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好兇猛 第6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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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失敗的游說 “葛伯奕乃是好高騖遠、貪鄙無能之輩,北征伐燕時戰(zhàn)敗兵潰,百般乞憐才保全性命,而后又附驥陛下之側,竊奪韓時良等人御虜功績才勉強站穩(wěn)腳跟——而這樣一個人物,豫王還能許以海外建藩,為何不能對高公稍稍慷慨一二,要如此吝嗇?” 周良恭抵達漢中后,西秦路制置安撫使、汝陽郡公高峻陽始終臥病在床沒有露面,乃是高峻堂與高峻陽次子高明德及高峻陽身邊的主要謀臣、諮議參軍葉長濱出面,在紫麓苑西院款待周良恭。 紫麓苑乃是高峻陽在漢中城西的私園,殿閣亭臺掩映于疏林山石之間,遠山覆著一層薄薄的白雪。 高峻堂、高明德席間只是找周良恭寒暄舊事,回憶以往在京兆府等地相聚的舊情,卻是由葉長濱站出來,明里暗里多次指責豫王徐懷對高家太過刻薄。 “赤扈南侵以來,高帥踞西秦嶺抵御胡虜,靖土安民,皆有大功——良恭這次出襄陽西進,豫王也多有念及,還想著在襄陽修造府邸,接郡公過去享受幾年清福,以去軍旅疲憊……”周良恭看了葉長濱一眼,淡定的說道。 “西秦也不乏山清水秀之地,勿勞豫王掛念,就算是頤養(yǎng)天年,郡公他老人家更多還是對熙州故土念念不忘啊,”葉長濱說道,“而歸熙州,衛(wèi)護陜西也是郡公衛(wèi)平生之志,諸事還請周使君在豫王跟前多多美言幾句;郡公也深知豫王眾望所歸,絕無意阻擋豫王登極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見葉長濱等人癡心妄想之余還不忘張露獠牙,周良恭便不再妄想能拿言語說服他們迷途知返,接下來只是推杯換盞大談西秦風物。 不多時周良恭便有八九分醉意,由長子周赟及侍隨攙扶著與高峻堂等人辭行,步履蹣跚的爬上馬車離開紫麓苑,返回漢中城里的驛館。 山道行遠,周良恭才著長子周赟揭開車簾子,箕坐錦榻之上,看車窗外覆雪山巔之上的夕陽似血,跟長子周赟悠悠說道: “等回到城里,你不要在驛館久留,即刻就前往金州去見劉使君,我還要在漢中留上幾天才能動身返回……” “爹爹留在漢中,孩兒怎能獨行?”周赟跪在車廂里,懇請父親讓他留下來陪同。 “為父身為郡吏,出入有度,自不能狼狽而走,但這些都與你無涉。即便你想要盡孝道,那就更不能叫你祖父古稀之年還要坐看子、孫同陷囹圄,”周良恭慍色斥道,“再個,高家此時還只是癡心妄想不能堪破,卻未必敢此時就鋌而走險,我讓你先走,也只是預防一二而已,你莫要啰嗦?!?/br> 周赟不再堅持留下來,過了片晌又忍不住問道: “這些年來葛家與楚山結怨甚深,但豫王最終還是能不計前嫌,容葛家簇擁永嘉王前往海外建藩——想高氏在西秦經營十數(shù)年,也可以說是根基深厚,父親怎么就斷定豫王不會網開一面,放高家他們出域外建立藩國?” 周良恭借赴任東川之機前來西秦找高峻堂這些故人敘舊,雖說目的是要試探高家的態(tài)度,但最終當如此處置高家,暫時并沒有一定要行之的定論。 周良恭在與劉師望赴任之前,都接到徐懷的召見,當時周赟也陪同一側,甚至親耳聽到豫王說他們到漢中見過高峻陽后,什么條件都可以敞開來談,不必有一定不能行的約束。 現(xiàn)在父親卻擔憂高家有可能鋌而走險,叫他先回金州,周赟心里很有些疑惑。 “何為貪鄙愚蠢?高家一眾人便是,” 周良恭悠悠嘆道, “不要說逃京事變,即便是拖到潁州大捷之后,高家但凡能主動一些,都未必沒有裂土封藩的可能。然而此時天下都盡入豫王囊中了,高家竟然還癡想裂土,不是不知進退是什么?再一個,葛家能在海外建藩,是為禪讓鋪路,名義上還要尊奉永嘉郡王為主,后面還要迎陛下出海,除此之外,只有契丹殘部與先帝遺子薊王寅得以建藩,高家算什么東西,還真以為在西秦根基蒂固,誰都要忌憚他們一二?” 周良恭這些年也算是打開視野了,知道高家在西秦坐擁三五萬精銳,實在算不了什么,而豫王考慮在中原之外冊封藩國,根本目的還是考慮到諸多荒蠻之地,想要徹底融入中原,需要一個極為漫長的馴化過程,才立藩國作為過渡。 根本上,所立藩國都要從屬于、依附于中原。 因此契丹殘部有機會建立藩國,薊王寅有機會在胡楷等人的護送下,前往樂浪故郡就藩,甚至顧氏都有機會在陰山南麓擇一地,仿效府州舊制世代守御之,但這些年傲慢而野心勃勃的高家拖到這時都還不想低下傲慢的頭顱,怎么可能會有建立藩國的機會? 甚至韓時良都沒有機會封藩,高峻陽又算哪顆蔥? 當然了,高家要是單純有些癡心妄想,周良恭以為豫王府眾人或許還會耐著性子行勸服之事,或者會給高家更多的時間讓他們看清楚形勢,但高家錯就錯在,竟然敢直接張嘴要割熙州以治之,這實在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寫的啊。 這也令周良恭徹底斷了游說高家的念頭,先假醉離開紫麓苑,現(xiàn)在又直接安排長子周赟先回金州,以防不測。 聽父親說及高家想回熙州更是包藏禍心,周赟不解的問道: “赤扈南侵之前,高峻陽曾任熙和路經略使達十年之久,麾下將吏多出熙州,即便有裂土之念有些不識抬舉,但選擇熙州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應該沒有什么特別的區(qū)別吧?” 周赟雖說是周家第三代嫡長子,但這些年父祖皆居要職,他閉門宅中苦讀為主,沒有受到南侵戰(zhàn)事多少影響。 也是近來才到父親周良恭身邊接觸、學習實務,閱歷還沒有來得及增漲多少。 他剛才在酒席,聽葉長濱說高家有世守熙州之志,還以為高峻陽發(fā)跡于熙河路經略使任上,想回到熙州乃是人之常情,沒有細想背后藏著怎樣的殺機。 “熙州東接秦州,西接河湟,背倚吐蕃,也是豫王府大軍西進隴右、河西,乃至席卷河湟、西域所必經的咽喉之地,”周斌恭蹙著眉頭,說道,“高家人大咧咧的說要回到熙州世守之,這是什么意思?他們還不如赤裸裸的直接威脅說他們跟赤扈人有一腿,要替赤扈人擋住豫王府大軍西進的咽喉通道。他們此時實際還是妄想著在西邊能與赤扈人互成犄角之勢,遏住大軍西進之步伐,實在是愚蠢透頂?。∵@些事情,我也不便寫什么書函,以免落入高家手里,你回金州見到劉使君后,將席間葉長濱的言語以及高峻堂、高明德等人的反應詳加細稟就可以了,不要有任何的隱瞞,也請劉使君做任何決策,都無需顧慮到我……” …… …… 回到驛館后,周赟便借故先離開漢中,乘船沿漢水東渡,返回金州拜見劉師望。 劉師望確知高家還心存妄想,但為了周良恭的人身安全,卻也沒有立時打草驚蛇,甚至著人押運一船布帛等物充當豫王府的賞賜運往漢中,直到半個月后周良恭從漢中脫身歸來,才下令加強對漢中的軍事戒備,并向泌陽請求兵馬增援。 原東川路兵馬,在顧琮的統(tǒng)領下改編為第十六、十七、十八鎮(zhèn)步軍前往朔方行營所在的延州、府州等地駐守,之后司空府除了在襄陽府以西、丹水入漢水的鄖陽駐了一鎮(zhèn)步甲外,東川路境內都沒有多少精銳戰(zhàn)兵駐扎。 而董成前往西蜀出任制置安撫使,出任轉運使的朱芝也僅僅從黎州調了五千精銳前往成都府會合。 既然高家不甘雌伏,既然談判并不能和平的解決西秦路的遺留問題,下一步主要還是得由東川路盡最大限度的從漢水下游對西秦路施加軍事壓力。 董成、朱芝在西蜀還是以穩(wěn)固地方、清肅高氏影響力為主,必要時將高家往南伸向西蜀的觸手斬斷即可,短時間內也無法指望董成、朱芝能在西蜀征募到多少兵馬往北進攻西秦路南面的門戶之地利州。 紹隆十四年底,除了第十七鎮(zhèn)步軍統(tǒng)制杜武率部進駐金州,從襄陽、鄂州調了兩營水軍,歸隸到東川路兵馬都部署司轄下,劉師望同時還以制置安撫使司及兵馬都部署司的名義,從地方征募兩萬守兵加以cao練。 紹隆十五年春,周赟與制置安置使司、轉運使司的其他官員,一起前往泌陽,當面向徐懷陳述劉師望及其父周良恭接管東川路近半年時間來地方軍政梳理情況以及高家在漢中、利州等地的動向。 與葛伯奕、葛鈺在逃京事變之后才率部據守浙南不同,高家差不多是在赤扈南侵之后,就得先帝詔旨坐鎮(zhèn)西秦路。 高家坐鎮(zhèn)西秦不僅歷時近二十年之久,前期還從高家之前坐鎮(zhèn)的熙州、河州等地遷入三四十萬軍民,填充地廣人稀的漢中、利州等地,現(xiàn)在西秦路的州縣基本也都被高峻陽的嫡系、熙州出身的將吏所把持。 這也是高峻陽及高家眾人此時乃心存妄想的根本。 進入豫國治政時代,原中樞六部的職權,都合并到豫王府轄下的尚書臺、軍情參謀司、長史院、司馬院及諸曹之中,泌陽自然也成為帝國新的中樞所在。 不過,徐懷還是想著將帝都定于襄陽,漢水東岸的襄陽新城也啟動了前期的建設,泌陽這邊就沒有大興土木——原屬中樞六部及樞密院等院司的官吏以及家小上萬人都遷來泌陽,但泌陽城卻沒有擴建,再加上這些年持續(xù)不斷發(fā)展的工造業(yè),給泌陽直接帶來頗具規(guī)模的新從業(yè)人群,泌陽城也就變得越發(fā)的擁擠。 豫王府也是因陋就簡,在原平涼郡公府的基礎上稍加改建而成,徐懷日常署理軍政的大殿也是異常狹仄。 在召見周赟及另兩名東川路官員,詳細了解過高氏最近的動向之后,徐懷特地吩咐周赟先回去探望臥病在床的祖父周鶴,還要周赟將東川、西秦兩地的近況一一稟于周鶴知道;他過兩天會遣使臣前往周府,征詢周鶴對此事的意見。 在周赟等人告退后,徐懷坐長案之后,禁不住敲著腦袋,與坐于殿中的顧藩、史軫、韓圭、陳子簫等人說道:“兵戈易舉,然而一旦創(chuàng)傷形成,想要消除卻難,有些事不容我們不慎重處理??!” 劉師望、周良恭出鎮(zhèn)東川,試探出高氏踞傲不甘屈服的態(tài)度之后,豫王府絕大部分將吏都主張訴之武力,近半年來董成、朱芝、劉師望以及周良恭等人西蜀、東川,也是想盡辦法加強地方上的軍事部署,為武力征討高氏積極做準備。 此時召周赟等東川路官員到泌陽進一步了解高家在西秦路的動向,也是徐懷此時需要做最后的決策了。 出兵踏平利州、漢中,繼而剿滅高氏在西秦嶺深處的殘余勢力,或許不是難事——就算高氏可能通過祁山道勾結盤踞秦州的赤扈人,也不是什么問題,徐懷所考慮的關鍵問題,在于西秦路乃是中原銜接隴右、河西及河湟地區(qū)最為重要的區(qū)域,倘若連西秦路都不能妥協(xié)解決,需要殺得人頭滾滾落地,無疑會大幅加大隴右、河西及河湟地區(qū)融入中原的難度。 高氏盤踞西秦路太長時間了,又遷入大量的熙河軍民加以控制,徐懷心知他一旦下令出兵征討高氏,就沒有辦法將高峻陽及一小撮高氏、一小撮野心勃勃、冥頑不化的熙州舊吏,與普通軍民進行分化、割裂,最終必然要殺得人頭滾滾,才能真正將高氏剿滅。 然而誰都不能否認這些年西秦路軍民在抵御赤扈南侵付出極大的犧牲。 不到萬不得己,徐懷并不想對西秦路普通軍民大動干戈。 只是,都到這一步,還能夠避免嗎? 史軫沉吟良久,說道:“要想盡可能少動干戈,或許還是要先打下秦州,斬斷高家及熙河舊吏最后的妄想……” 照正常的程序,應該解決高氏,那樣除了王憲統(tǒng)領秦鳳行營主力沿渭水西進外,還可以集結一路偏師翻越西秦嶺,經武州走祁山道殺入秦州南部地區(qū)。 不過,倘若暫時不考慮解決高氏,而是著秦鳳行營主力先行沿渭水西進攻奪秦州(天水),不僅沒有偏師從南翼策應,同時還得考慮早就與赤扈人暗中勾結的高氏會狗急跳墻,有可能從陳倉道或褒斜道北進,偷襲秦鳳行營的后路,整體作戰(zhàn)風險會大幅增加。 不過,一旦能先順利奪下秦州,徹底切斷高氏與赤扈人的聯(lián)絡,就能更徹底的瓦解高氏與熙州舊吏負隅頑抗的斗志,以更小的成本,將西秦路重新納入中樞的轄管。 高氏此時冥頑不化,除了自視在西秦路根深蒂固,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就是他們自以為通過祁山道,能與盤踞河西、隴右及河湟地區(qū)的赤扈人互為犄角。 徐懷看向陳子簫,說道:“子簫你以為如何?” 陳子簫說道:“左丞所言,不是不可行,但秦鳳行營想要拿下秦州,傷亡可能要比預料中增加不少;另外,西蜀、東川還要繼續(xù)派駐精銳兵馬,確保將高家牽州在漢中、利州,不敢對關中輕舉妄動?!?/br> “那就先打秦州吧,”徐懷煩惱的擺了擺手,說道,“即便會多一些傷亡,也是有必要的,大不了最后多砍幾顆高家人的頭顱以慰將卒在天之靈吧……” “我們確信高峻陽早就與赤扈人暗中聯(lián)絡,但還有必要請陛下頒詔,督促高峻陽統(tǒng)兵出祁山道進攻秦州,并從陛下身邊找一些人前往漢中監(jiān)戰(zhàn)?!表n圭說道。 韓圭如此主張,一方面要明里暗里坐實高峻陽消極怠戰(zhàn)、與赤扈人勾結的罪名,另一方面將朝中一些頑固不化的官員,踢到漢中去當監(jiān)軍使,無論是借高峻陽的刀除之,又或者這些人到漢中后與高峻陽同流合污,都能為最后的禪繼除掉一些礙眼物…… 第二百七十三章 西征 既然決定先奪秦州,徹底封堵住高氏經祁山道暗通赤扈人的通道,斬斷其意圖與赤扈人互為犄角之勢、負隅頑抗的最后妄想,在軍情參謀司擬定新的方略后,徐懷就著手對諸行營(省路)的軍事部署進行新的調整。 燕薊行營方向,將今明兩年內攻略遼東全境的戰(zhàn)略目標,調整為奪取原契丹東京遼陽府、初步建立根基為先。 為了保證薊王趙寅束發(fā)之年后能出外就藩,徐懷著令齊魯行省恢復登州水師編制,打造海船,嘗試經海路東進,于新羅半島的中南部臨海地區(qū)登陸建立基地,為后續(xù)建立樂浪郡國做準備。 云朔行營、朔方行營也暫停今明兩年于陰山南麓及東麓地區(qū)建立障塞防線的計劃,除了朔方行營收復銀州、夏州的計劃不變外,以唐盤、陳縉為首的云朔行營主力,今明兩年的主要計劃,以在朔州、大同北部修建壕堡防線為主,抵擋住縮到陰山以北的鎮(zhèn)南宗王府轄下的兵馬南下擾襲,保障桑干河谷的農耕生產恢復不受干擾,更大規(guī)模的北征方略,則要留待收復河西、河湟地區(qū),徹底穩(wěn)固西線防御之后。 紹隆十五年四月往后,徐懷除了以豫王府及樞密院的名義陸續(xù)往西蜀路北部、東川路西部接壤西秦路的區(qū)域增派駐兵,增建捕盜緝私軍寨外,加強對高氏的軍事壓制外,還勒令高峻陽等將從武州出兵北上,經祁山道進攻秦州南部地區(qū),選拔一批官員出任漢中、利州通判等職,監(jiān)察西秦軍政事務—— 高氏當然不會奉徐懷的令旨行事,一系列的軍事調令,也不可能迫使高氏將部署于內線、準備用于內戰(zhàn)的兵馬調往指定的區(qū)域,但這能進一步坐實高氏心懷不軌的罪證,促使熙州舊吏軍將內部在強大的軍事壓力下加速走向分裂。 這世間從來都是同富貴易、共患難難。 高氏以熙州舊吏為嫡系,耕耘西秦近二十年,可以說是根深蒂固,熙州舊吏以及漢中、利州的士紳鄉(xiāng)族,與高氏在利益上也是深度捆綁。這也是高氏此時妄想爭裂土之封的底氣所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裂土分封也是熙州舊吏及地方士紳出于自身利益的強烈訴求。 倘若豫王府直接訴諸武力解決西秦路的問題,短時間內只會迫使熙州舊吏及地方士紳別無選擇的與高氏捆綁在一起,進而裹挾西秦路廣大軍民一起負隅頑抗。 不過,熙州舊吏能不能長時間頂住外部的軍事威脅與壓迫,始終堅定不移的選擇與高氏捆綁在一起,甚至到最后還有志氣拼死一搏,這就是一個相當值得商榷的問題了。 除了源源不斷的糧秣、戰(zhàn)械往秦鳳行營、靈武行營諸部兵馬大營輸送過去,徐懷還從各地抽調精銳步騎西進加強秦鳳行營、靈武行營的軍事實力,最終于紹隆十五年八月,王憲于南路集結六萬步騎沿渭水西進往秦州境內殺去,韓時良則于北路集結五萬步騎殺入原為黨項藩屏的橫山地區(qū),將靜憚宗王府麾下一部虜兵牽制在北部靈武地區(qū)。 在潁州大捷之后,在史軫、韓圭、徐武磧等人的勸諫下,徐懷就不再親臨一線統(tǒng)兵;即便為圍殲東路虜兵主力,徐懷一度親自將泌陽、襄陽等地的留守兵馬都抽調出來送往前往,也只是留在汴州督戰(zhàn),沒有再深入戰(zhàn)線干涉具體的戰(zhàn)事指揮調度。 現(xiàn)在徐懷更是只能留在泌陽,等候戰(zhàn)報從主戰(zhàn)場傳回。 雖說這三四年來,中樞集中資源修通新武關道,又督促徐武磧在陜西集中力量修繕延州、秦鳳大道,優(yōu)先恢復京兆府連接邊州的驛站體系,但戰(zhàn)報要從主戰(zhàn)場傳回泌陽,最快也要滯后五六天的時間。 因為時間上的延滯,徐懷只能將戰(zhàn)線指揮徹底交給王憲、韓時良等將全權負責,克制著不去指手劃腳,避免給戰(zhàn)線指揮帶去不必要的干擾。 秦鳳行營、靈武行營兵分兩路西進,前期戰(zhàn)事進展還是頗為順利,也成功收復秦州及橫山-白于山地區(qū),完成既定的戰(zhàn)役目標,但從秦州往西進攻熙河地區(qū),從橫山地區(qū)往西進攻原黨項舊都興慶府所在的靈州地區(qū),卻都不同程度的受到挫折。 徐憚六月初奉令率騎軍第三鎮(zhèn)增援靈武行營,八月先參與進攻橫山的戰(zhàn)事,年底又奉令率騎兵主力從正面殺入興慶府境內,韓時良最初擬定的計劃乃是著徐憚率部稍稍放緩速度行軍,而他另兩名部將顧橫江、管凡各統(tǒng)領萬余馬步兵從橫山兩冀以更快的速度迂回行軍,以便三路兵馬同時趕到興慶府城之前會合,圍困靜憚宗王府駐守興慶府的兵馬,或尋機在興慶府城附近與之會戰(zhàn)。 然而兩路迂回兵馬從白于山及橫山北翼的大營出發(fā),途中都不幸遭遇沙暴天氣,行軍速度比預計慢了許多,徐憚孤軍先殺到興慶府城下,遭到靜憚宗王府興慶府守將莫茲所部的伏擊,激戰(zhàn)半日不敵被迫狼狽撤回橫山西麓。 此戰(zhàn)非但沒能完成挺進興慶府,尋殲敵軍主力的戰(zhàn)役目標,三路兵馬還損兵折將數(shù)千精銳,乃是潁州大捷之后少見的挫敗。 又由于秦鳳行營、靈武行營步騎都沒能成功殺入靜憚宗王府控制的熙河、靈武(西套平原興慶府)等地,蘇蕈、蕭純全率兩萬騎兵從西燕郡國控制的貢嘎山出發(fā),借道吐蕃高地突襲河湟地區(qū),面對在河湟地區(qū)嚴陣以待的赤扈騎兵,自然也難有什么斬獲;同時在河湟南部地區(qū)也沒能獲得立足之地,被迫千里迢迢撤入吐蕃高地的深處,往返行軍數(shù)千里,僅沿途惡劣的氣候就造成三四千人的減員以及大量的馬匹損失。 西線戰(zhàn)事受挫,一方面乃是騎兵規(guī)模有限,在進入人煙稀少、土地遼闊的河西地區(qū),沒有一座座城池、堡壘作為依托,機動性遠不及騎兵的步甲精銳,卻是要受到極為嚴重的限制。 而此時除了西線虜兵的實力尚存,有著較為頑強的斗志外,橫山、秦州以西地區(qū)的黨項人在過去百余年里與大越惡戰(zhàn)無數(shù),彼此結下深仇舊恨,短時間難以化解——這一地區(qū)的黨項人更多寧可忍受赤扈人的征服與奴役,也不希望看到中原漢人殺入。 這也令秦鳳行營、靈武行營兩路兵馬挺進河西地區(qū),無法獲得地方民眾的支持。 這與之前收復河東、河北等地的情形,完全不一樣;戰(zhàn)場環(huán)境也迥異于以往。 當然了,不能在西線一舉取得決定性的戰(zhàn)略優(yōu)勢,也并不出人意料;成功收復秦州(天水)及橫山地區(qū),也可以說是初步實現(xiàn)了切斷高氏與赤扈人聯(lián)絡的戰(zhàn)略意圖,也將西線疆域恢復到永熙年間的水平。 從大的戰(zhàn)略上,西線戰(zhàn)事并不能算是受挫,只是沒有達到一泄千里的快感而已。 鑒于此,王憲、韓時良等將也不再執(zhí)著于快速占領、控制整個河西地區(qū),而是上書請求秦鳳行營、靈武行營短時間內先將重心轉到天水、橫山防線的建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