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說：“可是我不愿意死。”

    然后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說：“我也不想你死掉。”

    “我想要保護好大家，讓我，讓你，讓你的朋友們，都永遠(yuǎn)活著，永遠(yuǎn)有吃的，永遠(yuǎn)能夠占據(jù)天地間最好的那顆樹，在上面筑巢?！?/br>
    鳥兒不贊同他，但是很多妖怪們都覺得蛇說的有道理，他們也想永遠(yuǎn)活著。

    盡管生死輪回是天道的一部分，他們承受了天道的恩澤才有今日，但是他們唯獨在這件事上不想要遵循天道。

    于是蛇率領(lǐng)他們建立了天庭。

    “我要將天地一分為二?！?/br>
    “靈氣是最重要的，所以要將靈氣留在天上，將別的東西留在天下。讓我們的朋友留在天上，把我們的敵人趕到天下面去。天下面沒有靈氣，他們很快就死去。”蛇坐在王座上，說：“從此以后，天上的大家就可以，永遠(yuǎn)活著，永遠(yuǎn)快活?！?/br>
    鳥兒收攏翅膀，費解地蹲在金色梧桐樹的巢xue里，自言自語地說：“可是這樣一來，天下要怎么辦呢？”

    金桐女才不關(guān)心天下要怎么辦呢。

    她說：“鳥兒啊鳥兒，你不要管這個了。來唱歌吧，來跳舞吧?！?/br>
    她喜歡看鳥兒唱歌跳舞，那時候的鳥兒是快活的。

    可是鳥兒現(xiàn)在不快活，她不想唱歌，也不想跳舞。

    “我覺得這樣子不行?！兵B兒說：“我要阻止他?！?/br>
    這是無憂無慮的鳥兒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念頭——這種事絕對不能發(fā)生。

    她在梧桐樹枝上蹦了蹦，對金桐女說：“樹啊樹，我要去阻止蛇，或許能回來，或許不能回來，如果不能回來，你就把我的巢xue拆掉，埋到泥土里好了，就像我的尸骨一樣，變成泥土，滋養(yǎng)大地。”

    這是天道的循環(huán)。

    金桐女明白這件事。

    可是她心里很難過。

    真奇怪，一棵樹也會有心嗎？

    “那你去吧。”她說：“如果你不能回來，我就把你的巢xue和你的尸骨埋在一起?！?/br>
    鳥兒飛向天庭。

    她的朋友變成了蛇的朋友，圍繞在蛇的身邊，此時都成為她的敵人。

    蛇起先態(tài)度很友好：“鳥兒，你來和我一起做天庭的主人吧。從此以后，我們不再是蛇和鳥，我做真龍，你做鳳凰，我將天庭分給你一半。”

    鳥兒說：“不行?！?/br>
    “我才不要做鳳凰?！?/br>
    “我要打碎天庭。”

    龍不能讓她這么做：“如果天庭被打碎，那么靈氣就會散落到天下，天下那么多想要修行的妖怪和人類——”

    “就是這樣，所以才要打碎天庭，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天地的饋贈?！?/br>
    鳥兒冷酷地說：“如果到時候我們競爭不過新的生靈，那就到了我們該死的時候，這是符合天道的。”

    鳥兒和龍大打出手。

    鳥兒的實力比龍要強很多，可是圍繞在龍的身邊，都是她曾經(jīng)的朋友，當(dāng)她要打碎天庭，恩澤眾生時，這些朋友就也成為了她的敵人。

    那些走獸與龍一起上前攻擊她，她的血灑遍了天庭。

    鳥兒死了。

    金桐女將她的尸骨和巢xue埋在自己的樹根下，然后她遠(yuǎn)遠(yuǎn)地在日月之下俯瞰天庭。

    她并不在乎龍，也不在乎靈氣，更不在乎眾生。她得道而成仙時，這世上甚至沒有眾生。在她看來，他們總有一死。

    她似乎也不是真的在乎鳥兒，她只對鳥兒說過三句話。

    可是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鳥兒已經(jīng)死去三千年，天下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生靈，叫做人類，天上的龍將妖怪們一個一個驅(qū)逐出天庭，吞掉他們的靈力，實力越來越強，天上的妖怪也越來越少。

    這時，金桐女才突然感受到了失去鳥兒的痛苦。

    她是一棵樹，但為了一只鳥，長出來了一棵心。

    她自言自語地說：“鳥兒啊鳥兒，我們一起來唱歌，一起來跳舞吧?！?/br>
    這次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她不再站在日月之下。

    金桐女化身成人，一個滿心難過的女人。

    她將鳥兒的尸骨和巢xue從腳下的土地里挖出來，鳥兒的尸骨早就化作養(yǎng)分，滋養(yǎng)了她的心，可是她當(dāng)初筑巢時，放進去的漂亮石頭還在。

    她用那些漂亮的寶石，鑄造成一柄寶劍，然后從天地之間呼喚鳥兒的靈魂。

    金桐女是天地初開之時，這世上第一個得道成仙的生靈。

    這世上的靈氣，本就是她隨著潮水一呼一吸，而從體內(nèi)呼出去的氣息。

    “鳥兒，回來吧！回到我身邊。”

    天庭上有你的敵人，那么就到天下來，我和你一起到天下去。

    于是冉清秋在一個雪夜降生了。

    冉清秋出生的時候，烏鴉、喜鵲、大雁——各種各樣的鳥兒聚集在她的身旁，婉轉(zhuǎn)啼鳴，高聲歌唱，她咯咯地笑著，伸出手抓住烏鴉的羽毛，將它抱在懷里。

    她的母親驚駭至極。

    冉清秋的母親是一個農(nóng)婦，她以為烏鴉是不詳之兆。

    而后她的丈夫——一個農(nóng)夫迫不及待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母親這才發(fā)現(xiàn)，屋外金燦燦的，天空上居然燃起了金色的火焰，暖和而蓬勃，將白色的雪夜照的恍如白晝。

    農(nóng)夫沒有看天的功夫，他看了一眼冉清秋的身體，悶聲說：“又是個不帶把的?！?/br>
    他粗暴地拎著冉清秋的小腿，將她帶到屋外的水盆中，要將她溺死。農(nóng)婦疲憊地躺在草席上，讓丈夫處理她生下的第四個女兒，沒有說哪怕一句話。

    冉清秋兀自咯咯笑。

    金桐女不明白為什么居然會有人不喜歡冉清秋，可是她再也不會看著任何人將她喜歡的鳥兒殺死，于是她輕輕向冉清秋手里的烏鴉吹出一口靈氣。

    烏鴉張開翅膀，兇狠地抓瞎了農(nóng)夫的兩只眼睛，在他松開手將剛降生的女兒扔到地上的時候，張開翅膀托住了她稚嫩的身軀。

    金桐女將冉清秋帶離了人間，將她養(yǎng)在自己身邊，用天庭上也不夠用的靈氣來滋養(yǎng)她，將她養(yǎng)大。

    然而天地間的異動，讓天庭上盤踞的龍得知了這件事，于是他也下界來，化身為李長歌，要將冉清秋殺死。

    這就是書中未曾寫明的，所有的事情。

    第61章 仙

    冉清秋來到皇宮時,  阿寶正躺在美男膝上聽宮人念奏折。

    阿寶登基九年，基本上已經(jīng)坐穩(wěn)了皇位。

    她最危險的那一段時光，也就是剛上位的那一段時光,  老皇帝和她的三個兄弟都虎視眈眈。然后老皇帝被冉清秋嚇破了膽，甚至還沒等阿寶動手,  就直接干脆利落地解決了她的三個兄弟，給自己修了一座道觀，自我幽禁起來再也不敢插手政事。

    這之后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

    困擾阿寶的主要問題不再是皇位不穩(wěn)，而是政令無法傳達(dá)。

    這是小事。

    只是需要時間，而阿寶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她登上皇位的時候,  還不到二十歲。

    而支撐她做了皇帝的冉清秋，不出意外將會與天同壽。

    阿寶的日子過的簡直是太快活了,  以至于根本想不起來她曾經(jīng)做公主的時候，養(yǎng)過一條叫做李長歌的魚。

    老實說,  冉清秋也將李長歌給忘的差不多了。她本來就是個情感淡漠的人,  除了一直以來撫養(yǎng)她長大的金桐女，和莫名其妙纏上她的柳炎歌以外，也就只有后院那顆槐樹算是她有幾分關(guān)心的寵物。

    未入紅塵前是如此。

    后來入了紅塵,  見紅塵多可惡,  盡管立下了證道之誓,  冉清秋卻也對紅塵中人沒有特別的偏愛。

    她從皇宮上方落下,  徑直落到阿寶面前，安靜地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br>
    阿寶的身子微微一抖，從身下美男子的膝蓋上滾落下來，趕緊爬起來理好衣裙，收拾好頭發(fā),  擺擺手讓美男子和念奏折的宮人都退下。

    “清秋仙子出關(guān)了？”阿寶清了清嗓子，換了個與平日上朝時不同的語氣，輕柔地問道。

    冉清秋完全沒有注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對，我終于修改好了！”冉清秋高高興興地把一本足有半尺高的書拍在阿寶面前那個案幾上，阿寶利落地將案幾上的奏折掃落在一邊，開口接上話說：“這本書看起來比上一次的那本要厚上很多！”

    “因為是第三百二十七版！”

    阿寶大受震撼，一雙漂亮的水色眼眸瞪得圓圓的，像一只受驚的小貓一樣，看向冉清秋。

    “竟然有三百多版嗎？”

    冉清秋又開始說些讓阿寶聽不懂的話了。

    “所謂修行，最根本的法子就是攫取靈氣，陽之體和陰之體的體質(zhì)區(qū)別在于陰之體更完備，對天地靈氣更親善，因此修行起來進度本就要快很多，只是當(dāng)前流行的法子多是邪道，損不足而補有余，不是自然的道理。”

    “要寫一本陰之體專用修行功法呢，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損有余以補不足。”

    阿寶這些年來，忙于政事之余，也常讀些道家經(jīng)典，之前冉清秋送來的功法，她也不是沒有通讀，只是沒有功夫去練而已。

    但盡管有了粗淺的了解，她還是聽著冉清秋的話語陷入了迷惑之中。

    根本聽不懂……

    這倒也正常，冉清秋畢竟不是普通修士，最后還是柳炎歌強行中止了興頭上滔滔不絕的冉清秋，將話題帶回到正事上。

    “總之，接下來我要留在這里一段時間?！比角迩镎f：“宮里不是有很多修行者嗎？我要和她們論道?！?/br>
    阿寶哪里不懂，冉清秋說是論道，其實是來傳道。

    那些遍尋仙蹤不得其門而入的女人們，哪里有和冉清秋論道的資格？

    她抿起嘴唇，雙眼亮晶晶的：“好！我這就叫她們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