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燕九的話，柳炎歌也就去了。

    她和燕九是很熟的，不用太擔心這種問題。

    燕云就算了。

    “以后我就跟著你啦。”柳炎歌笑瞇瞇地說：“請多指教呀，林大人?！?/br>
    林婉月眼簾微微抬起，突然就覺得她那糊了一臉的妝容，物有所值。

    “我的榮幸?！彼χf。

    燕云的車架近了，林婉月抬起眼睛，注視著當今天子。

    她是見過燕云的，梁上書院的學生們畢業(yè)時，天子都要按例去致辭。后來做了刑官，她也跟著上司出入過宮廷，她對天子的圣顏沒什么好奇心，只是那位柳神在催促而已。

    “我看看，燕云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呀。”柳炎歌說：“我當初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只有一米四呢，現(xiàn)在長得這么高。

    林婉月還以為她要夸一夸當今天子武德充沛，結(jié)果柳炎歌話鋒一轉(zhuǎn)，說：“看來九兒果然是個天才，就連孩子都養(yǎng)的這樣好?！?/br>
    林婉月：“……”

    在漫天歡呼聲和激動的平民百姓之中，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沾染到絲毫狂熱。

    她簡單地說：“陛下年輕時，數(shù)次出海遠航，領(lǐng)兵滅敵，武藝是很讓人敬佩的。”

    柳炎歌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抬頭看看燕云，說：“可她現(xiàn)在也不老呀，才四五十歲，也不是回憶當年勇的時候吧。”

    林婉月在人聲鼎沸之中，輕聲說：“自從誕下太子，陛下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了?！?/br>
    柳炎歌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正在這時，燕云的車架逐漸從她眼前駛過去了，她看到緊隨其后兩個稍小些的車架。

    一個穿著葛衣，不施脂粉的女子跟在燕云之后，嘴角微微含笑，向百姓們揮手示意，而在她之后，一個衣著華美的少年坐在車上，往這邊投來一瞥。

    柳炎歌有些懵。

    她問：“太子是——”

    林婉月輕笑出聲，說：“柳神大人，你覺得呢？”

    柳炎歌不是傻瓜。

    “燕云生了一個孩子……”

    好巧不巧，生了一個兒子。

    “前面那位是——？”

    林婉月好整以暇地解釋說：“燕絕殿下是從葛衣軍抱養(yǎng)來的孤女，抱回來的時候年歲還小，還沒來得及立太子，第二年陛下就懷孕了?！?/br>
    “之后陛下生下了燕遠殿下，前年才立了太子。”

    當時林婉月剛從梁上書院畢業(yè)，就攪進了立太子的風波中，一直沉淪到今日。

    柳炎歌明白她到這個世界來，要做什么了。

    她問：“你選擇了燕絕，是嗎？”

    林婉月笑了。

    沒錯，正是如此。

    “為了這天下?！?/br>
    第69章 權(quán)臣

    天子一家的車架很快就從林婉月身前駛過去,  林婉月久久地凝望著三人的背影，立足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像是亂流中的磐石。

    她當初剛從梁山書院畢業(yè)就卷入了立太子的政治暗流,  只是因為說了一句話，就在五品之位沉淪三年不得重用。

    而燕絕甚至從未聽聞過她的名字。

    她不后悔。

    但是——轉(zhuǎn)機近在眼前,  她不會放過。

    林婉月開口向那位神明說：“燕絕殿下有威帝風范，當為天下主?！?/br>
    柳炎歌緩緩說：“是的。”

    燕絕未必真的像燕葛，林婉月這么說來，只是為了爭取她的支持，但柳炎歌早就已經(jīng)決定要支持燕絕。

    燕葛、燕九、燕云，三代女帝傳承,  未來也必然要有第四任。

    “自古男帝有四百位，女帝自然也當有四百。”

    這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陰陽平衡。

    燕絕才只是第幾個？

    無論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柳炎歌都要扶她上位,  更何況今日一見,  柳炎歌對她的印象并不差。

    今日這中與民同樂的大場面，燕絕穿了葛衣。

    那是葛衣軍的標志，象征著當初葛衣軍初立之時的艱苦時光,  是葛衣軍將士在正式場合的禮服。

    燕葛六十歲時仍然在穿那身衣服。

    柳炎歌當然知道燕絕私底下恐怕不會把這衣服當常服穿,  可是僅從這么一件事上來看,  就能看出她好歹不是個傻瓜。

    而燕遠……

    作為皇室中人,  他當然有資格穿著華美的衣服，乘著漂亮的鑾駕，在人們的簇擁下露出驕矜得意的微笑。

    但也只是有資格而已。

    并不是說他真的可以那么做。

    “我們回去吧，”她對林婉月說；“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br>
    林婉月欣然點頭。

    柳神此時的態(tài)度，正是她想要的。

    只不過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

    “我們太靠前了,  這個位置是進來容易出去難，恐怕要等到陛下拜祭結(jié)束后回宮，人群散去之后，才回得去?！?/br>
    天子車架驚鴻而過，人群卻遲遲不散，都在等待著她回宮時的再一次路過。

    燕氏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是這樣崇高。

    柳炎歌心里又自豪又不是滋味兒，悶聲說：“好?！?/br>
    之后她再沒說一句話，如果這里是燕葛、冉清秋，或者蘇軟軟，她倒還可以和對方談天說地打發(fā)時間，但唯獨在林婉月這里，她不適合那樣做。

    果真就如同林婉月所說那樣，天將黑她才有機會從人群里擠出來，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家中走去。

    繁華散去，盛會終了，京城中卻仍是燈火通明。

    在燕葛登基為帝的八十年后，此地已然是一座匯聚了天下精英，各國商貿(mào)的不夜城，和當初柳炎歌所見到的蕭條荒涼完全不一樣了。

    “真好?！彼搿?/br>
    她胸中充斥著巨大的驕傲和自豪，她多么想讓燕葛活過來，再看看現(xiàn)如今的天下。

    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就是燕葛的豐碑。

    “所以，燕絕和燕遠的斗爭到什么地步了？”她問林婉月。

    這盛世越好，越是要為了維護這盛世而做出不懈努力。

    和平就如同逆水行舟，用盡全身力氣也未必能夠前進一寸，可是只要稍有松懈，頃刻間浪頭就會連船帶人一起打翻。

    事實就是如此殘酷。

    但是柳炎歌不準備說放棄。

    她有足夠的時間，也有足夠的精力。為了維護當前的局面，她將不惜一切代價。

    “來和我談?wù)劗斀竦男蝿莅?。?/br>
    林婉月走過兩條燈火通明的長街，在逐漸黯淡下來的燈光中，微微瞇起了眼睛。

    再有一段路程，就要回到她的住處了，那里的房租很便宜，沒有自來水，也沒有路燈，路上也并沒有多少行人。

    她整理了下思緒，開口說：“燕遠殿下和燕絕殿下的矛盾已經(jīng)非常激烈了，就連海外的紅毛商人，都知道這件事。”

    原因也很簡單。

    “陛下誕下燕遠殿下之后，身體大不如前，已經(jīng)開始準備退位了。”

    也就是說，這個太子之位，可不是那種三十年之太子，而是不久后就要登基稱帝的。

    “太子雖然已經(jīng)立了，但是燕絕殿下并未就此放手，殿下執(zhí)掌葛衣軍，少年時又在海軍做事，軍中都念她的好處?！?/br>
    林婉月說到這里，微微瞇起了眼睛。

    “梁上書院也有一部分人是支持燕絕殿下的。”

    “殿下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一爭之力?！?/br>
    柳炎歌盤了盤這個邏輯，一時間有些迷惑：“軍中和書院都支持燕絕，燕云就算是想扶燕遠上位，也不是很好cao作的吧，又是哪些人在支持燕遠？”

    燕云的天資稟賦雖然不如燕九——其實燕葛也未必比得過燕九——但絕對算得上是天資異稟之人，就算是為了燕遠考慮，她也不會在所有人都反對的情況下將燕遠推上皇位的。

    那是送燕遠去死。

    他身后的勢力絕對能夠與燕絕相抗衡。

    林婉月對此事早有結(jié)論。

    “士人是都推舉燕遠殿下的，商人們也都支持他，因為武帝時大肆扶持海外貿(mào)易，涌現(xiàn)出了好些大商人，他們的話也很有些分量?！?/br>
    “士人在政壇上發(fā)表言論，配合商人們大肆撒錢為燕遠殿下造勢，燕遠殿下的名聲可是相當好的?！?/br>
    柳炎歌懂了。

    燕九在位的時候，有她這個穿越者的啟迪，是很重視貿(mào)易和海外市場的，這份重視給了她回報，讓百姓和官府的經(jīng)濟都變得富裕起來。

    現(xiàn)在弊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