發(fā)了王卓然用功學習的愿望和興趣。

    隨著天文、地理、化學等西學課程的開設(shè)，王卓然又狂熱地迷戀上了化學。若不是親自動手，親眼所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把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以一定的比例放在一起，給以適當?shù)臈l件，就能制造出第三種東西。這對他來說完全是一片嶄新的天地，里面充滿了誘人的神奇色彩。

    然而，年輕的王卓然的化學夢剛剛開始，卻又不得不面臨破碎的結(jié)局。由于各省都已開設(shè)了以西學為主要教育內(nèi)容的新式學堂，兩江總督周馥認為朝廷所需翻譯人才已經(jīng)足夠，而“工商各業(yè)，尚無進步”，遂向朝廷奏請，改廣方言館為工業(yè)學堂，著重培養(yǎng)工業(yè)人才?，F(xiàn)在，光緒皇帝已經(jīng)準奏，近日廣方言館就要換招牌，招新生，原廣方言館的學生將被遣散。

    王卓然聽到這個消息，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因為，在廣方言館，學生可以免費住館就讀，每日還發(fā)給伙食費和文墨費，這使得家庭困難的王卓然能夠刻苦學習。

    而遣散就意味著他要放下學業(yè)，想辦法謀生。還不光是自己的生計問題，家里的弟弟meimei一天天長大，他還必須為家里越來越艱難的生活減輕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