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現(xiàn)在從宮里回來，聽王孔說過王番迫切想挽留一部分精銳在荊湖北路參與剿匪的意思，就令鄭屠安排車馬趕往樞密院，將在樞密院商議剿匪之事的王番以及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司的兩名官員接到新侯府來。

    楚山主要是防備京西、河洛之敵，肯定沒有辦法調(diào)主力南下剿匪，倘若僑置之事最終能得朝中允許，徐懷告訴王番以及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司的官員，楚山會出兵參與平定漢水以東、漢川南部的亂事。

    千汊浦在當世只是概稱，實際地域大體相當于后世的漢口等地區(qū)域，上古乃是云夢澤的一部分，地勢低陷，江漢相交于此，諸河隨地勢流淌，沒有大堤約束，水情變幻莫測，地方一直都無法有效治理，此時反而成了饑民聚集之地，與當?shù)厥芘懦馄哿璧臐O戶船民攪和在一起，變得更加復雜。

    然而聽徐懷說，楚山要在千汊浦僑置一縣遙領之，相當于從鄂州北部生生挖走一塊，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司的兩名官員，都是一愣，沉默著不知道要如何應答徐懷。

    王番起初也是沉默，等到荊湖北路轉(zhuǎn)運司兩名官員告辭離開后才問道：“楚山為何有此想？”

    “我午前進宮，還沒等我訴苦，陛下就先訴起苦來，”徐懷說道，“目前陛下欲重新將淮南分置成淮東、淮西兩路，除了廬州、揚州歸中樞直轄外，在淮河南岸形成以壽春、楚山兩城為核心的淮東、淮西大營負責抵御徐宿之敵，總計將編列兵馬十六萬眾。到時候除了地方自征自支外，朝廷還籌劃著每年額外撥付一千二百萬貫餉銀及一百二十萬石精糧。以此數(shù)核算，楚山需要朝廷每年額外撥付六百萬貫餉銀以及六十萬石精糧，但朝廷現(xiàn)在拿不出這筆錢糧，只能另辟蹊徑……”

    徐懷跟韓圭說道：“你拿我的名帖前去省院，找有司商榷僑置之事——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要楚山與有司拿出具體的條陳，再召大臣議決……”

    原計劃是先在朝中探一下口風再拋出僑置之事，韓圭沒想到徐懷今日進宮，就直接跟建繼帝將楚山目前最大的訴求拋了出來。

    不過徐懷做出決定的事情，韓圭心里有些遲疑，但還是先干脆應承下來。

    接下來兩天，除了韓圭與鄭屠奔走有司，徐懷也親自登門造訪左相周鶴以及分署戶部的參政知事高純年，但周鶴、高純年二人對僑置之事不置可否，只說滋體事大，需要細細琢磨、商議，不能倉促決斷。

    卻是建繼帝等了四五日，見沒有動靜，便直接在垂拱殿召集大臣廷議僑置之事。

    西晉永嘉之亂后，諸胡南侵，肆虐中原，漢人紛紛渡江南下。

    當時的晉室朝堂為了更好的統(tǒng)治南遷僑民，在僑民比較集中的地區(qū)設置了與僑人籍貫同名的州郡縣及相應衙署，在招撫南下僑民及抵御北方胡虜南侵等方面發(fā)揮積極作用。

    當時威震一時的北府兵，主要來源就是青徐等地的僑民。

    不過，僑置設立后也出現(xiàn)例如版圖混亂、割裂地方、削弱地方財賦、加劇土僑對立矛盾以及僑民為大姓豪族把控等一系列問題。

    晉朝很快也廢除僑置，將僑人的戶籍編入所在郡縣，當時稱之為“土斷”。

    周鶴、高純年等人能身居高位，對歷朝典故自是熟稔，見沒辦法用“拖”字訣敷衍徐懷，廷議時他們歷數(shù)僑置種種弊端口若懸河。

    徐懷很清楚事情最大的障礙，還是周鶴、高純年是不想看到他在楚山獨掌軍政大權(quán)的特例延伸到荊襄腹地。

    這數(shù)日他在韓圭的協(xié)助下，將僑置的問題研究清楚，也與朱沆、胡楷、王番多次商議，知道他逗留建鄴期間，就將這事敲定，就需要妥協(xié)。

    在垂拱殿里，徐懷承諾千汊浦置縣遙領，造垸圍田所得田地，扣除投入的錢糧，所有富余田地，無論是招募流民，還是作為軍功或撫恤授給將卒或?qū)⒆浼倚。紡挠鶢I司應撥給楚山的軍資糧秣之中進行抵扣——楚山不多貪一分；戶部可遣吏員專司監(jiān)管之職。

    此外，在千汊浦大部分區(qū)域圍垸造田完成之后，又或者說中樞能全部承擔對楚山的錢糧撥付之后，所置僑縣可以從楚山行營劃歸鄂州府。

    當然，倘若鄂州府有余力于千汊浦招攬流民圍堤造田，能承諾每年提供五萬畝以上的糧田，給楚山用于賞功及撫恤，以及從招附的流民中挑選兩千名青壯男丁補充楚山新兵之不足，楚山也可以完全不去插手——而楚山安置到千汊浦的將卒家小，可以都編入鄂州府戶冊，甚至千汊浦所招攬的流民，家小也都可以編入鄂州府戶冊，僅僅青壯男丁作為募卒編入楚山行營效力。

    “周相倘若能解決楚山的錢糧供給，在今年入冬、敵軍極可能再度組織攻勢之前，保證楚山不出現(xiàn)斷糧斷餉的危機，楚山不需要cao這個心思，”

    徐懷昂然站在殿中，冷眼看著周鶴、高純年等人，說道，

    “至于楚山軍撤守南陽之事，還請周相、高相莫提，難不成二相這么快就忘了收復中原之志，要做大越的千古罪臣？”

    徐懷言辭激烈，當初在襄陽與鄭氏父子針鋒相對時就展露無遺。

    這次敘功議賞，徐懷所斷功勛雖然略遜于葛伯奕、鄭懷忠、韓時良三人，卻也得授從三品云麾將軍（武散官）、加越州刺史（虛銜）——對周鶴、高純年等人說話不客氣，也算不上“不敬”。

    “徐懷你在建鄴多留兩日，周相與諸公定能商議出一個妥當?shù)霓k法來……”建繼帝不希望看到淮南形勢稍定，荊襄再鬧出什么幺蛾子來，限定徐懷在京期間，政事堂拿出確切可行之策來，而荊湖北路監(jiān)司的意見，已不會再去考慮。

    鄭懷忠這次也是難得站出來贊同徐懷的主張。

    新皇子誕生，其女雖說深得建繼帝寵幸，但周鶴、高純年等人對鄭家的態(tài)度都出現(xiàn)微妙轉(zhuǎn)變，跟淮王府走得更近，令鄭懷忠深感鄭家往后未必一帆風順。

    鄭懷忠同時還意識到，他倘若真能到荊南坐鎮(zhèn)，徐懷此時所獻僑置之策，有許多值得他借鑒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南蔡

    大越立朝以來，為了消除內(nèi)地治安隱患，禁廂軍除了將各地作jian犯科的囚徒流配充軍外，更主要從歷年災荒所產(chǎn)生的流民、饑民里招募青壯終身為卒。

    為了消除不良兵員對軍紀的破壞，大越軍中實行嚴格近乎殘酷的“階級法”，甚至賦予每一級武將軍吏對下一級將卒擁有生殺大權(quán)。

    然而又為了限制統(tǒng)兵將領對將卒的人身控制，避免統(tǒng)兵將領“暴走”的可能，朝中除了長期以來維系以文治武、以文御武的傳統(tǒng)，壓制武臣地位，慣常任命文臣負責大大小小的軍事行動外，又執(zhí)行極其嚴格的“更戍法”。

    不僅中高級統(tǒng)兵將領每隔兩三年需要在不同的營伍間調(diào)動，普通兵卒也會每隔一段時間在不同地方間進行輪替駐守防戍——總之最大限度，把傳統(tǒng)的，將帥與底層將卒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打散開。

    由于禁廂軍主要從流動無根的流民、饑民里招募青壯為卒，又實行終身制兵役，這也就導致龐大的將卒家眷人群，也只能跟著在不同的駐區(qū)、戍區(qū)之間奔走，沒有辦法長期在一個地方扎根下來，無法穩(wěn)定的從事生產(chǎn)——這也導致朝廷撥付給將卒的兵餉及各種功賞，需要囊括其家小的生計。

    這也導致大越立朝以來，禁廂軍戰(zhàn)斗力孱弱的同時，軍資開銷還極其龐大。

    由于大越立朝以來，北部以及西北部所面臨的兩大強敵，黨項人、契丹人內(nèi)部存在種種問題，這使得大越以犧牲對外進行武力擴張軍事實力以及軍資靡費為代價，確實也大體保證了內(nèi)部一百五十多年的長治久安。

    其間偶爾也有地方發(fā)生動亂，但無論是烈度還是時限，都要遠低于前朝。

    不過，赤扈南侵，汴梁淪陷，雙方近百萬大軍對峙于秦嶺-淮河一線，哪怕以周鶴、高純年、顧蕃等人為首的士臣群體，再想恢復大越初興時“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臣cao控武將生殺大權(quán)”時的盛景及規(guī)制，也不得不承認嚴峻形勢此時還沒有得到根本性的緩解，哪怕是為了維持住江淮半壁山河，諸事還是需要從權(quán)處置。

    為保證防線穩(wěn)定，更戍法此時無人再提。

    徐懷與鄭懷忠、葛伯奕、韓時良、顧繼遷、高峻陽等統(tǒng)兵將領在朝中的地位，也遠非汴梁淪陷前能及。

    換作以往軍國大事悉由天子與諸相公決之，統(tǒng)兵將領不要說對周鶴、高純年等宰執(zhí)級人物擺臉色了，連參加廷議的資格都沒有。

    除了楚山事實上已經(jīng)執(zhí)行軍鎮(zhèn)制度外，朝廷目前計劃以壽春、楚州二城為核心，設立淮東、淮西大營，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亦兵亦農(nóng)、屯墾與駐防相結(jié)合的軍鎮(zhèn)制度。

    要不然，僅淮東、淮西大營要在淮王府軍、神武軍的基礎上擴編到十六萬人馬，以及左右宣武軍、右驍勝軍、建鄴水軍十萬人馬，再加上近百萬規(guī)模的將卒家小完全脫離地方，不事生產(chǎn)，將吃掉朝廷從江淮兩浙等地所能征收的全部財賦。

    徐懷此時提出要在鄂州北部的水澤之地設置僑縣招攬流民圍田耕種，不僅要將招攬來的流民作為楚山軍的兵源，還要將一部分田地用于授功與傷亡撫恤，在一定程度上，是要將新置僑縣作為楚山的軍事屯墾區(qū)使用。

    這自然是對大越規(guī)制的進一步破壞，但舍此之外，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有什么良法能緩解楚山糧秣難題？

    單純從軍事角度考慮，在荊江兩岸設置軍事屯墾區(qū)，也有助遏制洞庭湖寇的肆虐。

    最終在七月底，周鶴、高純年等人在徐懷提出的折中方案上作了進一步修改，同意楚山在鄂州府北部的千汊浦僑置南蔡縣招攬流民圍湖造田，南蔡縣衙歸屬楚山行營遙領，推薦官員主持縣政及圍田、募兵等事，但需要接受鄂州府的監(jiān)管。

    同時還約定，在中樞能承擔楚山行營的糧秣缺額之后，南蔡縣需要即行撤除，原南蔡縣臨時安置的將卒及家小，要么遷往楚山在荊襄以北的戍區(qū)安置，要么轉(zhuǎn)由荊湖北路兵馬都部署司接收。

    進行如此限制，周鶴等人還是想著將不得不臨時恢復的軍鎮(zhèn)制度，限制在與敵軍接戰(zhàn)的區(qū)域——

    ……

    ……

    八月上旬，北地已悄然入秋，但長江以南還是酷熱難耐。

    徐懷辭別建繼帝離開建鄴。

    考慮到荊江段（長江中游）水路不太平，徐懷于池州境內(nèi)就渡江北上，先到樅陽，再在兩百甲騎的簇擁下沿著淮陽山脈南麓的道路趕往漢川；韓圭則持僑置詔書，隨同王番直接前往位于荊江南岸的鄂州府城江夏，去見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孔昌裕等人，具體接洽僑置銜接之事。

    徐懷八月十二日回到雙柳莊，此時距離他離開已經(jīng)過去二十日，但就在當世一切都需要車馬聯(lián)絡的環(huán)境下，這么短時間內(nèi)談妥僑置之事，取得詔書返回，已經(jīng)可以說是神速了。

    要不是徐懷親自前往建鄴，要不是建繼帝緊緊盯著，整件事拖個兩三年都未必能有回應。

    此時賊軍已從渡口撤走，卻非范宗奇率領八百選鋒軍甲騎強攻所致。

    徐懷離開漢川之后，位于漢水西岸的漢陽城就被洞庭湖寇攻陷，史軫最終沒能如期返回舞陽，而是選擇留在漢川坐鎮(zhèn)，確保這里不出一點紕漏。

    有八百選鋒軍甲騎在此，哪怕是下馬作戰(zhàn)，強攻四千賊軍守御的渡口，當然不會有什么問題。

    不過，范宗奇、周景等人或者還是較為純粹的軍事將領或情報官員，史軫卻是要從利于僑置這件事，通盤權(quán)衡在漢川的部署。

    楚山直接轄管的丁口太過有限，卻又不得不維持龐大的常備兵馬，防范京西、河洛之敵，很早就有權(quán)在荊襄招募青壯為卒，但楚山實際所行的征募兵制，與純粹的募卒有所區(qū)別，一直都沒有在荊襄大肆招募青壯編入營伍。

    而這一次，史軫并沒有急于使范宗奇等人率甲騎下馬作戰(zhàn)，強攻渡口，除了在雙柳莊以北擇地駐營，堵住賊軍從小鶴嶺北部西進的通道外，一方面調(diào)許凌所部水軍將卒南下，一方面以勵鋒堂的名義，從漢川等地征購船舶，同時以楚山行營的名義，大舉招募附近村寨的底層青壯，源源不斷的匯聚到渡口以西的大營之中進行cao練。

    就在徐懷從建鄴動身趕回漢川之時，楚山在雙柳莊（小鶴嶺）北側(cè)的大營，除了八百甲騎、六百多水軍、勵鋒堂三百武裝護衛(wèi)外，還從附近村寨招募兩千青壯。

    賊軍不敢繼續(xù)增兵與楚山精銳對峙，只得灰溜溜選擇撤走。

    雖說汛期還沒有完全過去，但八月過后，荊江、漢水上游地區(qū)的暴雨已非常罕見，整個荊江中游及漢水下游的水位，則逐日下降。

    徐懷再次站到小鶴嶺之巔：

    南面的淹水大體退去，千汊浦臨近漢水的鎖龍湖水口，這時候差不多顯露出來，是一條長約七八里的天然河道。

    沒有堤壩的約束，河道很淺，寬約百余丈。

    鎖龍湖位于河道以東，南北寬約三四里或一兩百丈不等，東西長約十里，有如騰龍張牙舞爪。

    不過，鎖龍湖與連接漢水河道的南北兩側(cè)，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水洼、水塘，猶有大量的淹水沒有完全退去——河汊河港淤堵不堪。

    莊守信年紀有些大了，腿腳不利落，史軫特地將莊守信之子莊庸緊急調(diào)來漢川主持工造之事。

    在王萱前期所搜集的諸多千汊浦材料基礎上，莊庸與都水司的工官、匠師又進一步推敲、研究了千汊浦的地形地貌以及漢水、荊江、天門河、涢水等河流的水文。

    “……自前朝末年王氏等族于小鶴嶺以北圍垸造田以來，不是沒有民眾嘗試在小鶴嶺以南圍垸墾殖。不過，由于其地低陷，每年入汛，除天門河、涢水等河滔滔洪水從上游傾泄而來，荊江、漢水漫漲，沒有堤壩隔斷，使得前期民眾所努力圍造的垸堤動輒在洪水之中浸泡數(shù)月，風催浪激，堤毀舍崩乃慣常之事，民眾不得不棄地另尋他處生存。近一百年來，隨著荊漢不斷搬運泥沙而下，千汊浦地勢也越發(fā)淤高，據(jù)以往地方志書所記載，很多沙洲土島都近三四十年才陸續(xù)出現(xiàn)，甚至淹水期還能露出水面——我們這幾天開挖小鶴嶺以南的淤地找尋舊時遺跡，差不多能確認過去一百年間，小鶴嶺至鎖龍湖之間的地勢至少淤高有六尺。不過，此時漢川北部的圍垸墾殖日漸成熟，人丁也茂盛起來，漢水兩岸的民眾著手修造大堤。為了減輕汛期河水上漲對泥堤的壓力，需要下游有蓄洪xue地防止水位無限制的上漲。漢水以東的千汊浦，漢陽城以北的虎渡浦等地，則成為天然泄洪、蓄洪，降低汛季上游水位上漲的天然xue地，因此州縣也就千方百計的想著阻止后來者在這些地方圍垸造田。我們即便不需要去管漢川等地民眾的態(tài)度，但考慮到汛季復雜的水情，想在千汊浦置縣，較為妥當?shù)霓k法，就是建造疊垸，也就是用大垸圍小垸，加強對洪水的抵御……”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圍垸之策

    莊庸到漢川后，就帶著營造院的工官、匠師，在王萱之前所設想的千汊浦圍垸方案基礎上做了進一步的完善。

    簡單的說，就是針對千汊浦地勢低陷，受諸水環(huán)繞，汛季洪水泛濫要遠比漢川北部更為嚴峻的特點，先分點修造十數(shù)座乃至數(shù)十座小型垸堤，然后修造大型垸堤，分片將小型垸堤圍護起來。

    小垸內(nèi)修建定居點，在小垸與大垸之間的灘淤地開墾糧田。

    而最終的目標，則還是要在荊江北岸與漢水東岸以及沿天門河、涢水、鎖龍湖、東西汊湖等溪湖之間修造大堤，與漢川北部、漢陽東部等地方斷斷續(xù)續(xù)修建的堤壩銜接起來。

    傳統(tǒng)的小垸，都是盡可能將內(nèi)部垸地填高，溝渠河巷環(huán)垸而過，不需要考慮垸內(nèi)的排澇問題，但千汊浦這次計劃舉建的大垸，占地動輒十數(shù)里方圓，不僅需要考慮抗洪，還需要考慮及時將內(nèi)部的淹水、積澇排出。

    這就需要有溝渠河巷從垸內(nèi)通過，需要在這些溝渠、河巷之上建造水閘隔絕內(nèi)外。

    為挖掘桐柏山的耕地潛力，開采礦石，以及打造堅固的淮上防線，楚山這些年所實施的諸多大型工造，要比在千汊浦圍垸墾殖復雜得多，技術(shù)上完全不存在障礙，也隨時能調(diào)更多的工官、匠師過來——

    為保障圍垸之事快速推進，史軫更是主張直接從楚山征調(diào)一批青壯南下，甚至南蔡縣的第一批移民，直接從桐柏山遷徙一批民眾過來，而不是直接招攬流民。

    前期除了圍垸建城外，還要戒備洞庭湖寇隨時可能從漢水、荊江之中發(fā)起的侵襲，僅僅招攬流民是不夠的，何況招攬流民過來，要以籍貫編寨，要甄別混雜進來的jian細，要先進行安置，都需要一個過程。

    而徐懷卻是連一刻都不想耽擱。

    接下來最主要的問題，還是錢糧。

    朝廷要是還能擠出更多的錢糧，就不會開這個口子，允許楚山從鄂北挖走一塊地設立僑縣招攬流民遙領，但楚山維持當前的戰(zhàn)備已經(jīng)是極其捉襟見肘，今年能擠出十數(shù)二十萬貫錢糧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明年甚至更緊張。

    然而楚山年底之前，就想著在小鶴嶺以南修造第一座大垸，在此基礎上修建南蔡城，建造衙署、兵營、渡口碼頭、貨棧等建筑，并完成三五萬畝規(guī)模的糧田開墾，再精打細算，將一切不必要的水份擠干凈，低于五十萬貫錢糧的投入，是壓根就沒有希望完成的。

    千汊浦的淤地要容易開墾，也輪不到楚山介入。

    在天宣年間，漢川、漢陽等地的地價每畝僅約三五貫，汴梁淪陷后，數(shù)以百萬計的民眾南遷，漢川、漢陽等地的地價飚漲到十數(shù)二十貫。

    即便大規(guī)模開墾淺淤灘地，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但倘若不是足夠艱難，倘若不是前期投入靡費巨大，絕對不會缺先行者。

    大越立朝一百五十余年，除了小鶴嶺以北建起一座座垸寨外，也不斷有人進入小鶴嶺以南進行小規(guī)模的墾殖，但都遭到挫敗。

    只是沒有人進行如此大規(guī)模的嘗試，畢竟需要投入的錢糧太多了。