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姨，要不要出去逛逛？”樂蘋沏了一壺茶，端正地坐著，桌上滿是糕點(diǎn)葷菜。

    霍青娘把腦袋縮回來，有些神往：“不了，我身子沉，挪不動。”

    “我背您?！?/br>
    “不了。”

    一大一小雙雙沉默。

    倆人都是話少的主，除了一些必要的交談外，幾乎什么都不說。

    待到楊瑞霖叩門，才稍稍有所緩和。

    “青娘姨，你還記得楊先生嗎？先前在北德鎮(zhèn)教書的，今回是他救的您。楊先生，喝茶吧？”

    樂蘋站起來招待著，霍青娘看的新奇，覺得小姑娘懂事了許多。

    楊瑞霖單刀直入：“霍青娘，你只有五天能活了?！?/br>
    樂蘋的端茶的手一僵，楊瑞霖不管她，接過來品了品。

    “我知道?！被羟嗄锞徛c(diǎn)頭。

    雖然樂蘋只字不提，霍青娘卻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有什么正在流逝，過去的歲月，以后的時(shí)光，都一并揮散開來。

    她坐在那里，一種樸素而寧靜的氣質(zhì)環(huán)繞。

    “蘋姑娘，”霍青娘看過去，眼神帶著寬慰，“先前昏著腦袋時(shí)，身體總是麻爛的，好不容易醒了，又疼的緊，現(xiàn)在能再吃口熱飯，體面地走，不枉此生了?！?/br>
    記憶中，霍青娘是頭一次講如此多的話。

    樂蘋深吸一口氣，對楊瑞霖笑道：“楊先生，請隨我來。”

    楊瑞霖早已習(xí)慣對方的疏離，聞言起身推門，在長廊等她。

    他聽見少女低聲說：“青娘姨，等我一會兒?！?/br>
    閉門時(shí)盡量不制造響動，細(xì)碎的腳步聲靠近，四目相對，楊瑞霖想告訴她，再不能違背天理。

    “蘋……”他正打算先聲奪人，被對方打斷。

    “楊先生，北德鎮(zhèn)還有活著的人嗎？”

    樂蘋迎著楊瑞霖含笑的眼睛，分外真摯。

    楊瑞霖愣了愣，而后笑笑：“問遲冉吧，他知道的多?！?/br>
    “哥不會跟我說，”樂蘋搖頭，“他怕我往壞處想他?！?/br>
    “你不往壞處想我？”

    樂蘋思索片刻，慎重答道：“楊先生在我心里，亦正亦邪。”

    “哈?！?/br>
    他笑了一聲，過的不久，又笑了一聲。

    “我替你去瞧瞧北德鎮(zhèn)，差不多……五天后回來。”

    待他歸來，霍青娘早已化為白骨。

    *

    樂蘋新收了一個(gè)乞丐當(dāng)仆人的事情，幸兒早早地稟告了家主樂渠森。樂渠森得知后，寫字的手頓了一頓，墨色在宣紙上暈染：“退下?！?/br>
    “家主……”幸兒對樂蘋有怨，暗戳戳地打小報(bào)告，“跟著小姐的還有一個(gè)士兵，恐怕不太合禮。且那個(gè)女乞丐，大夫說是練家子?！?/br>
    樂渠森沒有理會，相當(dāng)于默認(rèn)。

    告狀無果，幸兒離開樂府，走時(shí)，管家叫住她，道：“幸兒，去獄中看看你爹吧。”

    幸兒震駭，破音道：“家主不是說會保家父？！那我娘呢——”

    語調(diào)刺耳尖厲，正巧大公子樂呈襄在不遠(yuǎn)處閑逛，聽了幾句，躲在轉(zhuǎn)角處暗自思付。

    “本就是貪官污吏，豈能保得??？只是不至于砍頭?！惫芗乙桓蓖锵У纳裆?，“日后慎言，不然再被尋出了別的錯(cuò)處——”

    管家眼睛嗖的瞪大：“可是要砍頭的！”

    幸兒嚇得后退一步，哆嗦著求管家?guī)兔?，從身上翻了些銀兩遞過去，管家收了不再多說什么。

    目送幸兒從后門走遠(yuǎn)，管家數(shù)著錢轉(zhuǎn)身：“嚇！大公子，您什么時(shí)候來的？”

    “王伯，”樂呈襄一如既往的溫潤，神色好奇，“她是？”

    “哦幸兒阿，算起來是您的表親。只是往日府中餐餐，老爺不曾請過，連老奴都面生的很。如今，是三小姐的侍女?！?/br>
    “原來是三妹的……”樂呈襄朝管家笑，平易近人，“她現(xiàn)在是要去哪？”

    管家跟著笑，這一笑，嘴就漏風(fēng)：“自然是去軍……太子府?！?/br>
    “去忙吧，王伯?！?/br>
    “……”

    第一百章

    見到遲冉時(shí)，樂蘋很平靜。

    依然是沏一壺茶，請對方坐下細(xì)品。

    “沏茶倒水頭一次，我嘗嘗，是什么茶？”

    遲冉看著她這樣，裝作一副愉快的樣子。

    他其實(shí)明白meimei心中是有氣的，只是而今兄妹倆能見面都次數(shù)越發(fā)少了，能不讓爭執(zhí)填滿便和氣地度過。

    “以前也沒見過哥喝茶。”樂蘋扯出點(diǎn)笑容，指指茶壺，“楊先生送的，說是養(yǎng)身體的，當(dāng)茶來喝?！?/br>
    聽到“楊先生”，遲冉的神色微微變了，他沒有多說什么，將陶瓷杯往桌上輕摔，杯里的水震出來一些，茶葉與干花在水中晃蕩。

    霍青娘與程三坐在稍遠(yuǎn)的地方，不吱聲，但能察覺兄妹倆的心情都不咋地。

    遲冉瞥了一眼程三。

    程三正吃一塊烙餅，里面夾著些碎rou。他本就生于貧寒，自小是一粒米都不能浪費(fèi)，一年來饑腸轆轆沿街乞討過，當(dāng)苦力挨打過，有家不敢回，現(xiàn)在但凡看見一口飯，哪怕是掉在地上也要撿起來吃。

    樂蘋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變化，準(zhǔn)備了好些吃食，趁著樂府還給錢可勁買燒rou燉菜。

    遲冉笑笑：“前些日子你跟著二殿下，我還擔(dān)心你受苦，常常寄書信過去?！?/br>
    “我一封也沒收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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