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到朱駿聲身上，開口說：“朱先生，你做了錯誤的選擇。”

    燕葛點點頭：“帶下去吧。”

    周建安知道，這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昂起腦袋，整理好發(fā)冠和衣袖，大踏步往外走去，身后的四名士兵將他帶到屋外，送回牢房里，然后行刑。

    他走了之后，燕葛微微側過身，看著朱駿聲，滿意地笑了：“朱先生，你做了正確的選擇?！?/br>
    朱駿聲微微躬身：“沒有朱某，陛下仍然是陛下，但沒有陛下，朱某的尸骨就不知道要埋葬在何處了。”

    柳炎歌聽到他這話不由吃了一驚。怎么好像燕葛之前救過他一命的樣子？

    “燕葛你之前認識他？”

    燕葛知道她誤會了，解釋說：“沒有。他的意思是說，如果不是我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死在之前的兩軍交戰(zhàn)之中?！?/br>
    柳炎歌明白了。

    事實確實如此。

    沒有朱駿聲的叛變，燕葛依然會贏。

    盡管會贏得更艱難，但自從見過燕葛在戰(zhàn)場上的樣子，柳炎歌就從未想過她會輸。

    原先的劇情線中，燕葛確實輸?shù)脧貜氐椎?，但那次，葛衣軍甚至沒有機會和南軍正面交戰(zhàn)。

    是燕葛饒了朱駿聲一條命。

    “但朱某不明白?！敝祢E聲開口說：“陛下為何如此看重朱某？”

    燕葛微微一笑：“朱先生不會以為攻下京城，這天下就太平了吧？”

    她伸手指向南方：“這偌大的江南，遍地都是門閥，士族勢力相互交纏，利益糾葛錯綜復雜?？刹皇俏疫@個不通文墨的北方女人能夠兵不血刃拿下的地方?！?/br>
    朱駿聲明白了。

    燕葛的重點并不在于拿下。

    而在兵不血刃。

    葛衣軍當然有完全的實力可以將江南的士族們殺個干凈，可是這天下戰(zhàn)亂三十余年，九千萬死到三千萬，家家戶戶都有死在戰(zhàn)爭中的尸體，沒有任何人能夠幸免于難。

    這個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神，憑借著殺戮統(tǒng)一天下的新帝，最不想要見到的，竟然就是血。

    “我明白了?！?/br>
    朱駿聲這才真心誠意地明白，為何這個女人能夠取得天下。他拎起衣服下擺，在燕葛面前雙膝跪下，額頭觸地，獻上忠誠：“愿為陛下效死?！?/br>
    燕葛只是微笑。

    柳炎歌也是微笑。

    她想起原本劇情線中對朱駿聲的描述。

    這個燕葛口中南軍最可怕的軍師，在原文中的描述其實并不多。這很容易理解，他并不是一個擅長出謀劃策的人，卻總是能將周建安的各種命令落到實處。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內(nèi)政人才。

    但并不擅長談戀愛。

    因此，在那本以戀愛為主體的小說中沒有多少出鏡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

    柳炎歌想起那本書中周建安手下那幾個尤為擅長幫他出謀劃策追燕葛的狗頭軍師。

    “周建安手下不是有很多軍師嗎？”

    “是有很多。”燕葛說：“可是我只看得見這一個?！?/br>
    柳炎歌懂了。

    南軍那么多軍師和幕僚，只有朱駿聲入得了燕葛的眼。

    她很高興。

    “你眼光要是一直都這么高就好了?！?/br>
    燕葛：“……”

    她不由開始反思，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會讓阿柳覺得她竟然是一個沒有眼光的人？

    “我看人一向很準，從不出錯?！彼龕灺曊f：“而且，我覺得我眼光一直還挺高的?！?/br>
    比如說阿柳。

    她可不是那種容忍任何一個孤魂野鬼在耳邊整天打擾她干正事的人，如果阿柳不是這樣的善良且正直……

    柳炎歌語塞了。

    “是因為周建安？”燕葛不快地問。

    她覺得自己被阿柳看低了。

    柳炎歌：“啊這……”

    仔細想想，燕葛說她看人很準，其實也確實如此，雖然柳炎歌看不慣燕葛為了周建安而放棄天下的劇情，但在原著中燕葛也確實達到了她的目的。

    兩軍未曾交戰(zhàn)，葛衣軍少死了整整一萬人。

    后來兩人的感情，在古代人的標準里，也算得上是恩愛。

    并沒有出現(xiàn)那種周建安上位之后翻臉不認人，另立皇后把燕葛打入冷宮的狗血情節(jié)。他只不過是拆了葛衣軍而已，放她們解甲歸田。這確實是斬斷了燕葛的手腳，但解甲歸田或許是所有士兵的夙愿。

    除此之外，他也是個合格的皇帝。

    柳炎歌并不喜歡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所統(tǒng)治的天下，確實有過短暫的和平。

    畢竟那是燕葛選定的男主角。

    但是……

    “你比他更好?！绷赘枵嬲\地說：“周建安算是個不錯的皇帝，可是你，燕葛，你會是一個偉大的皇帝。”

    第9章 女帝

    柳炎歌不準備為燕葛詳細講解，如果最后是周建安當上了皇帝，他會做什么。

    不僅僅是因為周建安的所作所為沒有什么值得特別嘉獎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

    “燕葛，你準備怎么做？”

    柳炎歌問。

    距離燕葛和周建安的最后一次會面，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時間，對大正皇帝趙鳴瑯的公審，也就在不久之后了。

    周建安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燕葛的麻煩是趙鳴瑯。

    公審趙鳴瑯這件事，在京城中掀起了一陣狂風巨浪。

    “所有前朝舊臣，都為了這個消息而人心惶惶。葛衣軍中，各大正將副將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那些投降及時而被保留了職位的實職官吏，都在四處打聽?！毖喔鹇牭搅赘璧囊蓡枺唵蔚亟o她概括了一下公文上的內(nèi)容。

    “這個我看懂了。”柳炎歌說。

    這段時間以來，她確實有在和燕葛學習讀公文，進度很快。

    她本身就很聰明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燕葛曾經(jīng)專門抓過公文的格式，遞到她眼前的文書都很簡潔明了，并且，真的很多，很多。在有充足數(shù)量的文書來練習的情況下，柳炎歌想要學的慢一點都不行。

    “那燕葛你準備怎么做呢？”柳炎歌又問了一遍。

    她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當然，其實她這兩天和燕葛一起辦公所看到的每一個問題，沒有一個是不嚴重的。哪怕是當中最無足輕重的一個，都可能牽涉到京城中幾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

    “沒必要做什么?！毖喔鹫f。

    “那些大臣現(xiàn)在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他們的官，不過是因為我們手下暫時比較缺人。后方比較忠心的學生還沒有趕過來，京城五十七萬人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暫時沿用老臣。”

    “但是你不準備繼續(xù)用他們？”

    燕葛說：“當然?！?/br>
    柳炎歌微笑起來。

    燕葛做出這個決定是如此的輕易，但如果由周建安來做的話，事情就并非如此了。

    “只憑趙鳴瑯一個人，想要把這天下禍害成如今這樣子，可是做不到的。這京城中每一個貪官污吏，都是要負責的。”燕葛說：“他們?nèi)诵幕袒?，擔心的不過是我事后清算?！?/br>
    葛衣軍大將軍燕葛，連皇帝都要審判，又怎么會放過那些大臣們？

    燕葛笑了：“我當然要清算?！?/br>
    難道就因為他們投降的快，所以就要繞過他們的罪孽？

    不可能的。

    “讓他們繼續(xù)人心惶惶吧?！毖喔鹉徽f：“骨頭比頭發(fā)還軟的人，除了恐慌，是做不成什么事的。不過也就是遞幾份文書罷了?！?/br>
    他們的骨頭比頭發(fā)還軟，而燕葛的刀，比鋼鐵還硬。

    “他們擔心的沒錯，就讓他們繼續(xù)擔心好了?！?/br>
    柳炎歌想了想，說：“而且說不定任由他們恐慌下去，會更有利于我們的發(fā)展。”

    燕葛笑笑，說：“確實是這樣?！?/br>
    事情果然如同她們所預料的那樣。

    公審還沒有開始，燕葛在后方培養(yǎng)的學生們和干吏們也都還沒有趕過來，葛衣軍暫時接管了京城，沿用的卻還是大正皇帝趙鳴瑯在位時的舊人和舊制。

    然而在同樣的制度中，同樣的官員手下，僅僅只是因為把趙鳴瑯換成了燕葛，所發(fā)生的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京中有個叫做江南同鄉(xiāng)會的，當中的都是從南方大族來的官員，領頭的那個曾經(jīng)在吏部任職，現(xiàn)在要求見閆將軍?！?/br>
    閆三娘不勝其煩：“天天這個也來求見，那個也來求見，想來見我我就得給他們見嗎？就是窯子里的姑娘也沒這樣兒的?！?/br>
    自從入京之后，十部葛衣軍，一個正將兩個副將，還有無數(shù)裨將，一個個的門檻都讓人給踏破了。

    閆三娘曾經(jīng)年方二八，青春年少，待嫁閨中的時候，都沒見過這架勢，屬實是給她煩透了。

    傳令兵低著頭等她發(fā)泄完畢，才找了個機會開口說：“拜帖上說是有機密要和將軍商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