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愛情辦得到(第二更)
總是有一個人,一旦離開家門就跟丟了似的,一點也不讓人省心。冬雪落下第二場的時候,站在窗前作畫的女子突然想起這么句話,便忍不住想笑。因為很不幸,她正是這樣的人,而慕容澈也是這樣的人。 都是沒法讓人省心的孩子。 因為前一秒,慕容夫人剛給她打了電話,語氣溫和,“寫意啊,和慕容澈來家里坐坐吧?!倍瑫r,她母親也隔著汪洋給她打電話,“寫意啊,a市已經(jīng)入冬了吧?你啊要多注意注意。” 寫意摸著小腹,神情有些復(fù)雜,但在兩位母親面前,都是乖巧的一一答應(yīng)。唉她總不能和第一位母親說,慕容澈又消失了;也不能和第二位母親說,你女兒懷了孕吧? 寫意想了想,打開電腦給他的郵箱里發(fā)了條消息,便算完成了任務(wù)。從衣柜里翻出駝色打底與精致的印花條紋針織衫疊穿,搭配diy寬腰帶,最后披上一件銀灰色高領(lǐng)風(fēng)衣,把家里簡單地整理下,便打的去位于郊區(qū)的慕容家。 外面地面上還有一層細(xì)雪,經(jīng)過一夜冷風(fēng)吹,樹枝窗邊霜打難化的積雪變得更加難溶。南方特有的濕潤雪地,十厘米的高跟鞋踩上去,一步一顫,又偏帶著不管不顧的刺激感。 她這么步行穿過白色柵欄,大冬天還在外面洗車的司機(jī)沖這位二少夫人打了招呼,居室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暖氣撲過來,后面是慕容夫人熱情到近乎討好的笑,“寫意,你來了啊?!?/br> 寫意點頭微笑,對著慕容夫人問好。進(jìn)了居室,倒是吃了一驚,除了她老公和還上學(xué)的慕容悅外,慕容家的人都圍著高檔冰花絨沙發(fā)坐了一圈,且對她的態(tài)度,極為友好。 前段時間還在醫(yī)院吼她的慕容靖此時笑得一臉和藹,還給這個兒媳遞水果,“寫意啊,慕容澈沒有跟著你一起來么?!?/br> 寫意忙起身謝過老人的好意,笑容溫溫靜靜的,“老公他……有點事忙?!?/br> 慕容家人也不介意,寒暄了好一陣,是慕容凌首先開了腔,“弟妹是這樣的……信紀(jì)集團(tuán)資金轉(zhuǎn)折最近出了點問題,在美國的上市不能再推了,你看你爸爸能不能?”說話的最高境界,就是點到為止,雙方心里明白就好。 “信紀(jì)集團(tuán)……資金出了問題?”寫意重復(fù)一遍,心中已是驚訝。心里猶豫,不過要讓她爸爸出面,可能不太可能?!拔野职郑赡苡行┟??!?/br> 這算是委婉的答復(fù)了,慕容家的臉都拉了下來。畢竟寫意這么一拖再拖的,是人都看出婁家的意思了。慕容夫人還試著緩和氣氛,“寫意,話不能這么說。你我兩家既是世交又是親家,幫幫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寫意抿唇,親家?在她jiejie逝后,慕容家只顧著粉飾太平,什么時候考慮到婁家喪女的感受?出了問題,才又想起婁家還有另外一個女兒,也不怪她母親,婁夫人,一提起慕容家便是不屑的冷淡。 見寫意沉默,慕容澈額頭上青筋暴動,“寫意,你最好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當(dāng)年你jiejie的事——是那個狐貍精的原因,和我們慕容家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而且事后,我們不也賠償了一大筆錢么!親家公也說此事就此揭過的!……現(xiàn)在信紀(jì)集團(tuán)出了點小問題,正是需要親戚幫忙的時候啊。” 就連慕容凌也勸,“弟妹,慕容家確實對不起你們婁家。可是在商言商,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婁家和慕容家重新合作,必然事半功倍?!?/br> ……大廳里幾個主人爭吵的厲害,你一言我一語,讓寫意如坐針氈,卻半天插不上話。 正在氣氛最緊張的時刻,門緩緩地從外面推開,慕容澈和慕容悅身上披著層細(xì)雪,站在門口。 慕容悅把頭伸出來和眾人打過招呼,邊拉慕容澈進(jìn)門邊喋喋不休,“外面又開始下雪了,真是冷~~唉碰上二哥,我來不及等司機(jī),是二哥接我回來的……爸媽、大哥,你們又拉著二嫂開家庭會議了啊!” 被慕容悅這么天真無邪的一插嘴,不管是無意還是故意,幾個大人面上都有些尷尬。慕容夫人忙叫人給這兩對進(jìn)來的兒女準(zhǔn)備熱茶,努力和慕容澈保持著溫和的說話語氣,“你回來了啊?最近公司不是出了些問題么?你也來幫忙說句話吧,畢竟那是你岳父嘛?!?/br> 慕容澈目光悠閑地把眾人看一圈,似笑非笑地斜了斜長眉,脫了外衣走到寫意面前坐下,自顧自地拉著寫意的手哈口熱氣,笑道,“你的手還是這么冷哈?!?/br> “慕容澈!”真是奇怪,慕容靖一見到這個二兒子血壓就開始升高,“你不要打岔!”轉(zhuǎn)向?qū)懸?,“你告訴你爸爸,要是同意資助的話,上市后股份會給婁家留一份……” “你三他七?”慕容澈問,還真是一臉認(rèn)真好奇的表情。眾人臉色開始難堪,他哈哈笑,揮揮手,“開個玩笑開個玩笑?!?/br> 寫意瞥慕容澈一眼,嘴角上翹。不管慕容澈這幾天又去了哪里,一來便站在自己這邊給自己撐腰,她心里還是有淡淡的歡喜的。 眼看眾人接過話頭似還要說下去、去樓上換衣服的慕容悅也走了下來,捏了捏眉角,寫意低聲咳一聲結(jié)束這個話題,“爸媽、大哥,我會把你們的意思轉(zhuǎn)達(dá)給我爸爸的……但是決策,還是要我爸爸來拿,我是說不上話的。” 慕容靖和慕容凌對視一眼,慕容夫人笑,“這個當(dāng)然?!比缓蟊忝χ泻粝聵堑呐畠?,“小悅來,趁著今天人都齊了,開飯吧?!?/br> 慕容澈和寫意有志一同地站起來,“爸媽,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 幾人面面相覷,這對夫妻也太有默契了。一時尷尬無人接口時,慕容悅哼一聲跑上樓去,“走吧走吧!誰稀罕你們在家里吃飯!” 又是站在車前,慕容澈看著寫意,欲言又止。 紛紛揚揚的小雪落在他眉間,清雋如昔。寫意看著他半天,噗嗤笑,帶幾分無奈地嘆氣,“似乎每次一走出慕容家,我們都要面對一個問題——你要去哪兒,我又要去哪兒?!?/br> 慕容澈沒有她那份淡然的揶揄心情,皺著眉把她往車?yán)锿?,“這么大的雪,你還要去哪兒?乖乖地回家吧?!?/br> 寫意長睫濕潤,手伸出車窗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素手襯著雪色,笑容又是清婉。可能是因為銀裝素裹的原因吧,她清秀的小臉,白的近乎透明。“我坐車回家,你呢?” 一剎那的心動克制不住,慕容澈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笑容懶洋洋的不像話,“我啊,徒步走出去。到外面搭車……我還有事?!?/br> 他總是有事,且都和公事無關(guān)……寫意嘆口氣,拉上車窗,不再看那個青年了。他這些天在和誰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了。兩人辛辛苦苦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都是為了等一年后的那紙離婚書吧? 至少,現(xiàn)在的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的。慕容澈呢?她無所謂。 寫意最終沒有回家,她中途下了車,改道去市醫(yī)院。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便直接省掉了排隊的事兒。一干各式人或嫉妒或厭恨或羨慕地看著這個清麗女子被院長親自迎走,都竊竊私語。其實他們說的話寫意大概能猜出來,不過她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低調(diào),而是盡快解決問題。 接待她的是一位中年女醫(yī)生,簡單的診察過了后,嚴(yán)肅的女醫(yī)生低著頭寫記錄,冰冷的聲音在寒磣的醫(yī)院里回蕩,“想好了?真的要打胎?” 寫意點頭,溫聲吞氣,“是?!?/br> 女醫(yī)生嗤一聲,刷得撕了一張紙,小聲念了句,“現(xiàn)在的小姑娘,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寫意聽到了,放在膝上的手發(fā)顫,長睫飛快地下垂擋住眼眸,裝作沒有聽到。 然后又聽女醫(yī)生高跟鞋的聲音尖銳地打在地上,進(jìn)后面的屋子拿出她的診察單,看了半天皺起了眉頭,“想好了?我可把話說在前后,你情況和別人不一樣,這一胎打掉了,可就不容易懷孕了。”女醫(yī)生身子前傾,審視的目光冰冷地與她對峙,撫了撫鼻梁上反射著平光的眼鏡片,“甚至可能終生不孕!” 像是一巴掌抽在臉上般,寫意被她說的懵住,手下意識地按住小腹的位置,艱難地重復(fù)一遍,“終生不孕?” 女醫(yī)生點頭,然后不耐煩地抬頭看看墻上鐘表上顯示的時間,手指扣著桌面一下又一下,“想好了就進(jìn)去吧!十五分鐘不到就能出來了!” 這個孩子……真的就這么不要了么?而且,在慕容澈壓根不知道的情況下…… 她呆呆地想著,若是慕容澈知道她打掉了孩子,或許還是靠著墻那副無動于衷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但或許——或許,她會看到那天在醫(yī)院看到的慕容澈,他臉上一層陽光反射的水光,語調(diào)悲切痛苦——寫意,即使你們兩個人感情出現(xiàn)了問題,但是孩子何其無辜,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冷漠了? 寫意刷得站起,嚇了女醫(yī)生一跳。寫意表情很復(fù)雜地?fù)Q來換去,然后輕輕地吐了口氣,“我、我……還是改天再來吧?!?/br> 女醫(yī)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方才僵硬的表情很明顯和善起來,抱著胸看這個蒼白的女子,“這兩天醫(yī)院搞活動,打個胎八折,過兩天,可就沒有這個好市場了?!?/br> 被女大夫這么半天玩笑地一說,寫意頗有些哭笑不得,幾乎是落荒而逃了,“我還是、再想想吧。” 出了婦產(chǎn)科,寫意低著頭走路,突然被人與人撞了一下。抬頭忙說著“對不起”,直到看到對方,舌頭跟打了結(jié)似的,“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章默桐手里提著暖壺,看寫意有趣的表情半天,冷淡地?fù)P了揚眉,“看到我就這么驚訝?” 寫意眉心往下一壓,“我以為你故意往我身上撞呢。”然后奇怪地看他,“你在這里干什么?” 這下驚訝的人換成了章默桐,“你不知道?”頓了兩聲,少年奇異地?fù)Q了另一種古怪的嘲諷調(diào)子,“你居然不知道?!” “難道……我應(yīng)該知道?”這個小孩子怎么回事?說話跟打啞謎似的。 章默桐往旁邊讓了讓,一個病房在她面前,里面靠窗的蒼白女子枕著靠墊看窗外,漂亮靚麗的卷發(fā)因長久不打理而顯得有些枯黃,下巴更尖了,臉色更白了,眼睛里的神采,也愈發(fā)冰封的厲害了。 就在幾天前,慕容澈從她床上爬起來,在她額頭上親昵地吻了下,低聲而遲疑地和她道晚安,“是章千喏……出了點事。” 現(xiàn)在,她基本上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抓著少年的手用力,舌尖打結(jié),“你jiejie,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見到時還趾高氣揚的不行,這次就成了這樣子。 章默桐還能笑出來,雖然是那種冷漠犀銳的,“你和慕容澈和好了吧?我jiejie,哈,還真是……她企圖割腕自殺?!彼肋h(yuǎn)忘不了,當(dāng)他進(jìn)入jiejie房間時,看到床上大片大片的血紅和奄奄一息的jiejie,所帶給他的寒冷和震撼。那個時候,對這個早熟的少年來說,冬天真的來了。 寫意錯目,垂下眉眼。割腕自殺?……當(dāng)年的慕容澈,也曾…… “你既然來了,就進(jìn)去看看她吧。這是最起碼的?!闭履┨嶂瘔刈唛_,把她一個人留在原地。 很長的時間,寫意都只聽著自己綿長的呼吸和輸液管里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外界什么都感受不到。那個時候,她突然對自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似乎委屈的,并不僅是她一個。 鬼使神差,她敲了敲門,里面的章千喏回頭冷冷地看著她,然后像是例行公事般開口,“請進(jìn)。” 寫意站在這個女人面前,覺得自己特別多余特別矯情。面具一樣的溫柔在這時一點用途都沒有,她沒話找話,“你……還好吧?” 章千喏淡淡地“嗯”一聲,又轉(zhuǎn)頭看外面的草坪上鋪著一層厚雪,幾個年幼的孩童在那里蹦蹦跳跳地玩的開心。她開口,“你放心,與你無關(guān)……我沒要自殺,只是削蘋果時不小心割破了手?!?/br> 寫意“哦”,這種謊話,也就是說說罷了。她現(xiàn)在知道,她老公這幾天應(yīng)該在做什么了??墒强纯蠢涞牟》?,她蹙了蹙眉,“慕容澈沒有給你換好一點的病房么?” 章千喏看她,表情有些嘲諷,“我不是名門淑媛,太好的病房,住不起。” “章小姐,”寫意在她床邊坐下,真的是認(rèn)真考慮了下,“我并不是要刺激你,我只是覺得,有些事,總會解決的,實在不需要、不需要,這樣子?!?/br> 章千喏平平地看著她,語調(diào)毫無起伏,“要是能解決,當(dāng)年我就不會背井離鄉(xiāng)、你jiejie就不會死、慕容澈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婁小姐你從小嬌生慣養(yǎng),你根本不明白,有些事是解決不了的?!?/br> 寫意搖頭,嘴角下扯,“章小姐,其實你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為了你的愛情,你一直都這么自私?!?/br> “自私?”章千喏表情有戲劇化的轉(zhuǎn)折,從來沒有人這么說過她。 寫意站起來看窗外,表情帶些淡淡的索然無味,“你每一次做決定每一次行動,都在逼周圍的人。你只想著你的愛情,卻連自己還有個弟弟……都忘得一干二凈。”她轉(zhuǎn)身走出病房,畢竟和章千喏沒有太多的話題。 章千喏在背后喊她,“婁小姐。” 微微側(cè)身,挑著柳眉等她的話,換來章千喏低低一嘆,“你和你jiejie,一點也不一樣?!睂懸馕⑿Γ瑸樗P(guān)上病房門,讓那位章小姐好好休息。 一回身就撞上在后面當(dāng)門神的章默桐,真是嚇住了,“你、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我看你和jiejie聊得很開心?!闭履┱f。 寫意打個冷戰(zhàn),“這笑話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